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前輩,我回來了。”


  亡魂抬了抬眼,因為眼睛形狀的關係,他顯得非常憂鬱。


  看著前輩這張麵孔,舒敏很容易便能知道,他一定就是克裏普斯前輩無疑了——迪盧克長得很像他的父親。


  “按照前輩指教的方法,我找到了一個靈魂體狀態的朋友,我通過和完全信任我的朋友的通感,一起來到了山壁之中。”


  克裏普斯的亡魂聞聲抬頭。


  “既然如此,隻要你把我救出去,助我的靈魂得到解脫,我就將我的武藝傾囊相授。但事先要告訴你,將我解放會有不低的風險。”


  他不是完整的魂魄,而是被邪惡氣息束縛住的殘念,先不說解救他需要舒敏先靠近邪惡的源頭,單單是克裏普斯告訴她的方法便讓一般人難以置信。方法是,讓邪氣去纏住舒敏,從而讓他得到解脫。理由是,在剛剛接觸的時候鎖鏈並不會直接將她鎖死,而是會像是蟒蛇一樣,慢慢收緊力道。比起克裏普斯已經被禁錮了太多年,剛剛被纏上的時候想要掙脫要輕鬆很多。


  “你是說,你要代替他被鎖住!!你哪裏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從那裏出來!!!”


  艾瑞指著有十數根之多的手腕粗細的鏈條。


  “可能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有一顆純潔閃耀的內心吧。”


  “……這個時候你不能嚴肅點嗎?開什麽玩笑,即使還沒有觸碰到,我都能感覺到它的可怖,你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做!”


  確實一定要做,舒敏已經下定了決心,與其被長久的折磨,若是此次能夠成功了,就可以將聯係徹底斬斷,不會再懼怕隱藏在她神思中的隱患。


  不知何時會發生的精神衝突就像是□□,舒敏無論如何也不能安心。


  “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不是嗎?有機會在它沒那麽強力的束縛的情況下去熟悉它,去發現它的本質。更何況,還能擁有一位很厲害的前輩做老師,克裏普斯先生可是晨曦酒莊真正的主人,迪盧克的父親,曾經的蒙德強者。我也不能一直依靠係統,總要掌握屬於自己的戰鬥功夫。”


  舒敏說道,“所以,無論怎麽說,這都是一個絕無僅有的好機會不是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風險未免太大了,你這是拿命在賭。怪不得你不告訴鍾離,他知道了的話,絕對不會放任你這麽做。”


  把克裏普斯換出來以後,舒敏就要完全的依靠自己的意誌掙脫了。艾瑞一想到舒敏她自己在黑暗中掙紮的樣子,就難以放任她去行事。


  舒敏搖了搖頭,不置一詞。


  在這件事情上,她的意願非常堅決,艾瑞感覺好像是自己和曾經的舒敏身份互換了一樣,以前是她艾瑞孤注一擲幾近瘋狂,而那時候的舒敏從來未曾迷失自己,冷靜的默數著死亡期限的倒計時。


  現在,舒敏的這種舍生忘死讓艾瑞迷茫,她怎麽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為了什麽要如此,剛剛她說的理由沒有一個有說服力。


  “你為什麽非這樣做不可?很大的概率,你會死的。你剛剛還在和鍾離打情罵俏,剛過了一小會兒你就絲毫留戀和猶豫都沒有了嗎?”


  “艾瑞,在做事情之前,是不能夠動搖信念的,正是因為我向往幸福,所以不想再得過且過,睡榻之側怎麽能危險重重,一想到我可能忽然發瘋,拿著一把血淋淋的刀子傷害了鍾離先生,我就覺得再不能容忍,再也不能隻一味忍耐的拖來拖去。”


  舒敏此時說的無比認真。


  “艾瑞,我們都是死活一次的人了,如今其實也是將死未死,你知道,我上一世得到的最大的感悟是什麽嗎?”


  艾瑞額上有冷汗滲出,抓住舒敏的手,防止她忽然衝出去。


  “是什麽?”


  舒敏微笑,“就是啊,壞日子不會在你的隨波逐流之中結束,隻會一步一步推著你走向滅亡。”


  說完,舒敏便用另一隻手推開艾瑞抓著她手腕的雙手。


  艾瑞想握緊,但是舒敏的力氣比從前大了很多,最終,她冰涼的手還是從她的指尖滑落。


  在艾瑞一寸不移的目光中,舒敏走向了黑暗的漩渦。


  看到舒敏走近,克裏普斯掙紮著將手伸出來,隨著舒敏的靠近,黑色的鎖鏈像是發現了食物的觸手,捆綁住拉克裏普斯的力度越來越弱,轉而全部的注意力都到了舒敏的身上。


  舒敏的腳步聲回蕩在石中的黑暗空間,鎖鏈從她的腳踝纏繞,順著她的腿一路向上,克裏普斯撲倒在地之時,鎖鏈綁住了舒敏的腰,繼而在她的脖子上繞了一圈。


  等克裏普斯完全的脫離了鎖鏈的範圍,舒敏已經被完全的綁住。


  他踉蹌著向前跑了幾步,然後猛地抓住艾瑞的胳膊。


  “我們快走!!”


  …………………………………………………………………


  鍾離有種不好的預感,越靠近魔龍之血,旋風越來越強烈。


  在飛沙走石中,鍾離將□□投擲而出,輾轉騰挪,踩在搶把上,借助著槍杆的韌性翻越流沙坑。


  他反手將槍帶出沙土,一人持槍自空中躍過,然後穩穩的落在了沙堆中唯一的巨石之上。


  風龍廢墟原本並不是這種土質,可見魔龍血的影響有多麽嚴重,這附近簡直變成了沙海漩渦。


  雖然環境惡劣,但是鍾離一路順遂。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也不是很安穩,隱隱覺得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要盡快去另外一邊才行,希望舒敏老老實實的呆在營地裏………”


  成群列隊的狂風之核變成了黃色,就好比滿是泥沙的河水看上去很汙濁,狂風之核看起來像是由泥漿捏成的巨大滾球,可他們盡數飛在天上,若是忽略自身,隻看麵前的畫麵,就如同進入了太空,被十多個土星環繞,是一幅壯闊又詭異的場景。


  鍾離放開岩係屏障,將所有的狂風之核禁錮在一定的空間。


  看上去範圍差不多了以後,鍾離閉上雙眼,大概過了有兩息的時間後再度緩慢的睜開。


  “天動萬象。”


  蒼穹受到了召喚,有光芒穿透千風的屏障,頭頂上的那一片天空,雲層被從天而降的隕石照耀成了燦金色,地上是狂風沙海,天上卻是一派大地厚重般的磅礴之相,就如顛倒了日月乾坤,傾翻了天地。


  隕石落下,自上而下的威壓使得空氣發出陣陣嘶鳴。


  “轟”的一聲,世界便清靜了。


  風止息,沙塵散,天空中的雲朵複又雪白,浮雲悠走,露出藍天的一角。


  鍾離輕出了一口氣,將被他立在一旁地麵上的□□收回。


  再往前一些,就可以看見魔龍之血了。


  手撐著前麵的巨石翻過去,就看到一件和上半身一樣大的血滴狀晶石在半空中旋轉著。


  在裏麵有紫色的血絲流動,淤的發黑。


  “這就是魔龍之血。”和他們龍族的血不一樣,但是都能結成晶石。


  做為半個同類,鍾離能夠感覺得到其間的悲愴,還有魔龍死去時的恨意和咒怨。


  他伸出手。


  “你失敗了,為什麽不敢承認。”


  魔龍之血像是能聽懂鍾離說話,忽然光芒大盛,將周圍三米開外的碎石盡數斬斷,隻是無法傷鍾離分毫。


  鍾離搖頭,“為惡世間之物必當清除,不過,你不在我的管轄之地,把你交給巴巴托斯處理吧。”


  岩牢再現,鍾離將魔龍之血收進了一個手掌大小的盒子裏。


  此時鍾離再看向周圍,風的氣息也都有所緩和,再看向溫迪幫他們打開入口的地方,靜默了片刻……


  “當務之急,趕快去找那把刀是為上策。”


  …………………………………………………………………


  石中,黑暗之處。


  艾瑞一隻腳被克裏普斯拉著,雙手扒在一快石頭上堅決不肯鬆手,她如今已經快要趴在地上,克裏普斯被關了這麽久,力氣居然還如此大。


  “你快放手,你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和我去找舒敏,我是絕對不會帶你離開的!!”


  克裏普斯需要借助艾瑞的力量才能夠離開石中,他自己雖然也是魂體,但是浸沒的邪氣太多,無法通過碎石牆。


  他的姿勢如同拉著掉進泥溝的車的牛,臉向著外麵,奮力的想要把艾瑞拖走,但是一直在原地踏步。


  “我已經說過了,我們留在這裏沒有任何幫助,我隨時都有會被抓回去的風險,你不想舒敏的努力白費吧。”


  “呸,你是終於找到了替死鬼了,舒敏根本就出不來了是不是?我要把你送回去,把舒敏換回來!”


  雖然艾瑞這樣叫囂著,但是她力不從心,他們兩個已經維持著這種僵局好一會兒了,艾瑞沒辦法回去,克裏普斯沒辦法出去。


  可能是終於把僅剩力氣耗盡了,克裏普斯長歎一口氣,一手還拽著艾瑞的腿,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唉,我之所以能夠留一縷殘魂在這個世界上,全是因為想要再一次看一眼兩個兒子的心情,你就帶我出去吧,隻要了卻了心願,我一定會隨你回來。”


  艾瑞半點不信,“你是人老了活成精了吧,誰會相信你的鬼話,我又打不過你,怎麽帶你回來,而且,說什麽了卻心願,我隻聽說過鬼魂心願完結然後當場超生,到時候你怎麽回來,難道不是已經下地獄了?”


  克裏普斯臉色很難看,他嚴肅莊重了一輩子,守護著信念,至死不曾忘記初心。如今落到了被小輩不信任的地步,這叫他情何以堪。


  “你即便不相信我,難道還不相信你的朋友嗎?舒敏是一個好孩子,她的資質很高,我掙脫不開鎖鏈是因為我本身便是不完整的靈魂,也因為我動用了太多它的力量,依我看,舒敏成功的概率沒有那麽微乎其微。”


  艾瑞聽他說的眼睛都紅了,“你的意思是說,她本來就沒有什麽機會?那你還好意思說你沒有騙我們,沒有把舒敏當做替死鬼。”


  克裏普斯為難的皺了皺眉,“我沒有想讓舒敏去死的意思,這裏麵的問題你不懂,我隻能說,雖然按常理來說,舒敏成功的概率很小,但是,你不要忽視了你朋友身上的幸運,很多時候,運氣決定了生死,我有足夠的信心,舒敏會活著回來。”


  可惜艾瑞沒有見過迪盧克,若是她聽過迪盧克雇傭舒敏的理由,一定會覺得他們兩父子真的過於相像。


  “運氣?你覺得她能生還,是因為覺得她夠幸運?”


  艾瑞揮舞著雙拳暴起打向克裏普斯的臉上,但是被對方一個閃身便躲了過去,和對方錯身而過的時候,她看到了克裏普斯臉上忽然閃現的詭異笑容。


  “不好!”


  艾瑞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她的背後被一股大力一推,整個人便往前滾去,直接滾出了石牆。


  克裏普斯在她出去的那一瞬間之前,抓住了她寬大鬥篷的衣擺,也是就地一滾,便一起闖了出去。


  此時,石頭中間萬籟俱靜,隻留下了無盡的黑暗,還有被包裹在鎖鏈之中的舒敏。


  舒敏閉著眼睛,麵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她的表情逐漸崩潰,就在瀕臨滅亡之時,她的身體猛的發力。


  無頭蒼蠅般的左衝右撞之間,她把手伸向了鎖鏈的中心,掛著邪眼的大刀之上。


  觸碰到刀把以後,舒敏不作遲疑,堅定的用力握緊,睜開了眼睛。


  “喝!”


  和一些武俠小說裏的人物一樣,舒敏大喊一聲,然後將刀上纏繞著的黑氣拔了出來。


  她沒有辦法觸碰真的刀,因為她此時的屬性隻不過是一個似實非實的意識形態,和艾瑞的亡魂屬性不同,舒敏是一個擁有肉身的人,艾瑞能夠觸碰到的東西她都碰不到,但是黑氣對她的貪婪卻和對靈魂體一樣,如饑似渴。


  舒敏目前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個地方存在,也不知道這些規則背後的意義是什麽,她隻知道,她能夠拿得了應該也是實物的邪眼,黑氣伴隨著邪眼,凝聚成那把大劍的形狀。


  舒敏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揮動劍柄。


  黑氣大劍重重擊打在了纏繞著舒敏的鐵鏈之上,將它們從下到上的依次彈開,但是它們鍥而不舍的繼續圍上來,然後,又被舒敏打飛……一次又一次,直到舒敏的眼中有了神采,高光重回。


  那些鎖鏈才不甘心的仿佛在尖叫著,張牙舞爪的縮回了實體大劍之上,與此同時,舒敏手中的邪眼也脫離了她的控製,和用來掛邪眼的吊墜一起,呈包圍之勢,在鎖鏈外麵圍了一圈,將鏈條捆成一束,就像是用皮筋綁筷子一樣,根根都捆綁了起來。


  舒敏鬆了一口氣,腳下一軟,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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