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重聞景行
沒等我說什麽,眾人此時都忍不住低頭看去,崔璿璣為了跳舞方便,竟然沒有穿鞋,白玉般不盈一握的小腳踏在滿地的花瓣上,玲瓏精致,柔潤飽滿的指甲蓋上塗著深紅的胭脂膏,比層層的花瓣更加嬌豔,帶著一種魔媚一樣的誘惑力。
我的腳,自然是有些不同的,時下女子的腳以“纖直”為美,我的腳雖也是纖細優雅,但卻是天足,我們妖類完全沒有這種變態的審美觀,自從做人之後,我的腳在纏足之風盛行的貴族女子之中分外的罕見,這更加是後宮諸妃平日裏議論的焦點之一。
這也是我卑微的出身的最好明證,隻是大家還顧忌我潑天的寵愛,沒有人當麵提起而已,但是背後的議論是少不了的。
眾人便有些竊竊私語,眼神之中鄙薄之意自然流露。突然,一旁的王月亮突然出言道,
"難道歌舞竟然不是以色侍人嗎?難道美人這個舞倒是能過五關斬六將,替陛下攘除外虜不成?"
崔璿璣愣了一愣,未曾想到會有王月亮這麽一號人在,因她一直坐在我旁邊,也弄不清楚她的位份究竟是什麽,因她字字犀利,崔璿璣隻好依舊笑容溫婉道,
"娘娘別見怪,妾初入深宮,言語不慎。"
一旁的陶誠卻笑盈盈道,"婕妤娘娘最是大度的,與這新來的妹妹可計較什麽?我們入宮這些年了,倒是這些鮮豔的妹妹們進來,才知歲月匆匆,一代新人勝舊人。"
她目光伶俐的看著我,一掃今日她妹妹被換掉的頹然,這個崔美人一上來就明公正道的向我攻擊而來,自然是她再樂意不過的事。
我淡淡一笑,感激的看了王月亮一眼,似乎從未聽見崔美人說話,而是直接對陶誠道,"新人雖然好,可陛下終究是憐惜我們這些老人兒的。"
似乎是聽到我的聲音,劉無忌也回頭望向我笑,我回報以一個更柔媚的笑容,隨後感激的摸了身上的一塊碧玉,輕輕拿起,柔聲道,
"因著臣妾身體羸弱些,又曾大病,陛下便尋來了這玉給臣妾壓身,臣妾才會恢複的這般快。"
眼尖的大周夫人驚道,"這可是世間難得的和璞玉?用和氏璧的原石所做?"
我從容點頭,"周夫人好眼力!果真是皇室宗女。"
座下的陶誠身體明顯抖了一下,那是她的貼身之物,她的娘親臨終前隻有這一樣不凡的東西留給了她的,而皇帝將它設法騙走,竟然是給了她最恨的女子。
她不由得仰頭看著座上的皇帝,皇帝正沉浸在我灌得迷魂湯裏,根本沒有理會陶誠控訴的眼神。他喜歡看著我顯擺他對我的寵愛,他喜歡他的偏愛擲地有聲,更喜歡他的仇敵粉身碎骨。
果然他對我柔聲道,"朕還想過段日子再與你說,仙居殿的位置雖好,可到底潮濕了些,你在裏麵住著,未免不適合。"
我一愣隨即了然,必然是他原本享受現在我對他的溫柔,不願意我再回想起以往的事,才要將我挪開這些熟悉的場景。
"朕要將長樂宮翻修一下,賜予寒酥。"劉無忌笑道,引得眾妃一陣唏噓,那長樂宮大而華美曾是先帝華夫人居住之所,那華夫人曾是未央宮中所有女子的偶像,可惜恩寵仍在紅顏已逝,長樂宮才冷寂起來,如今又要迎來新一朝的寵妃了。
拋開這一切來說,能獨掌一宮,本就已是皇後級別的榮耀。
我見劉無忌頭上又散發著黑色的真氣,便曉得也許這個旨意便是予璃的決定。思及此,我又端起酒杯,向上恭聲道,"臣妾多謝陛下,願陛下長樂未央!"
皇後也笑道,"臣妾也請陛下滿飲此杯!"
一時間言笑晏晏,賓主盡歡,很快淩霄借口身子不適便與皇帝告辭,回宮休息,而我猜測劉無忌今晚是要留宿在崔美人處,於是便也借口送皇後,跟著出來了。
淩霄卻道,"淮南王那件事,我曉得你心中有起伏,你需穩一穩心神,畢竟選了這樣一條路。"
我點點頭,她又看了看王月亮,笑道,"這就是曾經從陶誠手上救你的姑娘?"
王月亮隻是淡淡的微笑,然後一半身子隱在我的身後。
淩霄見她有些羞澀,便道,"我先回去了,你帶這個小妹妹看看太液池的景致的,隻怕她還哪裏都沒去過呢,不知道這麽幾年都是怎麽過的?"
"你真的用直鉤釣魚嗎?"淩霄臨上車輦之前還問了一句。
王月亮淡聲道,"一直用,但是還沒釣上來過。"
等淩霄的車駕絕塵而去後,我帶著王月亮去了太液池賞梅花。
"好俊的梅花!"王月亮興奮的在梅樹間奔跑,身上的紅羽緞披風在白雪紅梅間煞是好看。
喜媚笑道,"終究是帝王家,這白雪紅梅真是琉璃世界一般。"
我卻輕聲道,"帝王家,哪有一處不是幻境?"
王月亮玩了一圈回來,我便問道,"你竟沒有折一支紅梅回來欣賞?"
她卻道,"折下來花兒便死了,不如讓她們盡情盡興,再短暫不也是一生嗎?"
我笑道,"你會說花兒,卻不會說自己,難道你的一生就在這宮牆裏,尋找一個不曉得有沒有的人?也許他早在宮外某一處地方,高高興興的娶妻生子,平平凡凡過人間歲月,心裏偶然想起你,也不過是過往一段兄妹緣分吧。"
她沉默了一會道,"不,我曉得他在的,我能感覺到,無論他心裏怎麽想我,我要找到他親口問一問。"
我歎了口氣,"你這樣花兒一般的年紀,為何像塊石頭一般又臭又硬?"
然後我又問道,"你在宮中不是一向安全第一,隱姓埋名,今日為何要出言幫我?"
王月亮不解的歪著頭反問,"你是我的好朋友啊!當然要挺身而出。"
我感動的看了她一眼,她卻又道,"你曉得的吧,四皇子回來了!"
我愣了一下,她湊近我道,"他要約我一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的心開始瘋狂的跳動,掙紮了半晌,我搖搖頭,
"不,他早已經忘記了我,我若是要去恐怕節外生枝。"
"一眼都不看嗎?"她看著我,"他受傷了,來長安醫病的。"
"在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