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宮宴曼舞
淩霄的話讓我有一瞬間怔愣,前幾日我是收到了蜀州呂還煙的飛鴿傳書,可我一時近鄉情怯,遲遲未敢打開信件,原來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景行已經準備好了嗎?
我心中一陣激蕩,神情不由得起了些變化,突然淩霄緊緊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方才如夢驚醒,抬頭見她正繪聲繪色向我說起那兩個家人子,而大殿的另一側,一片玄色衣袍自屏風處若隱若現,那必定是劉無忌無疑,我心中會意,整理了心神,便認真聽起來。
淩霄便笑道,"這一批家人子中可是有兩個極好的,你走了一趟罷了,倒都被你看了去。"
我垂手嚐了一口茶,"臣妾也對不上哪個是哪個,娘娘倒給臣妾講講,這兩個都是誰家的女孩?"
淩霄道,"有一位生得堆雲簇雪的女孩兒,是前鎮國將軍崔家的小孫女兒,叫崔璿璣,是個絕色的美人,放眼宮中也是少有人比得,而且聽聞人品端莊,性行淑慧。"
我點了點頭,隻是好奇道,"既然崔老將軍早已致仕,為何她家孫女還要參與禮選?"
自然也有些苦衷。淩霄長歎了一聲,道,"崔老將軍倒是滿門忠烈,膝下四個兒子都死在戰場,唯獨剩下一個孫子和一個孫女,乃是老將軍的心頭肉,那孫兒名喚崔明衝,倒是有祖父之風,年紀輕輕便官拜三品破虜將軍,十八歲便縱橫西域十二國。"
我驚訝道,"這般少年英雄,我怎未聽人提起過?"
淩霄道,"你從前不懂朝堂的事,又病了幾年,自然是不曉得的,那明衝將軍在攻打南詔之時,不知為何軍機泄露,大敗而回,將軍從此便像個活死人一般了。"
淩霄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蒼白,許是想起了她在戰爭中受了重傷的兄長,一時心有戚戚焉。
她隨後又道,"崔老將軍在孫兒抬回來的那一刻便承受不住猝然離世,如今崔家隻剩下老婦人帶著孫女過活,如今送了唯一的孫女入宮,隻怕想要求得陛下的垂憐多多照顧崔家吧。"
我心中想著那藏在人後對我敵視的女孩,她便是崔璿璣嗎?身世倒是令人唏噓。
淩霄又說道,"另外還有一個,是陶容華最小的妹子,名喚陶綰,陶禦史繼室夫人所出,今年有個十七歲了,正好參加今次的選秀,容貌人才都是一等一的。"
淩霄的臉色有幾分輕蔑,李香娃是她的表妹,雖然是李家的女兒,可到底與她的地位不能同日而語,現下不過是因她封了皇後,才把被貶為更衣的李香娃恢複成了美人,昔日的榮寵並未恢複。
可這陶綰又不同,她是陶誠親妹,是禦史夫人如珠如寶捧大的女兒,也是陶家的直係嫡女,從前陶誠沒有入宮的時候,常常被繼母與兩個妹妹虐待,是以陶誠對這個妹妹極為厭惡。
她又驕縱又任性,甚至依然不願把已經升為容華的姐姐放在眼中,但是陶家作為大周的豪門貴閥,當然是子孫旁係眾多。在陶家的諸多直係女兒之中,陶綰的容貌也算是最拔尖的,所以也就分外驕橫。可巧她父親因陶誠沒有誕下皇嗣,而執意將她送入宮中。
宮中這樣的事都不過是習以為常,妃嬪們活得都不是自己的人生,而是家族的一枚棋子,當然,成為棋子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成為一枚棄子,生死由天,無人問津。
這時淩霄才看著我身後起身,恭聲道,"陛下,臣妾與雲妹妹正在說今年的家人子呢。"
劉無忌走了過來,麵帶笑容,一手牽手了淩霄一手牽了我,道。
"不必看也知道,必然是沒有你們這般貼心的人兒了。"
我掩袖一笑道,"陛下不看一看怎麽知道呢,話可不能說得太滿啊,臣妾剛剛過來的時候,路上可是見到今年入宮待選的家人子個個都是貌美如花,等到陛下看過了,必定是要眼花繚亂。"
我輕輕笑了起來,額上的梨華愈發鮮豔欲滴。
尤其有幾位絕代的佳人,讓臣妾一眼看去,都自覺慚愧不及,自慚形穢了不少呢。
"寒酥可不要胡謅啊,本宮卻不信有勝過你的天仙絕色的人物?"淩霄笑著打趣道,
倒是劉無忌也來了興致,問道,"是哪一個?說來聽聽。"
"佛曰,不可說也。"我調皮地笑道,“反正陛下過了一會就要知道了,親眼看看豈不是更好。"
"大膽的丫頭,竟然敢欺君!"劉無忌開玩笑地要來拉我的衣袖。
我嬌笑著逃開,說道,"陛下饒了臣妾吧,臣妾從實招來還不行嗎?"
說著攏了攏頭發,笑道,"臣妾哪裏敢這樣欺君犯上啊,是剛剛看到有一位秀女身姿苗條,尤其那一身蜀錦金絲的長裙,簡直把臣妾的眼睛都耀得暈了。"
"金絲累錦的長裙?"劉無忌麵現疑色,他也知道蜀錦的貴重之處,如今聽說家人子之中竟然有人穿起這樣的衣著,禁不住驚訝道:,是哪一家的家人子有這樣的氣派?
"聽說是陶容華的親妹,名喚陶綰,可是個姿色絕頂的美人啊。"我笑道。
“現下陶家的人,也可使驕奢無度起來。”劉無忌的眉宇之間閃過一絲厭惡。
“可是這一屆的家人子,她的容貌可是數一數二的人才呢。”淩霄也笑道。
"就是穿著那樣的衣服更襯得雍榮華貴,臣妾遠遠不及。"我調皮的拉著劉無忌的手,"如此如花美眷,陛下豈有不憐惜之理?"
"朕以前也見過她,不過爾爾罷了。"劉無忌不屑一顧地說道,"朕本也不喜那些金絲銀線,彩雲似的衣裳,難道九天上的仙女都是花蝴蝶一般不成?"
我與淩霄皆含笑不語,於是,劉無忌便對於新晉家人子的興趣不高,說了兩句就不再詢問。
到了下午, 眾妃嬪都趕到了建章宮,參加宮宴。
今日宮宴設在含章殿,裏麵的布置獨具匠心,大殿兩側,設置一個個小巧的亭子,亭子的周圍掛著輕柔的鮫珠紗帳,被兩側的銀鉤鬆散地攏住,四周的漢白玉雕鏤欄杆精巧別致。
夕陽還沒有落下,懸掛在四周的精巧宮燈已經早早地照亮了每一個角落。
眾妃身影此時或依靠,或端坐,或談笑,或低語,一時之間,亭子裏麵芳芷汀蘭,光華影香,五彩紗障朦朦人俏麗,鶯聲燕語渺渺上九霄,竟沒有一絲冬日寒冷,盡是暖春繽紛。
我坐在一側的座位上,泛著銀光的簾子半卷半掩,輕蕩蕩的。
陶誠的功夫果然不是徒有其表,當真是天家風範,這一次她倒是舍得花錢周全布置了。
不一會兒,華蓋雍容的天家儀仗之下,服飾整齊的女官宮侍們簇擁著盛裝高髻的皇後和劉無忌走了進來,筵席開始了。
玉盤珍饈,金樽清酒,次第羅列。
皇家的宴會,自然是少不了歌舞助興。宮人早早地就在九曲回廊的寬闊處選好了視線通暢的地方,鋪上厚重的地毯,周圍裝點上精致的宮花巧燈。
宮宴剛剛開始,數名身姿修長的家人子就走了上來,伴著周圍悠揚的琴瑟之聲翩翩起舞,轉腰揚袖,做出各種曼妙優美的動作,長袖飄香,宛如臨風踏水,清音曼舞,好似霧迷雲台。果香酒醇,其樂融融,伴著洞簫瑤琴、夜色低迷,正是宮廷富麗繁華的笙歌夜宴。
劉無忌坐在正中,舉著酒杯意態悠閑地觀賞著布置在回廊寬闊處的歌舞。
我看了看因為位分低微,坐在回廊邊上的王月亮,她正把披風裹得更嚴實一些,便曉得那靠門口的位置該有多冷,而這些家人子穿著輕紗羅衣起舞更是相當不易。
我便命人將王月亮叫到我身邊來坐著。
淩霄在一旁看見齊瀧興致不高,問道,"這些是教司坊新近編製的飛天舞,陛下看如何呢?"
管英今日也憊懶了,"宮中的歌舞都是一般的模樣,少見出新的。"劉無忌興致缺缺地說道,什麽飛天入地的,與上次的歌舞也沒有什麽不同。
陶誠笑道,“”陛下說的是,不過家人子各個都是才藝兼備,便叫她們一一表演起來,陛下便當做看個新鮮吧!
”翻來覆去就是那些東西。"劉無忌意興闌珊地道,"還有沒有更有意思的玩意?"
"陛下,臣妾看這次歌舞可是別有不同,陛下不妨看一看。"陶誠柔聲勸道。
"好吧。"劉無忌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陶誠嫣然一笑,拍了拍手,命令身邊的宮人立刻下去傳話,不久,殿前的那一場飛天舞就結束了,舞姬們有序地退了下去。
廊下的樂師重新開始演奏,一隊婀娜多姿的舞女踏著輕悠綿長的音樂聲沿著九曲回廊飄然而至。
待踏入場中,音樂聲轉而高揚起來,諸女長袖曼舞,立刻輕盈的姿勢如同行雲流水一般舒展開來,伴著動人的樂曲,羅衣從風,長袖輕舒,妙態橫生,瑰姿譎起。連空氣都因為水袖的揮動變成醉人的香風。
樂曲聲漸漸轉弱,諸女逐漸向中間聚攏,慢慢地樂曲聲停止了,眾人本以為這一舞就此要結束了,這時候,一個悠揚簫聲輕揚而起,在一片靜謐的水天夜幕之中,這清亮的聲音格外地蕩人心魄。
諸女長袖一揮,無數鮮嫩嬌豔的花瓣被揚了起來,輕輕地飄散在天地之間,被風一吹,伴著花香四散開來,在這漫天的花雨之中,諸女翩然向後退去,一個碧衣少女出現在場正中,整個場麵如同一朵花在一瞬間忽然綻放,紅色的花瓣在向四周伸展,露出純潔嬌嫩的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