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沈耀一愣:“你說什麽?”
阮然說:“我們分手吧。”
沈耀舉著手機,剛才的怒容在臉上愣怔著,仿佛凝固的石膏像。他一時無法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戀愛五年,“分手”這兩個字從未從阮然的口中說出。
沈耀定了定神,想到之前阮然的柔和溫情,很快平靜下來,篤定地說:
“你在跟我賭氣。”
阮然沒有去糾正他一時的固執。
隻是說:“房子的歸屬等有空時候我們見麵聊一下,其他沒什麽,你有什麽需要討論的也可以提出來。”
語氣平靜,仿佛在商討商業合作。
沈耀突然控製不住自己的火氣:“阮然,我沒有想到你會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阮然笑了笑:“所以它不是玩笑。”
說完,劇組裏有人衝她招手,等著她一起搭車去長安閣,阮然便沒再同沈耀多說,把電話掛了。
而沈耀聽著手機裏傳來嘟嘟的響聲,在原地站了很久,仍然在消化著剛才的事情。
阮然要和他分手?
怎麽可能?阮然怎麽會和他分手呢?
明明是她先告白的,怎麽還能先說分手呢?
不是說喜歡自己嗎?
沈耀愈想愈氣,無法壓抑住內心的暴躁情緒。
自己就主動跟阮然打這麽一次電話,對方就拿喬成這個樣子了!就應該晾著她才對!
他話是這麽說,人卻在辦公室中煩躁地來回踱步,完全不顧堆積在電腦桌前的工作。
直到最後一縷光從天際消失,夕陽落下了。
長安閣是北城知名的酒店,裝潢古樸而大氣,並不過分豪華,卻有著低調的禪意。
這天晚上長安閣被臨汀包場,設立自助餐。
其中導演組和主演有額外的獨立包間,而其他人便可以在大廳落座,自由取餐。
阮然這一次隻是友情出演,因此在導演安貞邀請她去包間時,她婉拒了。
覺得坐大廳總是更自由一些,也方便自己先行告退。
今天晚上還有些事情要辦。
她剛才聽沈耀的反應,猜想沈耀或許不會那麽快同意分手,但自己心意已決,再回到原來的公寓,與沈耀同起同住,總歸是不太合適。
好在她在城市另一邊還曾買過一套房子,雖然買下來之後便沒住過,但裝修齊全,過去收拾收拾應該就能住下。
……
“哎,然然姐,你知道安導要拍新電影了嗎?”
阮然去取了些餐食,落座時,有同組的小姑娘招呼道。
是一個剛入行的新人,長得很可愛,笑出來的時候,會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阮然點點頭:“聽說了。”
之前安貞也和她講過,自己拍這部電視劇是調劑一下,拍攝完成後便會準備下一部電影。
說到這個,席間便聊起了安貞的其他作品,不免就又提到阮然參演,獲得最佳新人獎的那一部。
“然然姐,不是我說,你的事業真的好順風順水哦。”小虎牙喝了點酒,說話就不怎麽顧忌,“大學出道,第一部作品就是最佳新人獎,再然後部部都是好資源,就好像、就好像綁了火箭往上飛一樣。”
小虎牙是正統科班出身,也算是有靈氣的演員,即便如此,畢業之後演藝這條路仍走得磕磕絆絆。
娛樂圈各方利益牽扯眾多,水又深,其實不是好走的路。
小虎牙說話天真,席間的其他人卻都淡笑不語。
在他們看來,阮然能有如此成就,和背後的沈家也不無關係。
當然,阮然的硬實力是夠的,不然硬捧也紅不了。因此,哪怕阮然背後有靠山,他們也不會覺得妒忌。
一滴水怎麽會去嫉妒一場春雨呢?原本就不在同一個高度。
到阮然這種程度,與其覺得不平,更多的則是欽佩與羨慕。
況且,今天他們能用到那樣的場地,晚上還能來這裏吃飯,不都是托阮然的福嗎?
這麽想著,有人便順口問道:
“然然,今天沈耀會來接你嗎?”
抓緊機會,也想當麵見見金主爸爸。
阮然笑了笑:“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桌上其他人皆是一愣,又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的表情。
阮然清麗的麵容倒是比誰都平靜,有半開玩笑地解釋道:“換攝影場地,還有晚上來這裏吃飯的事,功勞都算不到我身上。任由大家這麽誤會,晚上怕是要有鬼來敲門。”
聽了這話,其他人都笑了,阮然也挽了下鬢角細碎的頭發,低頭喝了口湯。
這話說出來,旁人也不一定全信,但她不太有所謂。反正時間長了,早晚都會知道的。
席間後半程,大家便不像之前那樣留在自己的座位,而是四處走動、交談起來。
阮然隨便吃了一些,覺得有些悶,便也起身,走到一側的露台。
露台的位置隱蔽,入口處有窗簾遮擋,因此這會兒沒什麽人。
白皙的胳膊抵在欄杆上,阮然望著深遠的夜空。
隔著一道窗簾的背後,人群湧動,人聲喧囂。
而阮然獨自站在這裏,仿佛離世界很遠。
今晚天氣晴朗,夜空繁星閃爍,阮然身穿墨綠色長裙,外搭一條雪色披肩,遠遠看去,嫋嫋婷婷。
隻是顯得有些寂寞。
阮然輕歎一聲。
她心知自己的事業順風順水,大多數人都會豔羨,她也理應滿足。
但沒有人知道,一開始,阮然是不打算做演員的。
她自幼師從母親學習舞蹈,原本也計劃作為終身的事業發展下去。
隻是舞蹈在國內終究算是小眾,掙錢的機會並不太多。
臨畢業的時候,阮然曾經麵臨兩難的選擇。
一方麵,阮然母親曾經的老師提出想要收她為徒。要她專心磨練,假以時日,定會在舞蹈界有所成就。
那位老師是業界頗受倚重的大佬,早已不再公開收徒,能提出讓阮然做關門弟子,可遇不可求。
然而舞蹈清貧。不求名利,隻為鑽研,則清貧更甚。
阮然本身不愛榮華,亦渴望能在舞蹈方麵有所發展。
卻因為沈耀創業伊始,便想著該如何給他一份支持。
因此竟猶豫了。
而恰在此時,安貞遞來了電影邀約,片酬豐盛,劇本又細膩,觸動人心。
幾番權衡之下,阮然選擇了接受安貞的邀請,拒絕了那位舞蹈界的大拿。
後來,一戰成名,片約不斷,便徹底踏入了演藝界。
如此萬眾矚目,受人豔羨,卻是有其代價。
那位舞蹈界的大拿,至今不願見她。
她亦於心有愧。
後悔麽?
時至今日,阮然隻能說自己是有遺憾。但如若再回到過去,怕是仍舊會作出同樣選擇。
哪怕已經是與沈耀分手的當下,阮然仍然不悔於自己當時當日的選擇。
因為後悔無用,而自己曾經付出的一腔真心,哪怕未被同等對待,也是她曾用力愛過的證明。
那是沈耀不曾接受的、她最豐沛的財產。
“阮小姐。”
突然間,有聲音傳來。
隨之飄來的,是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
阮然微怔,轉過頭,
窗簾擺動,明暗之間,她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
竟是沈浮聲。
深邃眼眸與她對視半秒,沈浮聲微笑了一下,走上前來。
與她一同趴在露台的欄杆上,絲毫不在意高定西裝被壓出皺褶。
“還真是你。”沈浮聲望著遠方的夜色,隨意道。
阮然一時沒答話,表情沉靜,思緒卻轉動著。
今晚臨汀請客,長安閣包場,如若沈浮聲會來,便隻能說明一件事。
今天的場地一事,決策人是他。
念及此,阮然有些怔然。堂堂沈家的掌權人,沈氏集團首席執行官,竟會為了這麽一件小事上心。
但無論如何,阮然也不會覺得,這事會和她有半點相關。
或許劇組內,有其他沈浮聲在意的人。
思緒落定,又轉而想起,上次兩人告別,並不算愉快。
這晚見麵,亦有些猝不及防。
一時便不知該說些什麽。
側頭看了一眼。
背光的夜色之下,沈浮聲的側顏極為優越,鼻梁鼻挺,桃花眼的弧度漂亮,像是瀲灩的池水。
像是欣賞了會夜色,沈浮聲才一偏頭,看著她。
“上次多有冒犯,抱歉。”
阮然一頓:“沒事。”
又默一會。
以為就此揭過,沈浮聲卻不緊不慢地解釋:
“本來是真不知道,不過晚上看你與沈敬臣那家一起,聽聞是要談訂婚,卻怎麽也不見另一主角。晚上散場,也沒人來接。廣播上聽到,才知道——”
“——沈總。”阮然打斷他。
沈浮聲從善如流地停住,看她。
明明說的道歉話語,眼神卻毫無歉意。
阮然道:“不必多言。我與沈耀已經分手了。”
話說完心底苦笑一下,怎麽戀愛談得眾人皆知,分手了還要一個個告知。
沈浮聲一頓,似是真有愣怔。
過了幾秒,他眼底彌漫上一絲笑意,意味深長地“噢”了一聲。
阮然預感不對,下意識想解釋。沈浮聲卻趕在阮然說話之前,慢條斯理地安撫:
“我知道,分手這事,與我無關。”
阮然:“……”
話都叫這人說了去,自己再說什麽,都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索性便沒再說話。
一時,兩人又是無聲。
有風吹過,撩起沈浮聲細碎的額發,他仿佛忖度著什麽。
過了會,沈浮聲瞟了一眼她雪色長毛的披肩,隨意道:“披肩不錯。”
阮然一頓:“多謝。”
立刻想到沈浮聲花五百萬拍下來的那件披肩。
不知他又打的什麽主意。
下一秒,沈浮聲輕慢指控:“但你有些不大禮貌。”
阮然怔然:“怎麽……”
沈浮聲靠得近了些,特意壓低嗓音似的:“五百萬的禮物,阮小姐不知道要回禮麽。”
阮然幾乎是愕然地看著他,一時尚不知怎麽回答。
回禮一事,她並非沒有考慮過,但沈浮聲給她那燙手山芋不過是昨天,再怎麽著,也得給她時間準備,更何況——
還沒想好如何應對,沈浮聲笑了。
是真的帶了笑意,桃花眼彎起,褪去了對著別人時的薄涼。
阮然立刻意識到他是在逗她。
她有些著惱,又深知這股惱意反而會助長沈浮聲此時的氣焰。
便幹脆壓下神色,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然而這樣的心思卻也被對方看穿,男人眼中的笑意更盛。
直到她別過頭許久,才稍稍收斂。
“好了,不說這個了。”
她聽見衣料摩擦的窸窣聲,隨後金屬碰撞,緊接著打火石摩擦。
沈浮聲又拿了支煙。
這次是真點著了,不知怎麽,飄來沉香的味道。
那味道有些熟悉,阮然一怔,卻又覺得不太可能。
還未來得及細想,男人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另外有件事,想請阮小姐考慮一下。”
是講正事的語氣,音色沉穩。
阮然轉過頭。
隔著繚繞的煙霧,沈浮聲的神色看不分明。
望著他,像是望進無光的叢林。
她不由屏息。
男人看著她,半點不複之前的笑意,也不再輕閑。
平靜地同她說:“和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