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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攜初冬坐黿觀劍,春神湖戰意喧天(3)

  徐鳳年伸出大拇指,讚賞地點頭道:“幹脆再加上年月日。”


  王初冬開心地笑了,又可見她的小虎牙。


  徐鳳年寫得一手好字,即便以刀刻字,一樣刀走龍蛇,尤其是練刀以後更是氣勢驚人,小妮子看得心神搖曳。


  徐鳳年望著石碑上的傑作,哈哈大笑,這大概是千年以來無人能做的壯舉了吧?

  徐鳳年重新背靠石碑坐下,對王初冬招招手,示意她坐近了,兩人幾乎肩並肩依偎。


  小妮子呢喃道:“你要是能帶刀孤身入北莽就好了。”


  徐鳳年疑惑問道:“為什麽?”


  王初冬嬌羞道:“有部小說裏一名男子便是這般做的,他用北莽皇帝的頭顱做聘禮。”


  徐鳳年想了想,“倒是可行。”


  王初冬低頭輕聲道:“若是這樣,我就給你寫詩三百篇。”


  徐鳳年沒有深思,隻是笑道:“那我還是虧了,得是一顆北莽蠻子的頭顱換取詩一篇。”


  王初冬依然低著小腦袋,側臉婉約,月光下,依稀可見她精致耳朵上的稚嫩絨毛。


  徐鳳年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她的柔美下巴,看到她兩頰的紅暈,睫毛輕輕顫動。


  徐鳳年手指抹過她的嘴唇,輕佻笑道:“快快長大些,我再采擷。”


  她被徐鳳年順勢摟入懷中。


  徐鳳年輕聲道:“怎麽就看上我了呢?丫頭,你真不走運。”


  王初冬扳著手指頭,眼神恍惚道:“打我記事起,就知道你了啊。爹說你以後肯定會是世間最奇偉的男子,我就在姥山一直聽著,看著,以後也一樣,等我長大了,你真的會回來看我嗎?長大是多大呀?我今年十六,那十七歲夠了沒?”


  徐鳳年拿下巴胡楂摩挲著她的粉嫩臉龐,笑而不語。


  她說話的時候吐氣如蘭,比春神茶還要清香。


  徐鳳年想起了她的雀舌,心中一陣燥熱。


  老子忍了!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方是大丈夫。


  王初冬壯著膽子伸手去摸徐鳳年眉心的棗紅印記,手指肚輕微摩擦。


  徐鳳年笑著解釋道:“我這可不是學你們女子化妝,是接納武當上任掌教大黃庭修為後的痕跡。我現在才勉強修到二重樓,最高六層,不得不去苦讀道門經典,日夜吐納導氣。道教講究龜息,就像這大黿閉氣於湖底,所以我連睡覺都得運功修行,生怕揮霍了這一身大黃庭。”


  王初冬仰頭問道:“累不累?”


  徐鳳年笑道:“沒什麽累不累的,習慣成自然。這不心底希望著以後再出行遊曆,可以不帶一大幫扈從保命嗎?至於要做到你說的孤身去北莽,就更要勤快練刀了。”


  王初冬搖頭道:“別去別去,我說笑的,多危險。”


  徐鳳年雙手捧住王初冬的臉龐,低頭吻住她的嘴,貪婪而放肆。


  雀舌柔弱甘甜。


  王初冬瞪大眼睛,分明一點都不懂男女情事,哪裏是那位能夠寫出才子佳人第一書的王東廂?

  徐鳳年重新抬頭後,她才後知後覺地閉上了眼睛。


  徐鳳年微笑道:“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以後與任何士子俊彥多說一句話,都要打你屁股。”


  王初冬在他懷中紋絲不動,隻是輕聲道:“再親一下。”


  徐鳳年搖頭道:“不能再親了,要不然你就徹底變成女人了。”


  王初冬睜開秋水眼眸,似懂非懂。


  燕子江畔,一隻體型誇張的黑白大貓從山林中奔騰而出,直衝江水,隻是到了江畔隻差最後一躍,它猛然停下,一位騎在大貓身上的少女差點被丟到江中。


  騎貓少女扛著一杆金燦燦的碩大花朵,此花本名一丈菊,向日而開,又被稱為向日葵。大貓急停後,少女手中的向日葵劇烈搖晃,她似乎不滿意屁股下那隻千百年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奇葩坐騎如此膽小怕水,也不出聲責罵,直接一拳頭砸在大貓腦袋上,委實怕水怕到一個境界的大貓搖頭晃腦,轉頭可憐巴巴望著將自己從西蜀帶到北涼再從小貓養成大貓的主人。少女又是一拳,別看她身體瘦弱,揮拳卻勢大力沉,擊在大貓頭上,砰然轟鳴。


  她跳下大貓後背,來到它屁股後頭,似乎要一腳將其踹進燕子江。


  大貓嗚咽著跑開,也不跑遠,跑出一小段距離就蹲坐在地上,憨態可掬。


  少女拿下巴指了指燕子江,示意這頭寵物自覺跳下。


  大貓拚命搖頭。


  她再搖動了一下下巴。


  大貓再搖頭。


  扛著那株向日葵的少女麵無表情,嗬嗬一笑。


  心知不妙的大貓於是滿地打滾耍賴求饒。


  少女走近了,將向日葵放在地上,雙手抓起大貓一腳,不見她如何發力便把它扛在了肩上,一記過肩摔砸到江水中心,這才拍拍手,拿起地上的向日葵。


  大貓在燕子江中砸出一道衝天水柱。


  過了會兒,原本怕水的大貓似乎開竅了,四爪撲騰,在燕子江中暢遊開來,換了各種姿勢,好不痛快。


  少女掠到大貓背上,坐下後指揮這頭曾在青城山打贏了成年虎夔的蠻橫寵物遊向春神湖。


  她心情不錯,因此笑了,“嗬嗬嗬。”


  賞月賞湖,順帶輕薄了小佳人,還在那塊石碑上刻下了一串荒誕文字,徐鳳年心滿意足,與王初冬一同坐黿回姥山,寧峨眉等人如釋重負。回到王家宅院,先送小妮子到小院門口,四下無人,徐鳳年又親了一口。少女回到院中,坐在秋千上,一踮腳尖,輕輕搖晃起來,手指貼著嘴唇,嘴角噙笑。想到許多他說過的話,“如果僅憑英俊相貌就能行走江湖,本世子早就天下無敵了啊”,諸如此類,厚顏無恥,王初冬想了笑,笑了想,沒個停歇。


  徐鳳年誇她天賦異稟真沒說錯,這妮子自小博覽群書,看四書五經,更看閑書雜書,故而王初冬筆下寫出來的東西總是渾然天成。青州有二月二童子開筆的風俗,她便寫了“蛙聲小透綠窗紗,樓外大江浪淘沙”,前一半是閨閣閑情,後一半卻急轉直下,氣象迥異。因此世人評點《東廂頭場雪》,都說王東廂以淡墨寫濃情,往往柔腸百轉,一字一詞一語穿人心,深得聖人“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此語的個中三昧,再由書尾“願普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點睛,水到渠成,境界超拔。


  王林泉走入小院,為女兒搖起秋千,笑道:“爹沒說錯吧,世子殿下分明是個玲瓏剔透的聰明人,就說嘛,大將軍與王妃教出來的兒子,差不到哪裏去。嘿,當年殿下早早握刀,今日再見雙刀在手,很是欣慰。爹最煩看到青州那幫自詡溫良恭儉讓的儒學士子,遠不如殿下做事來得爽利痛快。聽說你們在茶樓動手打了趙都統的兒子?打得好!不打不長記性,我正好想拿錢砸出個道理給這幫家夥看看,是女子枕頭風厲害,還是真金白銀能讓鬼推磨。”


  王初冬嗯了一聲,轉頭說道:“爹,我不寫《東廂》的後記了。”


  王林泉坐在秋千一側,慈祥道:“不寫就不寫,省得宮裏娘娘們入了魔障一般掛念。”


  小妮子俏皮道:“肯定有人要說我江郎才盡啦。”


  王林泉開懷大笑道:“那幫吃飽了撐的窮酸書生,文不能握筆寫佳篇,武不能提刀上馬殺敵,理他們作甚。我女兒罵他們都是打賞天大的麵子了。”


  王林泉離開之前語重心長道:“女兒啊,現在私定終身還是早了點,再等兩年。”


  麵紅耳赤的王初冬揚起小拳頭揮了揮。


  王林泉來到世子殿下的小院,敲門而入,看到殿下坐在院中,桌上放有一格紫檀劍匣,隻有婢女青鳥站在一旁。徐鳳年剛要起身,王林泉慌張道:“殿下無須起身,老奴不敢當的。”


  徐鳳年沒有多說,尊卑之分,森嚴禮數,不是三言兩語就可打消。王林泉坐下後,小心看了一眼這麽多年一直不敢忘懷的劍匣,所有老卒離開北涼軍後,有幾樣東西是都不會忘記的,當年身處何營,那一杆所向披靡的徐字王旗。王林泉是真正的徐驍馬前卒,有幸見到更多、記住更多的東西。其中一件,便是桌上這劍匣,匣中所藏名劍,在王妃手中可謂是“萬裏悲風一劍寒”,是當之無愧的入世第一劍。上代武評有詩雲“一劍光耀三十州,罡氣衝霄射鬥牛”,足見王妃的絕代風華。王林泉看著看著便熱淚盈眶,這些年沾染了滿身銅臭,可夜深人靜,每每思及當初大將軍厲兵秣馬,投十萬馬鞭入河,都會激動不已,正是這股氣,支撐著王林泉走到了今天。


  徐鳳年緩緩閉目,兩指抹過劍匣,劍匣刻有十八字。


  是他娘親親手寫就。娘親是上一任吳家劍冠,雖然為了徐驍背離家族,但許多規矩還是照搬。她去世後便由覆甲劍侍趙玉台守墓葬劍,說是衣冠塚不準確,吳家劍塚,便是當之無愧的一座劍塚。修道人不敬天道,修到白發蒼蒼都是不得門而入,以此類推,劍士若對佩劍都不親不敬,多半境界也高不到哪裏去。別看替李淳罡扛起劍道大鼎的鄧太阿隨手拎桃花枝,看似放浪形骸沒個高手的正形,可鄧太阿早就明言,不是他不屑佩劍,隻是天下少有值得他使劍的對手,唯有王仙芝是一個,曹官子之流隻算半個。


  徐鳳年此次遊曆,除了親手秘密繪製幾千裏地理走勢,再就是與王林泉這些北涼舊部牽上線。這些不是徐驍傳授,這個王朝內公認的敗兒慈父的確從不去嘮叨徐鳳年該如何行事、如何為人,人屠隻是任由世子殿下去闖禍,然後欣然為兒子收拾爛攤子。世子殿下坐擁扈從死士一撥接一撥,為何要獨力練刀?總不是真的要單純去做衝鋒陷陣的猛將,這種事情,家裏就有個天生神力的弟弟黃蠻兒,日後由徐龍象扛纛,誰與爭鋒?怎麽都輪不到徐鳳年。是為了老黃,想要替缺門牙老仆拿回樹立在武帝城頭的劍匣?有一部分原因,但最隱蔽的,卻是對徐家來說最難以釋懷的難言之隱。


  徐家趕赴北涼前,王妃曾獨身赴皇宮,當時在場的有一品高手十數人,大內與江湖各占一半。這是一個知情者個個噤若寒蟬不敢言說的禁忌,是一件短短二十年便被鋪滿曆史塵埃的秘聞。徐鳳年知道老皇帝的打算,徐驍若膝下無子,便是身兼大柱國的北涼王又如何?三十萬鐵騎將來終歸穩穩妥妥是皇家的囊中物,這等拙劣的帝王心術,徐鳳年都不需要別人提點就能知道。至於那些江湖隱士高人,大多在徐家鐵騎馬踏江湖中家破人亡,或者是十大門閥豢養供奉的老祖宗,要報國仇家恨,在徐驍最登峰之時給予致命一擊,還有比這更解恨的手法嗎?


  隻是他們都沒有想到懷有身孕的王妃竟然在那一夜由入世劍轉出世劍,當武夫境界超出天象,成就陸地劍仙,便不再能以常理揣度衡量。


  那一戰,長遠來看,兩敗俱傷,沒有贏家。


  原先對王朝忠心耿耿的北涼鐵騎與朝廷徹底生出不可彌補的隔閡,而王妃落下了沉重病根,紅顏早逝。


  徐鳳年有一本生死簿,上麵記載了那十幾個當日出現在皇宮的人名,三分之一已經陸續暴斃,無一是老死。徐鳳年已然及冠,以後對上這些活著的人,總是希望能親自斬殺,即便終生都做不到,也比什麽事情都不做要好。徐驍當年為了朝廷百年盛世大計不惜與整座江湖為敵,那麽徐鳳年比徐驍更想要把這座江湖給踏平一空,總有一些事連道理都不用講。徐驍能為自己帶來二十年安穩,出門鐵騎護駕,更有明暗死士,可徐驍總會有年老的一天,十年後,二十年後?徐驍的人心是打江山打下來的,徐鳳年要為徐家博一個大樹不倒,務必要接手北涼鐵騎,這可不是動動嘴皮的小事,北涼重軍功,崇武好戰,若真順從二姐徐渭熊的話,一心一意馬下帷幕治軍,徐鳳年沒這個信心。


  徐鳳年這些年一直捫心自問:沒有徐驍,你算個什麽東西?

  徐鳳年下意識握緊雙刀,長呼出一口濁氣。


  王林泉追憶往昔,感慨萬千道:“當初大將軍平定西蜀,趙軍師隻差十裏路便可親眼見到西蜀皇城,遺憾病逝,大將軍便率軍投鞭斷江,告慰趙軍師在天之靈。西蜀誰人不膽寒?!”


  徐鳳年沉聲道:“北涼鐵騎唯有死戰。”


  王林泉重重點頭,“唯有死戰!”


  兵法詭道,徐驍卻反其道行之,任你千軍萬馬氣勢洶洶,我北涼軍隻有死戰。


  徐鳳年微笑道:“徐驍這趟進京麵聖,八成又要攪得京城一團烏煙瘴氣。”


  王林泉噤聲不敢妄言。


  徐鳳年卻不介意與這位老卒說些說出去就要掀起軒然大波的家事,王林泉都敢當著無數眼線在碼頭長跪飲泣,徐鳳年如果連這點心胸氣度都無,別說日後接過徐驍手中的馬鞭,便是這座江湖都不用閑逛了,早點回去躲在北涼王府才省事省心。示意青鳥去拿些酒來,說道:“王叔,都是自家人,咱們不說兩家話。這次我到姥山,你這般正大光明擺出北涼舊部的姿態,接下來注定要被青州甚至是朝廷許多人下黑手,我會叮囑褚祿山幫你看著點,真要鬧大,大不了讓徐驍出來說話,我就不信當年被徐驍拿馬鞭敲腫腦門的靖安王趙衡敢撕破臉皮。至於徐驍入京,嘿,我猜是去給我討一個世襲罔替的明確結果,確保將來我能穿一件不輸給他那身朝服的大黃緞蟒袍。”


  世襲罔替!


  平時看似老眼昏花的王林泉一聽到這個說法,雙眼立即綻出光彩。北涼三十萬鐵騎,以及所有分散在王朝各地的舊部老卒,誰不惦念擔憂這個?世襲兩字,含義淺顯,就是承襲父輩爵位、封號、俸祿以及封地,罔替就大有學問了,不更替不廢除。因為即便是宗室藩王,除了戰功實在煊赫的燕敕王與廣陵王,以特例對待,按照《宗藩法例》都要按輩遞降承襲,如靖安王趙衡,兒子無殊功就隻能襲封下一級的郡王。徐鳳年一旦被朝廷承認世襲罔替,就依舊是北涼王!


  這才有大黃緞蟒袍一說。


  九五之尊,九龍五爪,才算是帝王黃袍。


  徐鳳年不介意他年身穿蟒袍去踏平江湖,他就是要活活氣死、嚇死、打死那些王八蛋。


  王林泉隻覺得大快人心,剛好青鳥端來好酒,老人痛飲一杯,抹嘴笑道:“如此一來,北涼誰敢不服!”


  徐鳳年一飲而盡杯中酒,略微自嘲道:“不過我這會兒才一刀破六甲的本事,實在是拿不出手。”


  王林泉不以為然道:“世子殿下天縱英才,真要練刀,還不是隨便練出個一品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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