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季楚楚臉色一白。
“你什麽意思?”
工作人員平時也見多了季楚楚的囂張做派,此時抓住機會,便忍不住刺了兩句:“不知道還以為臨汀是你家開的呢,原來連訂場地的資格都沒有。”
季楚楚剛剛還譏諷阮然,這會臉色發紅,胸膛一起一伏,顯然是氣狠了,卻又無可反駁。
最後狠狠瞪了一眼阮然,轉頭離開了。
換場地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他們到達新的拍攝地點時候,馬上就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拍攝。
這次執導電視劇的,是當年幫助阮然拿到最佳新人獎的導演安貞。那也是阮然出演的第一部電影。
實際上,由於阮然並非表演專業出身,在演那部電影時,她的演技還相當青澀,本來不至於能拿到最佳新人獎。
但是那部片子是關於一個與已逝的親人對話的電影,拍攝的過程中,阮然想起自己逝去的母親,外公與外婆。
曾經擁有的幸福時光,遺憾未來得及說出口的摯愛。
很容易就把情感投入其中。
是以演完那場戲,電影中的主角得到了救贖,而阮然本人也終於放下了心底的遺憾,從這部電影中汲取了麵對未來的力量。
甚至在戲外也和戲中飾演自己母親的人,保持了密切的聯係。
正因如此,阮然這一次才會答應導演邀請的友情出演。
由於抵達這個場地時已經是正午,外麵陽光正好。導演安貞便決定先拍攝處決舞女的情人那一場戲。
舞女親眼看到自己曾經的情人頭顱落地後,於泥汙之中找到他們的定情信物。
其實她的情人並不是不愛她,隻是有更重要的事。
也曾經掙紮過,但最終沒有選擇舞女。
阮然這些年有了不少拍攝經驗,已經不再是第一次拍戲時,那個隻能依靠自身情感而引導表演的演員。
但是今天的拍攝,仍舊不算順利。
“NG!”導演再一次說道。
阮然收回自己的情緒,朝著導演組和工作人員的方向鞠了一躬,以示歉意。
“前麵都演得很好,隻是看到簪子那一刻的表情還有些不夠。”導演對她說。
其實阮然自己也能夠感受到這種表演的不足,她很難去推演舞女這時會想什麽。
不知道對方的心理,就沒有辦法把那股情緒表達出來。
“抱歉。”阮然再一次說。
“沒事。”導演看了看外麵的采光,決定今天先不拍攝這場,便說,“我們先去拍室內戲,你這幾天再想想這一塊該怎麽處理。”
哪怕NG了這麽多次,劇組的其他人員也沒有半點怨言,主要是阮然平時隨和好相處,讓他們都頗有好感。
況且,這一次能用上這種場地,他們私下裏都偷偷在傳,都是靠阮然的功勞。
好在接下來的拍攝都非常順利。
拍攝完成後已經是傍晚,阮然在化妝間卸了妝,換上自己來時的裝扮。
小燦在旁邊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嘟囔著:“好在沈耀還是個有良心的,願意出麵把這個場地給你。”
阮然:“……你從哪兒聽說的?”
小燦道:“他們都這麽說的啊,臨汀不是沈家的產業嗎?其實本來場地衝突,給一邊用,另外一邊賠償就足夠了。結果這下不但給咱們升級了場地,又直接禁止了季楚楚那邊再訂場地,一看就是為你出氣嘛。”
“這個沈耀,總算是做了一件人事。”
阮然有些好笑地看她,卷翹睫毛下,眼神滿是譏諷:“你覺得可能嗎?”
小燦愣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來,之前其實也有類似的情況。
那一次是阮然接到了一個導演的邀請,想讓她去一部電視劇裏擔任女二號的角色。
那部電視劇其實資源一般,但阮然因為沈耀的創業,希望能有更多的現金流,便答應了導演的邀約。
卻沒想到在準備進組前,季楚楚卻將這個角色截了下來。
已經答應的事情,阮然並不想拱手相讓。沒成想,後來竟然是沈耀勸阮然把資源讓出去。
沈耀同阮然說話的時候,小燦也在場。
當時沈耀說:“楚楚她特別適合這個角色,如果是你,演繹並不會有她那麽好。不如把這個角色給她。”
小燦當時就瞪大了眼,但阮然並沒有說話。
她隻是停頓了一會,笑了笑,說:“可以啊。”
不過後來,阮然馬上接到了一部更好的電影資源。而季楚楚搶來的那部電視劇,因為主演的醜聞被曝光而沒有了下文。
“是我想多了,沈耀這種人,怎麽可能……”
小燦憤憤地說了個開頭,卻沒敢繼續,擔心讓阮然傷心。
阮然卻垂眸,並沒有什麽傷心情緒,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
燈光下她的脖頸的弧度優美,膚色白皙。
她是在想,除去這一點,沈耀也不可能插手沈家的產業。
畢竟沈耀是最希望和沈家劃清界限的人。
作為私生子,沈耀的童年並不幸福,母親林如雖然被沈耀的父親哄騙著生下沈耀,但在知道真相後卻也沒有狠心離開,反倒仍舊死纏爛打。
而因為對沈耀父親的失望,林如也常常把自己的痛苦施加到沈耀身上,沈耀看多了母親為所謂的愛情喪失自我的模樣,便對這個湧動著權力與金錢的沈家愈發厭惡。
是以後來,他隻想撇清和沈家的一切關係,從頭開始獨自創業。
沈耀的這些想法,除了阮然,其他人多少都會有些不理解,也不會像阮然這般全力支持。
阮然甚至為此做出了一些犧牲。
也因此,沒有人比阮然更清楚,僅僅是一次場地衝突,是不會讓沈耀去聯係他疏離已久的沈家,幫她撐腰。
……那會是誰呢?
臨汀影視基地作為沈家的重要項目,應該隻屬於沈家掌權人那一支的管轄,而不容其他旁支插手。
念及此,阮然的腦海中出現了那個深沉而莫測的男人。
頓了頓,又覺得有些荒謬。
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到不了那個程度。
算了,大抵是內部的處理流程,和給誰撐腰沒有半點關係。
“別多想了,”阮然說,“晚上不是臨汀請客嗎?準備走吧。”
正說著,阮然放在桌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來電提示是沈耀。
小燦不小心也看到了來電提示,看了一眼阮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門口。
阮然點點頭,小燦便推門出去了。
接起電話,沈耀的怒意劈頭蓋臉。
“場地的事情是怎麽回事,你又擠兌楚楚了?”
阮然頓了頓,本就沉靜的眼眸像是浮聲了一層冰霜,顯得更加冷淡。
“季楚楚告訴你了?”
“我從哪裏聽說的並不重要,”沈耀說,“重要的是,我和你的矛盾,你為什麽要牽扯其他人?”
阮然白玉一般的手指輕點著化妝桌麵,隻覺得沈耀說的話十分可笑:
“你和我的矛盾?我還想問,我的劇組和季楚楚劇組的矛盾,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你和季楚楚有矛盾,不就是因為我嗎?你不就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情不高興嗎?有什麽不滿意的你直接找我,沒有必要找季楚楚的麻煩。”
阮然的神色冷了下來:“沈耀,你不要太自大。”
沈耀的聲音噎了一下。
此時沈耀站在自己的辦公室,整個人的氣勢被阮然一句話輕飄飄地戳破,有些氣急敗壞。
一開始季楚楚打電話,帶著哭腔對他控訴場地問題處理不公,一定是阮然針對她時,沈耀的心裏是高興的。
他想阮然其實確實是介意他與季楚楚的交往,不然不會如此針對季楚楚。
這麽想著,連昨天因阮然態度不好而生的氣,也似乎沒那麽嚴重了。
今天一天,他頻頻地看手機,卻沒有收到阮然的任何消息,已經煩躁了一整天,甚至差點兒摔了一個杯子,隻是因為助理泡咖啡的溫度不對。
現在他得知阮然找季楚楚的麻煩,便迫不及待、又趾高氣揚地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想著阮然隻要承認她的不滿,並因為自己的態度向他道歉,他就會原諒她。
他甚至可以向阮然保證,以後不會和季楚楚有過密的交往。
隻要阮然對他這樣要求。
可他沒想到阮然竟然是這個態度。
他的憤怒更甚,竟開始口不擇言:
“我自大?你怎麽好意思說我自大?我做的那些事,你明明嫉妒得發瘋,卻又不敢承認,是不是?”
阮然的呼吸微微一滯。
哪怕和沈耀相處這麽久,她卻仍沒能想到沈耀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突然,仿佛明白了什麽。
“所以你是故意的。”阮然平靜地說。
“什麽?”沈耀一怔。
阮然卻沒有再問下去。
這些年來她和沈耀交往時,一直覺得的異樣,終於找到了根源。
原本,她以為沈耀隻是因為分不清朋友和戀人的界限,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幫助季楚楚。
而每一次沈耀和她解釋,說因為季楚楚更需要幫助,而偏向於她,她也就完全相信,沈耀沒有二心。
戀愛的二人,感情之間的信任是最重要的。
她也因此給予沈耀自己全部的信任。
沈耀做出那些越界的事,她也不會在意旁人的言語。
畢竟他們共同經曆了那麽多,有些事隻有他們兩人懂得。
阮然從來都是這樣想的。
卻沒有想到,一直以來,那些讓自己不舒服的事情,都是沈耀自己故意。
不管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力也好,或是試探她的底線也罷。
沈耀分明是在知道她會因此感到不舒服的情況下,而選擇了和異性走得更近。
以期在她表現出在意時,獲得一種高傲的滿足。
這已經觸及到了她的底線。
她無法去愛一個對著自己的戀人,都充滿心機與計較的人。
其實從昨晚到今天,阮然自己也在想。
戀愛如果是這般模樣,是否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也曾經是真心實意深愛過的。
她想起自己與沈耀第一次見麵。
那時她來到阮家不久。
那一天,阮然裹著毛毯站在房間的陽台上,凍得瑟瑟發抖,隻希望能感受到一些陽光。
卻聽到一個男孩的聲音:“你在做什麽?”
阮然當時眼睛不好,什麽都看不見,隻能朝著聲音的來源轉過頭,輕聲說:“曬太陽。”
男孩笑了:“陰麵有什麽太陽啊?你這樣曬不到的。”
男孩又說:“你是阮家新來的小姑娘吧?能自己下樓嗎?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沈耀帶他到了自家別墅的屋頂。陽光從各個角度鋪灑下來,暖意從皮膚滲入骨髓,驅散徹骨的寒冷。
阮然蜷縮在毯子裏,頭一次覺得,來到阮家,還是會有好事發生。
而男孩的聲音幹淨而明亮,向她保證道:
“要是喜歡,我天天帶你來這裏,你天天都能感受到陽光。”
可後來買房子時,沈耀卻因為公司需要更多的資金,而執意選擇了一套便宜一些的、陰麵的房子。
一切已不複昨日。
阮然閉了閉眼。
盤旋在腦海裏許久的念頭終於緩緩落地。
她平靜地開口。
“沈耀,我們到此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