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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替身

  說起來,楊氏姐弟雖薄有點名聲,卻因楊招娣太摳門兒,隻肯吃獨食,不肯與人分潤,故他們的買賣便始終做得不大。設若當時有幾個青皮幫手,也不至於那樣狼狽。


  然而,事已至此,說什麽都遲了。


  那一晚,他們繞著護城河轉了大半圈,到城北才落岸,後來給船錢的時候,還多給了一錢銀子,那船家還老大不樂意。


  事後,姐弟兩個互相埋怨了好幾日,卻也無可如何。


  買賣出了岔子,論理該當退錢,可楊招娣卻舍不得那五十兩白花花的銀子,於是,姐弟兩個一合計,就編出了方才那番話。


  人跑了這事兒,壓根兒瞞不過去,不認也得認。而被人撞破一事,他們卻是絕口不提,否則,那到手的銀子準定要飛,說不得還要惹上麻煩。


  此刻,見自家大姐將戲演得入木三分,楊二弟自不會壞她好事,隻裝個聾子啞巴站著不動。


  陳長生瞬也不瞬這地看著這對姐弟。


  他還是有些將信將疑,然細想想,似乎也找不出什麽漏洞。


  尚武坊護城河的那一帶,他此前亦曾去踩過點,地方非常地偏,樹多石頭多,左近還有幾條雜巷,藏下個人確實不難。


  此外,他也聽人說過,那薛紅衣頗有心計,連鄧壽容都敢算計,膽子想必也小不了。


  生死關頭,人是會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的,被她尋機逃掉了,倒也並非說不通。


  思及至此,陳長生便又想起了奇跡般生還的吳承芳,當即心頭又是一陣陣發堵,再也坐不住,站起來圍著大案踱步。


  那件事遠比此事更重,他們謀劃足有半年多,卻是功虧一簣,若非陳長生甘願以身作餌,現在的他理應是個死人。


  從吳承芳落水至今,他不得不強忍著惡心前去探望,而每當看見對方那張無害的、幹淨的笑臉,他便會生出一刀捅下去的衝動。


  他知道,吳承芳恨不得他去死,一如他巴望著對方死。


  可明麵兒上,他們卻是頗為交好,一個真心護弟、一個誠意待兄,一點芥蒂都瞧不出來。


  陳長生不由停了步,閉目深深吐納了幾息,將那種惡心的感覺強壓了下去。


  楊家姐弟俱是一臉緊張,四道視線在他臉上滾過來、又滾過去。


  小半刻後,陳長生終於坐回椅中,麵上的神情亦恢複了之前的冷淡。


  “五天,你們確定?”他盯著楊招娣,烏沉沉的眼睛,黑洞也似。


  楊招娣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爺放心,五天足夠了,這京城雖大,那死丫頭能躲的地方卻也沒幾處,挨個兒地找,必能找著的。”


  她信誓旦旦地說著,又拍胸脯保證:“五天後若沒個準信兒,奴家姐弟任由爺處置。”


  言至此,瞄一眼陳長生身上的錦袍,強撐出個笑來,道:“爺也是幫主子辦事兒麽,差事有誤,爺也不好交代。倒不如爺這裏鬆一鬆手,咱們先把事兒辦得了,主子也就不怪罪您了不是?”


  陳長生被她說得一怔,低頭看去,心下又是一陣苦澀。


  為掩人耳目,他扮作了豪門世仆模樣,說話還得故意壓著嗓子,哪哪兒都別扭。


  都怪寧妃!

  這女人,怎麽就這樣麻煩?


  但凡她放低點要求,他也不會這樣難辦。


  陳長生覺著煩極了。


  然而,一恍神的功夫,他的腦海中忽又現出兩張俏臉,一張嬌怯、一張美豔。


  可惜,那嬌怯的膽子太小,那美豔的,他卻又根本夠不著。


  真是沒一個省心的。


  還是那句話,他最近走背字兒,做什麽都膈應。


  他虎著臉離開了茶樓。


  楊招娣立在窗前,眼見得他轉過了巷口,方“唉喲”一聲拍了拍胸口,一屁股坐在了鼓凳上。


  這也不知是誰家的奴才,好大的威風,饒是她見過些世麵,也覺著怕得慌。


  楊二弟倒沒她這樣惶惑,揀著陳長生方才的座頭兒坐了,抓起碟子裏的點心就往嘴裏塞,一麵含混不清地問道:“姐,咱們去哪裏找人去?”


  “找你娘的屁!”楊招娣翻了個白眼,起身走去他對麵坐了,亦拿起一塊鬆子糖吃著,眯眼道:“這回失了手,隻能先蝕本把這窟窿填上,他給了五十兩呢,咱們一年也就這些入息,倒也不虧。”


  楊二弟顯然沒聽懂,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姐你說甚?”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楊招娣作勢要打,隻那手伸到半途便又縮了回去,沒好氣地道:“咱們手頭不還有幾個丫頭麽?你前幾日不還說有一個得了癆病整天咳嗽,還嫌麻煩來著麽?”


  楊二弟聞言,不甚靈活的眼珠轉了一圈,恍然大悟:“原來姐打的是這主意。”


  說著似又有點可惜,咂嘴道:“那丫頭長得倒還不賴,若是沒病,倒也能賣到揚州去。”


  “是啊,可惜了兒的。”楊招娣亦是極為不舍。


  人都拐到手裏了,若是不能換成銀子,確實虧得很。


  不過,她的頭腦向來清醒,很快便又道:“罷了,這丫頭就算轉手也賣不到五十兩。咱們還是賺的。”


  楊二弟自來對她言聽計從,立時點頭道:“行,我回去就動手。”


  楊招娣便將椅子朝他那邊挪了挪,壓低聲音道:


  “弄死之後,先把臉劃爛,就說是被河裏的石頭劃的,屍首泡上五天也該腫了,還有,我方才留了個心眼兒,隻說衣裳已經換上了,實則那衣裳還在咱們手上,到時候換上了,這破綻便補齊了。”


  她知道那少年是個精明角色,於是早早就留了話扣兒,既然那小丫頭是穿著換好的衣裳跑的,則那具頂替的屍身上的衣裳,便反過來能證明其身份。


  楊二弟佩服得五體投地,沒口子地讚著“姐厲害”。


  隔著薄薄一層牆壁,隔間的濟楚閣裏,徐玠將手頭的紙筒擱下,麵色微寒。


  “主子,動手麽?”一個精瘦的男子肅立於他身畔,皮包骨的一張臉上,滿是漠然,連問話聲亦是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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