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悟蘭因
她自從來回國就習慣在公司吃午飯,中午到了飯點兒,她習慣去員工食堂吃飯,剛收拾好桌子上亂糟糟的資料,就聽到走廊外麵鬧嚷嚷的聲音,她不禁抬頭去看。鬧鬧嚷嚷的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了哪位明星,她握住資料的手猛地一怔,明星……難不成是他來了。
她閉上眼,將適才推進辦公桌裏的椅子又拉出來,落座正想打開電腦,手卻被人按住,“小茵,總是這麽埋頭工作身體會吃不消的。”溫柔的嗓音,溫暖的掌心放在她的手背上,手背仿佛被捂出了汗珠。
她觸電般抽出手,正欲起身抬頭撞上那雙狹長溫潤的眸子,她怦怦亂跳的心這才安定下來,緩了緩神兒,才問,“你怎麽來了?”
“來接你吃飯。”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把她從座椅上拉起來。
“我在公司食堂吃就行。”聽著外麵紛擾的人群散去的聲音,她心裏感歎方景筠是有多大的陣仗,弄出剛才這麽大的動靜。她知道什麽事隻要一和他沾了邊就沒了消停。
“我好不容易才從公司出來,這點兒麵子你都不肯給我?”
“方大少爺還需要在我這裏討情麵嗎?”
方景筠身邊一眾的人巴結他都來不及,唯獨在她這裏常常吃癟。
“聽話,我的車就停在你們公司樓下。”他伸手理順她的黑發,圓潤的黑眸細細的凝視著她。
她聽這話便著了急,跑到窗子旁往樓下看,果然他那輛保時捷RS赫然停在樓下,不乏有人圍觀討論。她轉身瞪了一眼方景筠,道,“你就不能低調點兒。”
難怪剛才外麵這麽嘈雜,明天全公司討論的熱點話題是“女白領被富豪包養,富豪開豪車接送”還是“美女小三成功上位奪得富豪歡心”?她在腦海裏自動補腦畫麵,不禁汗顏。
“放心,我是來貴公司談生意,順便接你吃飯。”他安撫道。
陳茵半信半疑的睨了他一眼,“真的?”
“真的。”他認真回答。
看他這般樣子她才稍微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還差不多,既然是談生意的談完就回公司吧。”她微笑。
“看來你是不打算陪我吃飯了。”她打定了主意拒絕他,這一點表露無遺。
“是啊。”
“好吧,我說實話。”他突然收回玩世不恭的模樣,“我爸媽來上海了。”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
她的手指抽動,伯父伯母來了。她抬頭看他,他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但他們怎麽會回國呢?
“你等我一下,我…”她不知道為什麽要讓他等,明明已經將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但她還是想拖延一會兒,她的眼睛裏閃過無措與慌亂,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方家伯父伯母,他們待她極好,從未厭嫌過她的過往,把她當做女兒般極盡寵愛。
她在心裏歎了口氣。
“走吧。”她聲音羸弱,像風一吹就散開的薄弱氣息。
上海雖帶個“海”字,但在上海卻找不見一片澄澈湛藍的大海,上海的海往往夾雜著渾濁的黃泥,迎麵打過來的浪都帶著渾濁模糊,就像她此刻渾濁不堪的心。
車裏的冷氣開得十足,將炎炎夏日阻隔在車外,陳茵坐在副駕駛上,看著來往疾馳而過的車輛,開口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他熟稔的掌控著方向盤,在國外他很少開車,出行都有司機接送,她原以為他是不會開車的,但此刻看來他將車技隱藏的很好,若不是回國她大概都不會知道他會開車。
“你想做什麽,我遵從你的意見。”他的中文變得熟練起來,不像在美國時的生硬,變得像他一樣溫暖。
她的手交握著,歪頭看著窗外,“暫時不離婚了吧。”她闔了眼,腦子裏亂哄哄的,嗡嗡的聲音在她耳朵裏響個不停,不得不說,方伯父與伯母的出現動搖了她原本堅定的心,她遺落在美國那裏柔軟的心被喚醒,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利的。
方景筠沒有說話,這時的結果是他所期盼的,也是他一手造成的,但他卻並不覺得心裏有絲毫的開心,他看著陳茵靠著座椅緩緩睡去。他關掉車裏的音樂,將冷氣開得小了一些。
微風習習,空氣裏是新鮮陽光的味道。
到了餐廳方景筠拉起她的手,她的手被他溫暖的掌心握著,心裏安定了許多。
他幫她點了牛排,牛排端上來時,他習慣性的拿過她的那份,她伸手阻攔,“景筠我自己切。”她喜歡吃牛排但卻不怎麽會用刀叉,在美國時他每每總要幫她切好。
“什麽時候你跟我這麽生分了?”他問。
聽他這樣說,她伸出的手放在那裏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她笑笑,縮回手,“沒有,隻是總要麻煩你不合適。”
“我不覺得麻煩。”
“我怕我習慣以後會改不回來。”
“你可以把我當做你的習慣,不必改。”他看她時的眼神從未變過,總帶著光芒,不像淮琛總帶著嫋嫋茫茫的煙靄。
她慌忙的躲過他的眼睛,電光火石間她卻看到了另一個人,他戴著黑色的墨鏡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卻依舊遮不住他身上的光束,他穿著白色襯衣手臂上隨意的搭著黑色的外套,另一隻手握著一隻纖細小巧的手,他與她隔得遠,卻不知他與身側的佳人在聊些什麽,唇角竟微微揚起,她轉過頭方景筠已經將切好的牛排推到她麵前了。
“在看什麽?”他問。
“沒什麽。”她低下頭拿起銀光粼粼的叉子。
方景筠沒在繼續問下去,他好像並未看到剛才的一幕,吃飯的時候同她聊些公司的趣事,她不得不承認方景筠是個合格的老公,是個完美的交談者,卻不是一個優秀的愛人。
她勸說過自己無數次,苦口婆心的,哀求強迫的,生拉硬拽的,卻無法脅迫自己愛他。
對世上任何人她都可以說,問心無愧,唯獨他,她隻得說,問心有愧。
“下午有什麽安排?”方景筠停下手裏的叉子。
“上班啊,我每天除了上班還能幹什麽。”陳茵咽下牛排,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剛才吃的急有些噎著了。
“我幫你請過假了,忘了跟你說。”方景筠放下叉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唇角。
“啊?!”陳茵驚訝,鬼都知道這家公司輕易不好請假,方景筠一定又是動用了他的什麽不正經關係,“你幹嘛給我請假啊?”陳茵撇撇嘴。
“當然是有事找你。”他振振有詞的說。
在陳茵眼裏他此刻就是一隻大尾巴狼,不知道又安得什麽心思呢。
“什麽事?”陳茵吃著牛排眼睛都不帶抬的問。
“工作上遇到一個客戶是個加拿大華裔,和我一樣最近才回國,聽說他對上海的美食很感興趣,我剛來上海一個月不到,想請夫人陪為夫走訪民間尋味美食。”方景筠狡黠的微笑,眼睛裏透著一股子玩味。
她知道她又被他算計了。
轉念一想,也不是什麽壞事,隻是去吃美食,倒好像她占了他的便宜。她便應了下來。
方景筠總可以不費餘力的推算出她的喜好包括小心思,她從剛開始的大驚小怪到現在的司空見慣,好像也隻是過了幾年的時間。
說話間侍者不知何時已走過來,侍者禮貌地說,“小姐,有桌客人說與您是熟人,想請您過去坐坐。”
她沒有說話,方景筠禮貌地頷首,示意侍者離開。
“他來了,你想過去嗎?”方景筠耐心的問。他其實知道路淮琛來了,並沒有說破隻是因為他知道路淮琛會出手,他果然沒有猜錯。
她盯著桌子上白色精湛的陶瓷盤子發呆,半響才搖搖頭。
她去做什麽,他心裏還有一寸之地留給她嗎?隻怕那一寸之地不知填滿了多少讓人顧盼、流連忘返的佳人。到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她才不要自找麻煩。
“如果不想去我去幫你回絕了。”她眼裏的煙波恍然,微顫的羽睫像落在他心頭的枯葉,他想救活她垂死的心,唯怕她一心求死。
“好。”
“陳茵!”
她身後的怒吼,驚得她身子一顫,她咬唇麵色霎時失了血色。她站起身對上他如火般燒灼的眸子。
景歡站在他身後輕輕拉他的袖子,示意他這是公眾場合,不能亂來。
他揚手揮開景歡牽扯的小手,抿唇怒目而視。“你就這麽不想見我?”
“你叫我我如何去見你。”她輕啟朱唇,掃了一眼他身後的景歡,“我是去見你,還是去見你們?”
她的心裏燃起了一簇簇的烈火,滾燙的舔舐她的傷口,劣跡斑斑的痂紛紛剝落,鮮血湧出。
景歡不敢做聲,她從未見過如此失控的路淮琛,心驚肉跳的觀這一場硝煙彌漫的戰爭。雙方未持一兵一卒卻已驚動千軍萬馬,周身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方景筠亦未做聲,他知道這些事情她應付的來,他遇到的陳茵自始至終就是千瘡百孔的,這些傷痕都來自於麵前這個男人,他也知道,如果她不解開這些結,永遠也無法釋懷,永遠也無法重新接納別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