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怨別離
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三個詞從西周時就糾纏在一起,字字緊密相連不可割舍。人一旦有了戰戰兢兢的開始,中間的過程順其自然就是如臨深淵,越周旋越像如履薄冰,一不留神兒就摔進了那萬丈深淵。
她在遇見方景筠以前,她在美國度過的每一日幾乎都與這三個詞關聯在一起,一不小心那層極薄的冰就被她踩碎了,落入一川冰水之中,苦苦掙紮無果的她差點就向命運妥協時,是他伸出溫暖的手,將她從冰河裏解救出來,給予她慰藉。
裝潢考究的餐廳裏,鋼琴師靈活的手指彈出輕快悅耳的曲子,方景筠坐在她對麵動作優雅的切著牛排,她卻始終沒有動刀叉,托著腮靜靜的看著熟悉的他。
他長長的睫毛像兩片羽毛撲閃撲閃的,在燈光下投出陰影,專注的樣子讓人著迷。“你老公我好看嗎?”他忽然抬頭,嚇了她一跳。
“你少自戀了,除了我還有誰能願意嫁給你。”陳茵心裏不得不承認他長得好看,但嘴巴卻不饒人。
“謝謝你屈尊嫁給我成嗎?”方景筠噙著笑,順著她說,他知道陳茵像貓一樣毛要順著捋。
陳茵這才稱心如意,笑眯眯的說,“嫁給你我這叫為民除害。”
方景筠無奈的搖搖頭,她逞一時口快的樣子一點都沒變,“你在國內生活的還習慣嗎?”在國外的時候她與人交際很少,即使他帶她出席一些酒宴想讓她多交些朋友,她也對這些事總是看得很淡,起初她說想要回國的時候,他是反對的,她的事情他知道個大概,她一個人回來他總歸是不放心,但看她如今這般灑脫的模樣,他倒放心了些。
陳茵想起與路淮琛相遇糾纏種種,唇角的笑意淡淡散去,嘴裏嚼著牛排含糊不清的說,“還好。”
餐廳裏明亮的燈光下,她一邊切著牛排一邊問,“你今晚打算住哪?”
“老婆住哪我住哪。”他戲謔一笑,漆黑的眼眸仿若晶瑩的黑曜石,含著清澈的溫柔。
陳茵白了他一眼,“少貧嘴,我住的那個小地方哪容得下您大駕光臨啊。”
“我認真的,我對這兒人生地不熟的,你不會打算讓我睡大街吧。”方景筠一副無賴的模樣。
她睨了他一眼,睡大街倒不至於,她就不信他堂堂方少爺連酒店都住不起,她放下叉子,看著他精致的五官,義正言辭的說,“那你就睡大街吧。”
“別介啊,我好歹熟悉熟悉我們的新家。”
熟悉你妹,他打得什麽鬼主意她能不知道嗎,等他摸清了她住的地方一定會死皮賴臉的去蹭飯,她可不想自己被人打擾了清淨。
“你休想。”她吐出這三個字就悠然自得的吃起牛排來。
陳茵軟硬不吃的性子他知道,既然她不同意他隻好退讓一步,“今晚我送你回家,這個要求總不過分吧。”
陳茵眼睛轉了轉,“好吧,先說好了你可不準留宿。”送她回家對她也沒什麽壞處,反正方景筠總是言出必行的,不會失信於她,這樣想著她便欣然接受了。
“知道了。”方景筠眸子裏盡是寵溺,他微微勾唇,側臉的梨渦若隱若現。
許是太疲倦了,陳茵一上車就睡著了,車裏放著舒緩的音樂。
方景筠將車子停在路邊,將西服外套搭在她的身上微卷的頭發落在她的臉頰,他輕輕撥弄開她軟軟的頭發,她睡著時黛眉也是微微皺著,像是被夢魘糾纏,他俯身輕輕在她眉間印下一吻,她的眉頭慢慢舒緩展開來。
月亮被雲朵遮了去,道路兩邊的路燈散著柔弱的光,他回國之前就了解了她的住處,是一處翻新的樓房,她租了一間兩室一廳的小屋子。
車子在她家樓下停下,看著熟睡的她,他不想驚擾她的夢,輕輕的解開她的安全帶,陳茵迷迷糊糊的睜眼,含糊不清的問,“到家了嗎?”
“嗯。”
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身上的西服滑落,她拾起來拍拍灰塵,遞給他說,“謝啦。”
方景筠和她一起下了車,昏黃的路燈下她跟他笑著告別,“我回去了。”
“你真不打算讓我進去坐坐?”方景筠凝視著她。
“這麽晚了你快回去吧。”陳茵往外推了推他。
他忽然用力一扯陳茵的胳膊,霸道的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像是在宣布他的主權。“老婆晚安。”他勾起薄薄的唇。
陳茵睨了他一樣,“方景筠你別得寸進尺啊。”
“開個玩笑,”他挑眉,抱了抱她的身子,“我走了。”
這一幕落入黑暗角落裏停放的黑色路虎車中的人眼裏,他揉了揉額角,打開車門,搖搖晃晃的朝他們走過去,頹廢的落寞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陰鬱的他和身後黑夜融為一體,陳茵抱著方景筠的手指僵硬。
路淮琛!這三個字在她腦海裏炸開,她卻推不開身邊的方景筠,她隻是木然的看著他一步步的朝他們走近。
方景筠感覺到陳茵細微的變化,下顎擱在她的肩膀上,“怎麽了?”
陳茵屏息,從方景筠的懷裏掙脫將他護在身後,路淮琛停在她麵前,好看的眼睛攫住她的,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氣,白色的襯衣上有些褶皺。
“這麽快就有新歡了。”他嘲諷的笑,薄薄的唇蒼白無血色。
“淮琛你喝醉了。”她淡淡的回應。此刻她像極了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女人,她沒有解釋,他們之間的誤會糾葛本就複雜,多一樁少一樁都無濟於事。
她的淡漠刺疼了他的雙眼,他凝視著她,仿佛想要看穿她的心。“不介紹介紹嗎?”路淮琛勾起冷笑。
方景筠從陳茵身後走上前,手自然的摟過陳茵的腰,“景筠,你別這樣快放開我。”陳茵小聲說。
方景筠低頭曖昧的看著她,聲音低沉好聽,“我是她的丈夫。”
陳茵推開方景筠,咬唇說,“你先回去。”
“去哪?這不就是我家嗎?”方景筠笑著說。
“方景筠!”陳茵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的叫他的名字,當初結婚的時候都說好了,不會互相幹預對方的生活,他這樣做又算什麽。
方景筠無奈的聳聳肩,走時還不忘寵溺的囑咐,“好吧,我先走了,寶貝照顧好自己。”
孤寂的冷月獨掛天空,漫天無星,涼風拂過陳茵不禁打了個冷戰。
“你…結婚了?”路淮琛喑啞的開口,他像一頭戰敗的獅子,失落的站在她的麵前。
“嗯。”她的聲音極輕,一陣風刮過便被吹散了。
“沒什麽事我先回去了。”還不等她說完,路淮琛已經以吻封緘,他沉沉的壓過來,他的氣息攫住她的,將她抵在牆上,陳茵大腦一片空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他的唇帶著酒氣,滾燙的燒灼著她,掠奪走她的空氣,他的眼中有氤氳的霧氣。他輕輕地、輾轉的,吻得越來越深。
她沒有反抗、亦沒有回應,隻是任由他抱著,像個沒有靈魂的人偶,落下的那一滴清淚證明她還活著。
他終於放開了他,她可以輕而易舉的捏住他的軟肋,她可以肆無忌憚的傷害他,無論她怎樣,隻要她一哭他就輸了,他沒辦法強迫她,就像她可以毫不留情的毀滅他,他卻連一點還手的餘力都沒有。
“恭喜你。”他的祝賀說的很淡,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人先於他娶到她,他也從未想到她會愛別人愛得那樣銘心刻骨。
“謝謝。”她低著頭,烏黑的頭發被風吹亂。
“他…待你好嗎?”他的聲音有些幹澀,他看著垂頭的她,不過是過了五年的光景,她卻早已嫁作他人婦,而他卻還停滯在原地不前。
“他很好,對我也很好。”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拤在嗓子眼裏的話澀澀的說出來,鼻尖酸澀,她終是沒有抬起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簾上滾落下來的珠子,忙不迭的從她的眼睛裏落下了,落到她的衣裳上,落到泥土裏,碾進塵埃中。
他沒了聲音,過了許久他忽然用力的捏住她的肩膀,強迫她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生的極好看,眉眼如畫這個詞用在他身上是極恰當不過的,但此刻這雙漂亮的眼睛卻染上了悲傷,染上了沉沉的霧靄。“陳茵,你告訴我五年前發生了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絕望的看著她,像一隻在深夜嘶吼的猛獸。
她的臉上掛著淚痕,她沒有再避諱他,隻是淡淡的看著他。任由著他搖晃著她仿佛一碰就碎的肩膀。
“……”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朱紅的唇像初雪時折下的一支梅花落下的殷紅花瓣。空洞的眼睛讓她像一具被人抽空靈魂的軀殼。
五年前發生了什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他活得很好,他選擇了他喜歡的事業,這個世界上有無數的人喜歡他,這樣就行了,至於五年前,所有的秘密就埋在她的心裏,所有的痛苦隻要她獨自承受就行了。
“我們…放過彼此吧,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她淡淡的說,像輕輕的一聲歎息,打碎了陳年往事釀成的老酒,醉在心頭,麻痹感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