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未央貴人
劉櫻蘭不停地咳嗽著,"你,你是宮裏的雲昭儀!"
我驟然鬆了手,她跌落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我蹙眉看著她。
"你如何知曉我的身份?"
她恨恨看了我一眼,"你竟然私通長留王,做出這種事!我已經飛鴿傳書回長安,你隻怕死期不遠!"
恰在此時,劉景行從門外走進來,他一眼看到了丫鬟打扮的劉櫻蘭,便猜到她大約是要尋機會行刺我,他的瞳孔也驟然收縮,我自與他相識,未見過他有如此難看的臉色。
他伸出右掌,雷霆萬鈞的向著劉櫻蘭拍去,這一掌不但會打死她,說挫骨揚灰也不為過。
劉櫻蘭閉上眼睛,叫的驚天地 泣鬼神。然後等了許久,這一掌也沒有拍在她身上。
我站在她身前,景行這一掌才沒有拍下去,我連忙拉住他的手臂,哄勸道,
"別發火啊,一掌拍死她倒容易,可我還有話要問她啊!"
他這才勉強放下手,用已有薄怒的聲音道,"門口的侍衛隻怕有問題,竟然會容得她喬裝混進來!"
我則笑了笑,搓搓手道,"沒關係,一會就曉得是怎麽回事了。"
當劉櫻蘭第三次頭朝下從井口升上來的時候,終於氣息微弱的對我表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笑著抿了一口梅子香茶,一隻手撐著腮笑道,
"我以為皇家的郡主都是不凡之人,起碼可以撐十幾個來回,原來你也不是銅皮鐵骨啊。"
劉櫻蘭眼淚和鼻涕都流了一臉,晚風一吹,激得她渾身都顫抖起來,身嬌肉貴的小姐如今有出氣沒進氣,直對我求饒道,"娘娘要聽什麽,我都說給你聽。"
劉櫻蘭說未央宮裏有人傳出消息,說我身為妖邪,已經分身去蜀州與長留王私通,隻是目前並沒有證據,所以便暗中聯係蜀王,多留意王府這邊的動靜。
我掐著她的下巴,"到底是誰,指使與你?"
她眼中露出驚惶恐懼的神色,"我不曉得,我父王也不曉得,我們隻是跟長樂宮的一個內侍聯係,他說是宮中的新貴人所吩咐。"
"新貴人?"我和景行相視一愣。
當天夜裏我和景行在中庭的玉簟上吃著秀海棠果子,此時庭院中一簇簇芍藥開得正嬌豔。花瓣圓潤粉紅,零碎重疊,十分嬌豔動人。景行仔細選了選,折下一直插在我鬢邊,隻凝神微笑看著我,目光眷眷不已。
我笑一笑,拿出一枚小妝鏡自攬,粉紅的顏色團團明豔,照得人的容色亦如春曉映霞,仿佛有無限明媚與歡悅從肌膚裏滿溢出來,這樣的自己,我自己亦是不曾見過的。
景行坐在我身旁,此刻也朝著我鏡中看過來,銅鏡上雕刻著再尋常不過的鴛鴦戲水,比翼連枝,卻也正照耀著此刻我倆安樂裏的花好月圓、人世完滿。
我依在他肩頭,隻是一味盈盈淺笑。我甚少穿粉紅、粉霞這般豔麗嬌嫩的顏色,總覺得太俗氣而喜悅了些。
然而此刻穿著,隻覺得粉紅那樣世俗的顏色也有無限的歡喜、無限的好在裏頭,才襯得起我此刻的心境。若能歲歲年年同此日,人間不再見離別就好了。
宛如鬢邊芍藥,花瓣密密簇簇擁擠在一起,整顆心亦是這樣柔軟而欣悅的。於是索性又緊緊的靠在他身邊,我說不出口我要離開,真的說不出口。
第二天清晨,我還未睜開眼睛,下意識的隨手一模身畔已經是無人,我立刻清醒了起來,喚了幾聲景行,他卻並無回應。
我披衣起身,卻見桌上擺著我愛吃的菜色,都是從前懷著長樂時,他學著給我做的,那一碗燕窩粥下,還壓著一張素箋。
於是伸手拿了來看。雪白的素心箋上,不過寥寥幾字:陌上花開,卿可緩緩歸矣。
仿佛有一股蜿漫的春水蜿蜒滋潤上心田,整顆心就這樣潤澤而柔軟了下去,滋生出最柔嫩的而鮮豔的三春花瓣。
他什麽都曉得,曉得我的心意,曉得我不能中途而廢,就像上一次在未央宮,我不肯與他離去,他便贈我月影衣,叫我時刻保護自己。
他寧願在此安靜等待,兢兢業業準備為我攻入長安。
他情願這樣等待,等待我或許會早早歸來。
他的細膩心腸,他的深情厚誼,我眼中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對我的愛,竟是這樣寬大而耐心。
得此深情,終不能相負。
我回到了長安,在長樂宮門口我看到了不斷徘徊的岫煙。她遠遠看見我,愣了一下,
隨即急忙走上前,驚愕道,娘娘,你終於回來了嗎?
我連忙拉住她的手,見她罕見的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岫煙,你怎麽了?你在這裏是在等我嗎?可是出了什麽事嗎?
奴婢!奴婢!她惶惑的往後退了幾步,咬了咬嘴唇,半晌才心一橫道,
娘娘沒回來的這段日子,"喜媚,她被陛下寵幸了!"
劉無忌今日下了朝又趕來了長樂宮,宮中人這十日可謂過得膽戰心驚,雲昭儀遇刺重傷昏迷不醒,使得皇帝整個人比先前還陰沉難測。
雖說陶婕妤已經廢號謫貶,但還是不斷有人無辜獲罪,燃燒在皇帝心頭的怒火還遠遠沒有消退。
他端了一碗湯藥坐在我榻前,緩緩喂我吃下去,他沉聲道,"寒酥,你何時才會醒來?"
我待他的手指就快要伸到我的麵頰上,我便睜開雙眼,一雙妙目盈盈含淚,而眉心鄭重的梨花隱隱發光,似乎一點點蔓延到鬢發處,燦燦光華,灼灼生輝。
"陛下,"我柔聲喚道,這樣別開生麵的美貌,便這樣仔細得被他盡收眼底。
"寒酥!"劉無忌驚訝驚豔之色顯露無疑,隨著年紀的增長,嫵媚鮮妍的容貌對他的刺激感更加強烈,而那些婉約的情緒和需要探尋的情趣,他早已不再熱衷。
他立刻遣人拿了銅鏡來,"寒酥,你這眉間的梨花方才發出了光芒?"
我笑道,"妾並不知,不過想來預示著妾總是會回到陛下身邊吧。"
果然他讚歎道,"寒酥,朕已經不能失去你,誰也不能如你一般,給朕驚天動地的歡喜!"
我卻抿嘴一笑,陛下隻顧說笑,"妾隻怕睡了許久,陛下便會忘記臣妾,去尋別的新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