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前情訴盡
我握住他的手,又輕輕撫了一下他的眉心,"小孩子家家,哪裏來的那些心事?心裏有什麽想不通,隻告訴母妃便是。"
他又粲然一笑,"母妃放心吧,孩兒無事,隻是乍然提到親事,有些不好意思罷了。"
我便笑了笑,"你這樣的性子,母妃隻盼你娶一位活潑開朗的姑娘,不必在意她是何出身,
隻要你真心喜歡她,一切都不是問題。"
"母妃,"他眼睛晶亮的看著我,"難道我真心喜歡一個人,就能與她長廂廝守嗎?"
我心中一苦,"一生若得傾心相愛之人,就算是再艱難,也值得堅持下去啊。"
劉玨笑了笑,"我日後的太子妃,若能同母妃一般,才是孩兒的福氣。"
我回了寢宮之後,便開始安排選妃的事宜,未央宮已經很久沒有新的家人子,管英很快交給我一份名單,都是長安貴女的詳細情況。
我仔細看過之後,在其中選擇了一部分,決定六月初二那天,令玨兒親自相看一下。
然而六月初一那一天,我便聽說了甘泉宮竟然招了新的家人子去侍寢的事。
彼時,金崇元帶著王月亮和女兒已經被我打發出了長安,王月亮原本怎麽說都不想走,我卻看了看孩子,由衷道,"這孩子是在宮裏生出來的,她母親待她不過爾爾,大約一生最不美好的記憶都在這宮牆之中。"
王月亮看著我,又看了看女兒,昔日的兆溪公主,如今已經改名叫張歡喜,日日跟著王月亮這個娘親上樹掏鳥蛋,下水撈活魚,已經開朗明快了很多。
我笑道,"這個性子好容易好了這麽多,我常常想,阿誠若是沒有出生在陶家,明明也該是個這般爽朗明快的女孩子,那樣也許我們就真的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姐妹。"
王月亮默默的點點頭,"可是,"她盈盈大眼望著我,"你會來找我的吧?"
我點點頭,寬大的袍袖撫過她的頭,"一定會的,我便是不做神仙,也可保護你。"
金崇元走了之後,甘泉宮的事務我都不太關注了,自從竇氏走了之後,他也沒有再去招幸什麽女人,隻是宮人突然來通報我,一個年少懵懂的女孩子被一群嬤嬤帶去了甘泉宮。
我在劉無忌的床頭,散開白發,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夏媛。
"這就是我們的故事。"
我走過去,看著她的臉,是與我有些相似的樣子。
看著楚楚可憐的小女孩,我笑道,"我很羨慕你,入個宮來,聽個故事,便可以回家去。"
她一愣,眼淚便奪眶而出,"娘娘,民女真的可以回家嗎?"
劉無忌在床上怒吼著,"你敢,她是朕的家人子!你怎麽敢?"
我看著他,又吩咐岫煙將我的頭發梳好,"什麽是你的?你這個糟老頭兒?"
"朕對你一片癡情,不也是無常難得久?"他沙啞著聲音道。
"與你那些過去,都早就散如雲煙了,那不過是我此生最後悔的事罷了。"我淡淡道。
"劉無忌,這是你我今生最後一次見麵,如齊薑所言,願死生不複相見。"
說罷我在劉無忌的嘶聲哀嚎中帶著夏媛走出了甘泉宮,並下令斬殺今日帶夏媛侍寢的所有宮人,並宣布不必再給皇帝選秀。
第二日,又有宮人來,稱陛下今日覺得身體大好了,想起幾年前親手譜的一支曲子,便想著叫管丞相過去幫著填一填詞。
正巧管英正在我這裏,陪我下棋,他穿著紅色蟒袍,腰橫玉帶,外披著一件深灰色的貂裘,恰恰是一代俊逸瀟灑老謀深算的傳奇丞相。
一般他來與我會麵,極少穿得如此隆重,今日是才下了朝,便來與我商量太子的婚事,我看著他下巴上蓄著的胡子,還有兩鬢叢生的白發,突然覺得有些恍惚。
好像看到了他少年時意氣風發計謀百變的模樣。
"娘娘,您看夠了沒?"他唇邊溢出一抹促狹笑意,"臣有這麽好看嗎?二十餘年都沒有看夠?"
我向他丟了一枚棋子,"豈止本宮沒看夠?陛下不是也思念愛卿了!還不快去,陪著陛下重溫一下年少時的風花雪月。"
他站起身,遠眺了一下甘泉宮的方向,又說道,"他糊塗了很久了,如今也是解脫。娘娘是否要一同去探望陛下?"
"不必了,"我斬釘截鐵道,"愛卿自去便可,一切事宜都交由你,本宮與陛下相看兩厭,有生之年委實不必再相見。"
"是,娘娘。"管英給我施了一個很漂亮的禮,惹得我們身邊那一幹宮女無不滿麵紅霞。
他便向我告辭,連離開的腳步都輕快許多。
我搖搖頭,笑道,"天下竟有這般招蜂引蝶的丞相。"
管英來到甘泉宮後,劉無忌已經坐起身等著他了,繡著龍鳳呈祥的錦被上還端正的擺放著一張古琴。
劉無忌幹瘦蠟黃的臉上竟泛出淡淡的紅暈。他笑著招呼著,"管英,你來得正好,快來幫朕瞧瞧朕前日譜的曲兒可好?"
管英依言走到他麵前,劉無忌卻愣了一愣,"不過兩日不見,你怎老了這許多?連頭發也白了起來,還有這衣裳,朕記得你喜愛素色。。。"
"陛下,"管英微笑著打斷他,"您以為這是哪一年呢?"
劉無忌道,"朕可沒有糊塗,如今是元慶十四年,前幾日雲夫人才剛醒來!朕怎會記錯?"
管英直起身體,輕輕倒了一杯茶,"那陛下親手譜曲,是要送給雲夫人的?"
"明知故問!"劉無忌笑道,"難道還有旁人?"
"臣這幾年委實未曾見過,陛下如此用心在其他娘娘身上。"管英看看他。
劉無忌一雙呆滯了很久的眼睛也泛出活色。
"她自然是與旁人不同的,管英,你還沒有見過她,你不知道她是怎樣特別的女子。"
"再特別,也重不過陛下的江山社稷啊!"管英道。
劉無忌撫在琴上的手突然停下來,"朕初見寒酥,還以為朕是摔落懸崖摔死了,才在那處仙境,得遇一位仙女。她天真爛漫,溫柔似水。"
他露出類似於幸福的神色,"她也說喜歡朕,願意做朕的妻子。朕帶著她回了未央宮,可是從那時起,朕就覺得隨時好像會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