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蟬引仙路
賀蘭鴻本來一臉笑意，聽到風神醫的話後，陡然之間臉色鐵青：“怎麽，有這麽嚴重？！”
風神醫將二人帶進精舍，又摸過雲少廷脈相，最終確定點頭。
“他這是天生的心脈淤阻，血暢而氣不通。這樣的病人我見過七八個，年紀最大的也僅僅活了二十一歲。”
無論是賀蘭鴻還是雲少廷自己，都沒想到他的病竟會如此之嚴重。
賀蘭鴻仍不死心：“我這兄弟平日裏看著身體不錯，隻是發病時有些虛弱，這還是偶然一次。你確定這病會死人？”
“想來是他平時心氣平和、不爭不搶，所以才能活到現在。至於為什麽突然發病，那得看你們做了什麽，引得他氣滯凝結，牽動了心脈。”
“他倒的確是個悶葫蘆、軟柿子、老好人的性格。”賀蘭鴻自言自語。
雲少廷苦笑置之。
其實以前在練武的時候，雲少廷也曾有過不舒服的感覺，每到這時白遠岸和舒行浪都會讓他歇息。他一直以為是自己身子骨不好太過嬌氣，往往稍有些難受就停下。而脾性上，他有種隨遇而安、與世無爭的淡泊，誰想惹他動怒，估計大費周章還不一定成功，大概這就是長久以來很少發病的原因。
雲少廷摸了摸自己心口，想起與鍾宇衝突那天。
如果隻是追逐或者被欺負，他絕不會放在心上，也不會因此激動。隻是看鍾宇撞傷阿蘭還要惡言恐嚇，心裏生出幾分不忿，又覺得阿蘭實在可憐，所以才會衝動之下返回。其實那時他就隱隱有幾分不舒服了，及至後來得知那傻女阿蘭是賀蘭的女兒，傷得又不輕，焦急之下才觸動了病情。
賀蘭鴻憂心不止：“他這病可還有救？少廷兄弟年紀輕輕，棋藝出眾，又與我興趣相投。你要是有辦法救他，無論什麽條件盡管提出來，能做到的，我都答應！”
風神醫抬頭瞥了雲少廷一眼，又低下心書寫藥方，漫不經心道：“他是半隻腳跨進棺材裏的人，我又欠著莊主人情，自然會救他。不過這病不好根治，如今我能做的也就是給他開幾副藥，先把他當下的症狀消除，之後再說其他。”
賀蘭鴻一愣，愕然看向雲少廷：“你現在還有什麽症狀？”
之前為了不讓賀蘭鴻一家擔心，雲少廷故意隱瞞了發病後心口猶痛的事情，一路上也是遮遮掩掩沒有明說。這會兒見賀蘭鴻有些著急，他才吞吞吐吐小聲承認，氣得賀蘭鴻踱步亂轉。
按照風神醫所說，想要徹底治愈雲少廷的病並非不可能，但是十分困難——由於雲少廷是天生心脈淤阻，普通藥力難及，須得從理氣上入手。若要理氣，那就得修習內家功夫，而這必定是個漫長的過程，誰也不能保證，他可以活到內功修為足以衝破心脈痼疾的時候。
賀蘭鴻當真是傾盡了全力想要幫雲少廷。得知雲少廷的症狀須得溫養，少說也得一年半載，賀蘭鴻當下決定讓他住在青冥山接受治療，吃穿用度所需錢財，他都會雙倍償還給風神醫。
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雲少廷自然不可能再拒絕。賀蘭鴻在青冥山小住幾日，而後與雲少廷道別，獨自一人返回長安。
臨走時，他特地將自己走到哪裏帶到哪裏的一副棋留下，而這副棋，成了很長一段時間內，雲少廷在青冥山上唯一的消遣。
在青冥山上住了足有半個月後，雲少廷方才發覺，二十多間竹屋精舍竟然隻有寥寥五人居住。除了他和風神醫外，另外三個人中有兩個是藥童，一個是風神醫已有四十餘歲的徒弟，之外再無其他人。
據那已是天命之年的老徒弟說，以前青冥山上還是很熱鬧的。自打風神醫接管父親留下的這一片山、藥與神醫聲名後，他便遣散了山上的人，隻留下三兩個人手照看藥園。
風神醫是個清心寡欲的人，說直白些，就是有些不食人間煙火。雖然答應賀蘭鴻為雲少廷治病，也同意雲少廷在山上居住，但是前前後後也不過給雲少廷把過兩次脈、說了六句話，之後再也沒出現於雲少廷視線之中。
聽藥童說，風神醫是嫌他與其他三人說話太吵，獨自跑到最偏僻的竹屋居住了。
風神醫如此厭惡打擾，雲少廷也不好意思主動去找。每天早晨醒來梳洗完畢就去幫忙煮飯燒菜，之後自己煎藥、喝藥，再然後下下棋，拿著賀蘭鴻憑記憶寫出的鼎劍山莊內功心法練一練，剩下就是等待一頓下午飯、一碗二遍藥以及夜晚降臨。
饒是他安分，長時間過這種枯燥生活，難免會覺得無聊。
青冥山上沒有明顯的季節之分，午後慣例是一場小雨，而後放晴。這日雨後，百無聊賴的雲少廷聽見有蟬鳴聲，心思一動，循著聲響往山陰摸索而去。
山陰麵石多樹少，碧草如茵，溪流淙淙，除了流水鳥語再聽不到其他聲響，另有一種與山陽處滿眼翠色不同的景致。雲少廷沒找到鳴蟬在何處，倒是被這一片仿若世外桃源般的景色吸引，索性找一處溪邊大石盤膝端坐，靜下心來閉目養神，修習心法。
鼎劍山莊以鑄劍成名，以飄逸瀟灑的劍法著稱，注重的是劍技和資質，內功方麵並無所長。賀蘭鴻留給雲少廷的心法，不過是入門弟子都要休息的基礎，主要用來寧心靜氣，頤養心性--對於沒有任何內功基礎的雲少廷而言，基礎是必須修習的，冒進學習高深內功，於他病情有百害而無一利。
身處靜謐優雅中，雲少廷很快就進入凝氣冥想狀態，竟不知時辰流逝。
待到渾身筋骨放鬆舒暢，整個人的精神都清爽許多，連心口的隱痛也減去不少時，雲少廷才緩緩睜開眼。
閉眼之前，他麵前是蔥鬱樹林和茂盛芳草。
睜開眼後，他眼前確實一張陌生而蒼老的麵孔，與他不過一拳距離，兩隻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
雲少廷被嚇得驚呼一聲，身姿一斜失去重心，整個人仰向後麵栽倒，狼狽地掉到涔涔溪水之中。
溪水濺落到眼皮上傳來冰涼感覺，雲少廷透過水珠看見一個蓬頭垢麵、華發霜白的老者，就站在他修習所坐大石前，此時視線仍緊緊鎖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