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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廣寒樓是非蜂起,逢澹台見招拆招(3)

  葷話約莫是讓男女關係升溫最好的補藥,當然前提是男女之間起初便並不反感。喜意請佩刀公子進屋,很大程度上是形勢所迫,兩壺酒一喝,再加上幾句調侃,才終於多了一些與人情世故無關的暖意,這歸功於眼前佩刀遊學士子的談吐得體,以及帶了個單純孩子,顯得他比較那幫入了青樓就撕去臉皮的粗野嫖客,要順眼許多。在青樓,即便是文人雅士,看待女子的眼神,到底都是衝著她們脫去衣裳以後的光景。徐鳳年誤打誤撞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就準備起身離開屋子,去繡球閣過一個場,就可以離開廣寒樓,接下來能否順藤摸瓜找出那名賣劍狀元郎,以及確定是否與徐驍要自己找的男子有關,還得看天命。


  喜意察言觀色的本領爐火純青,見他沒有死纏爛打的意圖,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有些失落,到底是人老珠黃,再無當年讓男子癡癲的姿色了。與徐鳳年一起站起身,她見到榻上小丫頭睡相嬌憨,懷裏摟著童子持荷瓷枕,打心眼裏歡喜,便笑道:“公子,若是不冒昧,我就送小姑娘一枚瓷枕好了。小姑娘生得歡慶喜意,與我這名字相仿,也算有緣。”


  徐鳳年訝然道:“喜意姐真舍得?”


  喜意丟了一個媚眼,嬌嗔道:“公子若說要黑釉盞,喜意定然不舍得,送一個值不了多少銀錢的瓷枕,就當與小姑娘結一份善緣,還是舍得的。”


  徐鳳年感慨道:“喜意姐有心了。那就卻之不恭了,以後如果有機會,我定會還禮。”


  喜意擺手笑道:“別,我送小姑娘瓷枕不圖什麽,如果公子還禮,不小心就落了下乘。”


  徐鳳年也不堅持,心想若是能安然回到北涼,王府裏頭倒是有一套南唐先帝死前都要死死抱住的黑釉盞,堪稱仙品,真有機會,倒是不介意送給這位心地不壞的青樓女子。反正擱在王府,也是蒙塵,實在是暴殄天物。上佳茶具,類似一些個價值連城的茶寵,一味束之高閣,久久不受人手撫摸與茶水浸染,就會失去靈氣,與人養玉是一個道理。隻不過這種八字沒一撇的事情,當下不說也無妨。


  他走過去捏了捏陶滿武的小鼻子。她與尋常這個年齡的小姑娘一般嗜睡,而且起床氣極重,被捏了鼻子,就是一陣胡亂拳打腳踢,徐鳳年好不容易才把她逗弄清醒。陶滿武見著是徐鳳年,而不是爹娘,驀地低下腦袋,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淚。徐鳳年也不勸慰,輕聲道:“桃子,起床了,喜意姐見你長得可愛,將瓷枕送你,快,與她道謝。”陶滿武拿袖子擦了擦臉頰,抬頭笑道:“謝謝喜意姨。”喜意也是心一軟,柔聲道:“乖。”


  徐鳳年掏出幾張銀票放在桌上,抱著小丫頭,小丫頭抱著瓷枕,他笑著歉意道:“今天就不去打攪魏姑娘了,定金放在這裏,明天再來。我們家桃子起床氣重,要是不讓她一口氣睡飽,接下來幾天準沒好臉色給我瞧。”


  喜意顧不得唐突,輕聲道:“要不公子去魏姑娘的繡球閣,就讓小姑娘睡我這兒?”沒等徐鳳年反應,她又平淡地補充了一句,“公子不嫌髒的話。”


  徐鳳年搖了搖頭。察覺袖子被扯動,看到懷裏小姑娘滿眼的戀戀不舍,徐鳳年皺了皺眉頭,一大一小兩女子都跟著緊張起來。徐鳳年當然不希望陶滿武與修煉成精的喜意待在一起,萬一出了紕漏,徐鳳年會毫不猶豫地殺人滅口,隻不過其中帶著濃重血氣的內幕,她們又如何知曉?如意如意。幾人幾事,稱心如意?如今聽力不遜色於頂尖地穴師的徐鳳年耳朵微顫,果不其然,不如意事找上門來了。


  徐鳳年強行壓抑下內心的殺意,不知為何,鴨頭綠客棧與魔頭謝靈死戰一場,春雷不曾拔刀,賺足了精氣神,在鞘刀意暴漲,但胸中殺意也跟隨之水漲船高,隻不過李淳罡早已退隱江湖,不在身側,否則一定要詢問一下這是好是壞,徐鳳年還真擔心到時候養那屠龍刀意未果,倒是先走火入魔成了殺人如麻的魔頭。


  默念大黃庭口訣,澄心靜神,徐鳳年望向房門。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喜意大出意料,除了她視作女兒的魏滿秀,根本不會有人登門,而秀兒的敲門聲也絕不會如此生硬。喜意深呼吸一口,去開門,見到是笑臉玩味的翠姐,喜意也有她不可觸碰的雷池,這間屋子便是,正要冷臉出聲,看到喜意身後站著一位女扮男裝的高挑女子,頓時一滯,將言語咽回肚子,畢恭畢敬行禮道:“喜意給三小姐請安。”


  那名相貌與嫵媚婉約無緣的女子,英氣頗重,除了與富貴男子一般身穿玉帶錦袍外,腰間還掛著一柄莽刀。聽見喜意喊她“三小姐”,她不悅道:“是三公子!”


  喜意嘴角苦澀,低頭道:“喜意給三公子請安。”


  廣寒樓的幕後靠山來了。準確來說,是靠山的親妹妹。世人無法想象廣寒樓是飛狐城城牧二公子所開,這個半公開的秘密,也隻在城內上層中心知肚明。龍生九子,城牧大人有二子一女,長公子澹台長平,英勇神武,更寫得一手華麗詞章,注定會是北莽將來最吃香的儒將人物,接下來一旦成為傳鈴郎,便是皇帝陛下身邊紅得發紫的王庭新貴,如一輪明月跳出潮麵,進入北莽南庭北朝各大拔尖權貴的視野,整座飛狐城都在拭目以待。但城牧二公子澹台長安就是十足紈絝,文不成武不就,倒是吃喝嫖賭熬鷹牽狗鬥蛐蛐,樣樣精通,僅是在飼養買賣蛐蛐一項上,這些年就花了不下三四千兩白銀。就因為澹台二公子喜好蟋蟀角鬥,每年七月開始,不知道多少遊手好閑的青皮無賴在城內城外挖刮地皮,恨不得掘地三尺逮著一隻價值幾十金的善鬥蟋蟀,難怪有人戲言飛狐城有第五怪——夏秋滿城無賴找蟋蟀。城牧幼女澹台箜篌則不愛紅妝愛兵戈,經常在鬧市集會上大打出手,幾乎城內大小混子都吃過苦頭,已經認得她的麵貌,見麵就繞著走,再不給她揍人的機會。


  站在喜意麵前的便是澹台箜篌,她越過喜意肩頭,瞧見徐鳳年,陰陽怪氣道:“喜意,聽說你領了個了不得的客人進繡球閣,還在翠嬤嬤麵前露了一手絕活,本公子去繡球閣一看,沒影兒,沒想到還真在這裏。喜意啊喜意,以前聽二哥說廣寒樓就數你最地道,怎麽我覺得不是這回事啊,你這小貓兒偷腥上癮了?先是私自攬活,再是自己吃上了?你不是按照青樓規矩剪斷絲綢就不再接客了嗎,就為了這麽個不起眼的年輕人破例?想男人想瘋了吧?聽翠嬤嬤說你這些年多半是拿玉如意角先生打發著過春天,要不你拿來給本公子長長見識?”


  這名女兒身的權貴女子氣勢淩人,沒有半點顧忌,句句誅心刻骨,字字戳人脊梁。喜意苦笑道:“隻是和這位公子喝了兩壺酒,盡了些待客之道,喜意並沒有接客。若真有複出那一天,一定會先跟三公子說聲,才敢做事。”


  翠嬤嬤嘖嘖道:“喜意妹子還真是實誠人哪,不愧是要為廣寒樓獻身一生一世的忠貞女子。”


  澹台箜篌怒斥道:“閉嘴,沒你落井下石的份兒,喜意再不是個東西,你也與她半斤八兩,她差了,你能好到哪裏去!”翠嬤嬤嚅嚅囁囁,噤若寒蟬。


  冷眼旁觀的徐鳳年心中發笑,別看這小娘皮嘴毒,倒也知道一碗水端平,不是那種聽風就是雨的死心眼雛兒。翠嬤嬤這一招煽風點火,賺到是賺到,卻也賺得有限。


  澹台箜篌拿手指點了點徐鳳年,“你是客人,即使壞了規矩,也是廣寒樓的錯,本公子不會跟你一般計較,不過聽說你有些道行,我身邊恰好有個懂點把式的家奴,你要是能撐下十招,接下來三天三夜,除了安陽青奴魏滿秀這三名紅牌,你隨便玩樓內的女人,不分晝夜,能玩弄幾個是幾個,你要能與一百個娘們兒上床,那也算你本事,廣寒樓認栽,如何?隻要十招。本公子在飛狐城是出了名的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敢不敢?”


  徐鳳年微笑道:“不太敢。三公子身後扈從一看就是呼吸綿長的高手,我隻是個來廣寒樓找水靈姑娘的窮酸遊子,才出手就給三公子的人打趴下,怕會掃了三公子的雅興。”


  澹台箜篌被拍了馬屁,其實心中微樂,但依舊臉色寒霜,不屑道:“不敢?你是帶把的男人嗎?”


  徐鳳年不為所動,讓翠嬤嬤極為失望地很沒有骨氣說道:“三公子說是便是,說不是便不是。”


  澹台箜篌徹底沒了興致。要她教訓有幾十號上百號嘍囉的大青皮大混子,她興趣盎然,可欺負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或者是那些繡花枕頭,委實沒意思,何況家裏兩位兄長也要不高興。她歎了口氣,轉身就走,嘀嘀咕咕道:“你爹娘白生你這兒子了,不帶把,除了勉強傳宗接代,還能做啥子大事?”


  健壯扈從沒來由地神情劇變,護在三小姐身前,喊道:“小心!”澹台箜篌一頭霧水,瞧向如臨大敵的貼身扈從,她知道這家夥的底細,是城牧府用三千兩聘請來的實打實高手,他父親據說是與一品差不遠的外家拳宗師,在龍腰州中腹一帶家學淵源,開宗立派,久負盛名,虎父無犬子,這名扈從也有接近二品的不俗實力,怎麽如此緊張?


  扈從死死盯著不曾拔刀的那名年輕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方才明明感受到一股莫大殺機。年輕時候他爹正值武道巔峰,誌驕意滿,湊巧向一位路經龍腰州的金剛境神仙請教,結果三招落敗,旁觀者無不感到窒息,他至今記得那名神仙人物兩招謙遜過後,第三招生出的磅礴殺機,如江河倒瀉,自己則如一葉孤舟裹挾其中,搖擺不定。可眼前這名年輕刀客分明神態自若,沒有半點威嚴,那方才濃烈的殺機從何而來?


  喜歡與人講道理的澹台箜篌皺眉道:“我爹總說要每逢大事有靜氣,這還沒啥事,你就沉不住氣了?”


  五感敏銳的扈從麵露苦笑,確認沒有異樣後,緊繃的肌肉逐漸鬆弛下來。他雙臂位置的兩圈衣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由鼓起變回熨帖,片刻後才低聲道:“是小的多慮了。”


  抱著陶滿武的徐鳳年站在門口,與喜意肩並肩,笑道:“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想鬥膽嚐試著與三公子身邊這位高手搭搭手,畢竟三公子給出的報酬太誘人了。”


  澹台箜篌瞪了扈從一眼,氣呼呼道:“看看你,被人瞧不起了吧!”


  扈從一顆心立馬提到嗓門眼。若是佩刀年輕人一味從頭到尾退縮,也就罷了,他可以當作是錯覺,但這個家夥耍了個先退再進的把戲,如果真是針對三小姐而來,他還真沒有萬全的把握護住主子。他敗了不打緊,至多也就是折損一些父親所在門派的威望,可若是讓三小姐受到丁點兒傷害,以城牧府邸城牧的護犢子與兩位公子的寵溺,他就不用在飛狐城廝混了。


  深吸一口氣,壯碩扈從眯眼道:“搭手可以,公子跟我找個寬敞院子,也方便你我出招盡興,不怕磕碰到樓內物品,傷到閑雜人等,如何?”


  徐鳳年點頭道:“好。”


  喜意輕輕踩了他一腳,眼眸中滿是焦急。徐鳳年一手摟著陶滿武,一手悄悄伸出,在喜意的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喜意身段略顯消瘦,其實該滾圓挺翹的地方一分不少。她身體一顫,瞪大一雙漂亮的秋水長眸。好在連同澹台箜篌在內的所有人都被他的那張臉所吸引,便沒有注意到這個賊膽包天的大色胚的出手揩油。要是被無法無天的澹台箜篌瞧見了,估摸著肯定要讚歎一聲這才是貨真價實的每逢大事有靜氣啊。


  徐鳳年將陶滿武遞給辛苦隱藏羞憤的喜意,柔聲道:“讓桃子先待在你這裏。讓孩子看打打殺殺,不好。”


  喜意默不作聲地接過小姑娘,可不是含情脈脈,而是眼神殺人。徐鳳年也不理睬,對陶滿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姑娘當之無愧稱得上心有靈犀,點了點頭。翠嬤嬤壓抑不住心中的狂喜,這年輕人也太不知進退了,真想著要在廣寒樓睡遍百來位姑娘?可三公子身邊的扈從是何等可怕身手,幾十個青皮痞子,根本就近不了身,就你一個體型隻比文弱書生好些的年輕人,就想要撐下十招?真被你僥幸撐下來,還不得去病榻上躺個幾個月的。就算姑娘們脫光了在你眼前晃悠,可你褲襠那兒還起得來嗎?她竊喜思量間,冷不丁抬頭瞧見那名跟在三公子和扈從身後的年輕公子轉頭,朝自己眯眼微笑,不知為何,她悚然一驚。


  徐鳳年看著心不在焉地跟在後頭,走下廣寒樓,往後院湖邊走去,對於一路上不斷有親衛扈從加入也不以為意。對付一個三品扈從,在意的隻是如何拿捏分寸,他心中所想更多的是飛狐城城牧背後的盤根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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