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女俠押鏢走北莽,書生挎刀赴邊關(4)
劉妮蓉語氣鎮定地微笑道:“怕什麽,客棧離關隘就這麽點距離,他們還敢公然鬧事不成,再說有師父與公孫叔叔壓陣,這群鼠輩,來一隻殺一隻,來兩隻殺一雙,來三隻全殺光。”
肖鏘也被劉妮蓉的語氣感染,湧起一股曾被暮氣遮蓋的英雄氣概,笑道:“我輩習劍,當有這份豪氣。妮蓉,你以後境界必定比為師高出一籌不止!”
劉妮蓉微微一笑。
隻不過當夜幕降臨,魚龍幫就笑不出來了。
本意是住在鬧市,好讓那躲在陰暗處見不得光的宵小們心生顧忌,誰知竟然被人甕中捉鱉了。
劉妮蓉站在窗口,臉色蒼白,客棧外頭火把照耀得黑夜如同白晝,對魚龍幫有企圖的勢力竟然有三股之多。
第一股是二幫主肖鏘的仇家,有五六人,並未騎馬,顯然是要趁著肖鏘金盆洗手前最後一趟行走江湖,把這個仇給報了。江湖自有江湖的不成文規矩,大體上有三條,第一條金科玉律是幾代仇猶可由子孫來報,但一般不禍及妻女,造就滅門慘案,別說官府通緝,武林中人也會不齒,俠義之士,若能力所及,更可能會出手教訓。再就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別說那隨意更換門庭的“三姓家奴”,就是才換一個師父,不論何種理由,都將是終生汙點,故而拜師一事,幾乎是江湖中人頭等大事,不輸士林中的士子及冠。第三條則是一旦擺完退隱儀式,擺過了金盆,倒去了碗中水,那麽尋常恩怨,就要一概作廢。
第二股勢力並不出人意料,是白天貂覆額的女子,人人皆騎駿馬。
最後一股簡直讓魚龍幫心生絕望,感到五雷轟頂,竟是關隘折衝副都尉的大公子周自如,身後跟隨騎兵八九騎,步卒甲士有二十餘。
周自如的英俊臉龐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輝,與二樓的劉妮蓉對視,緩緩道:“捉拿匪寇,閑雜人等自行避退。”
貂覆額女子言行無忌,絲毫不忌諱客棧魚龍幫是否會聽見,嬌滴滴道:“周公子,說好了,那姓劉的女子歸你,她手下那名佩單刀的小哥兒,可千萬不能傷著分毫。”
周自如皺了皺眉頭,沒有答複。
隱約有不快的女子扯了扯嘴角,壓下已經到嘴邊的不敬言語,嫵媚慵懶地高坐於馬上,一隻手貼在腰間,食指富有節奏地敲打著玉帶扣上的紋頭。
在這邊境,有誰逃得出本小姐的手心?
為何男子可以坐擁後宮三千佳麗,不許我們女子有麵首三百?
本小姐偏偏就要!
周自如自認飽讀兵書,並且能夠嫻熟運用於世事,這些年無往不利,不僅成了折衝副都尉老爹的首席幕僚,出謀劃策,還親自設局,讓好些榜上有名的江洋大盜都栽倒在關隘裏,光是賞銀累計就有兩千多兩白銀。周自如不顧老爹肉疼,將這些銀兩大部分都分發給替他們父子賣命的倒馬關士卒,他雖說是關隘這一畝三分地上最大的公子哥,但因為兔子不吃窩邊草,在百姓中口碑一向不錯。這次針對魚龍幫撒下大網,隻是臨時起意。三天前陵州那邊的幾位草莽找到周自如一名哥們兒,吃了一頓花酒,宴席上說要對魚龍幫裏一位叫肖鏘的痛下殺手。周自如原本不打算摻和這種江湖仇殺,不過那幾位武林中人辦事也爽利,扣押了一名亡命流竄到倒馬關附近的劫匪,二話不說交給周公子。周自如見他們隻要求將魚龍幫留在倒馬關一宿,不需要親手沾上髒活,也就應承下來。孰料魚龍幫到達以後,竟拿出了一名北涼前任兵器監軍的手諭私信,這讓周自如措手不及,當下便懊惱上了這幫不知輕重的江湖莽夫。隻不過周自如深知好不容易攢下倒馬關周公子一諾千金的名頭,實在不願意敗壞了去,隻得硬著頭皮唱黑臉,攔下魚龍幫一夥,不過暗中已經做好準備,一旦兩夥人火拚起來,就讓心腹帶兵插手,絕不讓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黃昏時與身為倒馬關熟客的貂覆額女子相遇,一番密談,改變了周自如略顯保守的初衷,轉而決心要讓魚龍幫吃一個大虧,既要將原先的江湖人情收下,那些屬於魚龍幫的貨物盈利,周自如也要收入囊中。當然不是與那當下已是虛銜武散官的將軍撕破臉皮,而是親自帶人將這筆買賣去北莽敲定了。有貂覆額這個北莽女子牽線搭橋,到時候從四品武散官該掙的,周自如會一枚銅錢不少地雙手奉送,甚至隻會更多。如此一來,周公子也算與那位前任兵器監軍搭上了線。至於魚龍幫幾十號人的身家性命,周自如也隻能心中歉意幾句了。
再者,他的如意算盤,可不止是算到了一箭雙雕!
高坐於馬上神情淡漠的周自如抬頭看去,悄悄做了個手勢,客棧中某間屋子,馬上有嗓子粗糙的漢子竭力喊道:“爺爺今天被你們堵在這裏,算爺爺陰溝裏翻大船,認栽,但爺爺我有魚龍幫三十幾號可以換命的好兄弟都在這裏,誰敢上來尋死,爺爺算他英雄好漢!”
魚龍幫幫眾大多都站在窗邊看戲,本來理所當然以為能將自己擇在外頭,還想著有一場兵抓匪的好戲可以欣賞,不承想就聽到這幾句,幫眾們差點一口鮮血噴在窗戶上。這位王八蛋寇匪是哪條道上的,幾個性子急躁的年輕幫眾,提刀就要循著聲音去宰了這隻不知道哪個池子裏爬出的龜兒子。還未出門,二幫主肖鏘與管事就來將眾人攏到隔壁相連的三間房子裏,不許任何人出手。魚龍幫這些年可沒資格做那種養尊處優躺著收銀子的幫派,幫裏成員也見多了你來我往的算計,這時候再蠢笨也知道落進了陷阱,一個個大氣不敢喘。若隻是幫派之間的尋釁廝殺,他們誰都不懼,隻是客棧外頭那騎兵與甲士,實在讓人膽寒戰栗,便是僥幸活下來,事後擅殺官軍的大帽子一扣下,魚龍幫還能在北涼江湖上立足?
劉妮蓉臉色蒼白地來到一間屋子外,平緩了一下急促的呼吸,伸手敲門。她行事不可謂不當機立斷,身陷死局,連公孫楊都沒有帶上,單身赴會,帶著莫大誠意,想要見識一下客棧內是誰要將魚龍幫拖入萬劫不複的泥沼。劉妮蓉寄希望於這些人隻是想要銀子,但她內心深處知道今夜十有八九是不能用銀子擺平了。
手還沒碰到門,驀地寒光一閃,劉妮蓉悚然一驚,身體向後傾去,一柄鋒利鋼刀破門而出,劉妮蓉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刀鋒僅在自己臉麵上一寸距離劃下的一絲刀線!
房中人一擊沒有得逞,果斷收刀,一腳踢在房門上。劉妮蓉嬌軀倒地前,單手一拍地麵,身體旋轉,躲過門板,站在走廊中,臉色鐵青,看到一名吊兒郎當將刀背扛在肩上的年輕人。這廝走出屋子,抽了抽鼻子,與劉妮蓉對視後哈哈笑道:“早知道是個皮嬌肉嫩的娘們兒,小爺我就出刀含蓄些了。”
劉妮蓉壓抑下心中怒氣,盡量平靜地問道:“為何要陷害我魚龍幫?”
那年輕刀客雖然玩世不恭好似市井調戲小娘子的尋常無賴,但看人眼神與握刀氣勢,卻讓劉妮蓉一陣心驚,果然是北涼軍中的精銳甲士。記得爺爺劉老幫主說起過軍旅將士與江湖武夫的不同,興許都手上染血,可相比後者的狠辣,前者會多出一種真正滲透到了骨子裏的悍不畏死,這種堅毅,是麵對千軍萬馬鍛煉出來的心氣,是死人堆裏咬牙爬回陽間的煞氣。劉妮蓉心中確認刀客的身份後,全身冰涼,心情跌入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