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崔家隱秘
淩霄輕輕垂下眼簾，頭上那碧玉鳳釵便傾斜了一下，那鳳釵本是用是一整塊上好的通水玉雕成，色澤通透溫潤，插在發髻正前最是相宜，乃是淩霄平時愛物。
我婉轉笑道，＂可惜！姐姐隻管思量著心事，倒仔細跌了那鳳，這怕也是封大人苦尋來給你的，別可惜了這上好的玉鳳凰。＂
她笑著拍了我一記，＂偏你這鬼丫頭有這些說的！＂
隨後道，＂他曉得的，他說這一生就這樣守著我們娘兒兩個也好，我也勸他娶一門親事，他卻不願，我也沒有法子。＂
我拉著她的手，勸道，＂封平有這樣的心思待你，是你的福氣，不必多勸，日後自然有分明。不叫你們受這樣相思之苦，你如今有了身孕，不宜多思，總要為了孩子著想。＂
淩霄終於開懷了些，又笑道，＂昨日藍屏醃漬了不少海棠果子，青杏幹，我嚐著味道極好的，你也來試一試。＂
我捏著帕子捂著嘴笑道，＂姐姐這一屋子都是果子香，聞了一下便酸倒了，哪裏還能再嚐一口，都說酸兒辣女，姐姐這一胎怕是妥妥給我生個侄兒了！＂
一屋子人正是言笑晏晏，突然外麵的內侍前來奏報，＂皇後娘娘，昭儀娘娘，大事不好，陛下遇刺了，就在披香殿裏！＂
崔璿璣行刺了劉無忌，給他下了毒，但是貼身婢女太過害怕，投毒的分量竟然沒有拿捏好，劉無忌沒死隻是吐血昏迷，一切便東窗事發。
我緩步走進披香殿，屋裏麵已經是一片狼藉。烏木寶隔的折角屏風被推倒在地上，半壓著歪斜的紫檀木包金桌子。香梨木的梳妝台被刀劍劈開，裏麵精美的金銀首飾潑灑了一地，牆角的櫃子也都倒了下來。繡著銀色玉蘭花紋的淡綠色絲綢幔帳被生生扯下，金色流蘇逶迤在地上，潔白的被褥裏麵還有被人踐踏過的腳印汙痕。
雕刻著蓮花紋的白玉胭脂盒子碎成數片，鮮潤的紅色撒在了地麵上，插放著剛剛折來的鮮花的景泰藍花瓶被推翻在地上，裏麵的清水流淌出來，洇散了旁邊的胭脂，使得那血一般的鮮明在地麵的雕花玉磚上漫開，帶著一種淒厲的香豔。
這專門為了崔璿璣而裝飾精美的披香殿如同被狂風摧折過的花木一般，原本優雅精致的花瓣都被掠去，剩下殘枝敗葉零星地掛在枝頭。
隻餘下空氣中散發著的嫋嫋香氣，還縈繞在人的鼻端……
顯然劉無忌暈倒前甚至跟崔璿璣盡力拚命了一番，方太醫來告訴我，皇帝性命無憂，但是這毒藥更是崔折了他的身體，日後怕是要好生將養了。
我露出微笑，道，＂都有勞方大人了，萬不要叫陛下有力不從心之感，不過於子嗣上也不必強求吧。＂
方太醫一頓，連忙稱是。
我便起身去見偏殿裏關著的崔璿璣。
她此刻被綁住，扔在地上，她穿著翠色的長裙，淡黃色的紗衣，看著嫵媚輕柔，仔細一看卻已是遍布傷痕，這些傷痕我頗為眼熟，不久前才在喜媚身上看到過。
劉無忌服了五石散之後，經常虐打侍寢的妃嬪，除了那些年輕位卑的妃子，身處高位的妃嬪，並不願意往他身邊湊，我不明白崔璿璣有什麽企圖，值得如此付出。
她正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她的心裏頭有什麽東西在慢慢地重疊，好像又一次回到了她心中那場噩夢裏，同樣熟悉的場景將她逐漸的堆積淹沒。像是一張無所不在的巨網，將她牢牢地困束住，無法掙脫。
我走過去拆開了縛著她的繩子，平靜道，＂你為何要如此？＂
崔璿璣看著我，眼中掠過複雜的神色，她冷聲道，＂我本想連你一起殺，可是直到摘星樓那日，我才曉得你也不過是個受害者。＂
＂你是衝著劉無忌來的？＂我驚訝道。
＂是的！＂她目眥盡裂，＂你該去問問他，他可還記得聞鶯，崔明衝的夫人，聞鶯！＂
一切還要從我沉睡時開始講起，彼時崔家的少將軍崔明衝，少年有為，豐神俊朗，在軍中立下赫赫戰功，祖父崔老將軍頗為欣慰，便為他結下了一門極好的親事，對方是光祿大夫聞達大人家裏的獨生女聞鶯。
聞鶯從小便貌美多才，性格又溫柔賢良，竟是長安貴族子弟中夢寐以求的妻子典範，一朝與崔明衝定親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成親之後聞小姐便一手撐起家中內務，且與小姑璿璣更是投契，上孝長輩下扶弟妹，是一位萬裏挑一的賢德夫人，小兩口之間更是蜜裏調油，恩愛有加，一時傳為長安佳話。
可上天明顯不願讓崔家如就此安樂，新年裏，崔明衝屢立戰功，聞鶯夫人便加封二品誥命，隨著丈夫入宮謝恩。
那一日趕上在宮中梅林裏路過，聞鶯夫人便被劉無忌一眼看到，紅梅之下，一個身披鶴氅的女子盈盈露出微笑，紅與白的琉璃世界裏便因這一笑而生出光華。
後來聞鶯回來的時候，禦賜的常規禮品中便多了一樣名貴的雀金裘，聞鶯並未在意隻當是丈夫偏得皇帝的愛重。
然而三個月後，崔明衝突然被派遣攻打南詔，匆匆離開了長安，不過幾日聞鶯被宮裏派出的軟轎接走，說是宮裏的香馥夫人傳召。
聞鶯走的急，隻來得及交代了下人中午的菜色，又將自己才做好的新衣給小姑拿去，她溫柔的笑著道，＂本想下午找你去試試，偏聖旨來的急，我先入宮一趟，你若是有什麽不合適，待我回來時，咱們一處改改。＂
崔璿璣看著遠去的車轎便覺得此事有些不妥，可又不敢抗旨，隻能就此接受。
她並不曉得，那便是她此生中最後一次見到溫柔善良的嫂嫂。
一直到日落西山聞鶯夫人還沒有回來，直到申時過後宮裏才來人傳了消息，說香馥夫人與聞鶯夫人相談甚歡，要留她在宮中小住幾日。
崔老將軍未覺有異，可崔璿璣向來冰雪聰明，她連忙給宮裏來的內侍塞了滿滿一袋銀票，那內侍表情凝重，諱莫如深，隻輕聲說道，＂小姐莫擔心，隻是聞鶯夫人酷似從前宮裏的雲夫人，一見之下香馥夫人便思念故人，連陛下也覺得肖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