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相見時難
鍾宇這一跪,雲少廷也有些心慌。賀蘭鴻看他尷尬麵色,態度與對鍾宇截然不同:“雲兄弟別往心裏去,我知道定然是這小子在胡鬧。你來這些時日,他非但沒有恭敬待客,反而處處針對為難。我不是瞎子,誰做些什麽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不會怪錯人。”
鍾宇理虧,如霜打的茄子般蔫頭耷耳。雲少廷雖然沒落得責備,心裏也不怎麽舒服,畢竟沒有他次出逃竄,那小女娃就不會有此一難。
“我說雲兄弟,你就別胡思亂想了。你總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這性子真是氣死個人。”賀蘭鴻有些無奈,伸手拍了拍雲少廷肩頭,“我家阿蘭是個傻子,一眼照顧不到就不知道鑽哪裏去了,身上有傷是常事,你別太往心裏去。”
雲少廷一下傻了眼:“那、那孩子……是您女兒?”
賀蘭鴻也楞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擺手苦笑:“我的錯,我的錯。竟然忘了告訴你我還有個女兒。阿蘭這不是有些傻嗎?我和夫人怕她到處亂跑傷到或者嚇到人,所以平時都不讓她出這個院子。說起來,你們兩個是怎麽跑這邊來的?”
賀蘭鴻在說些什麽,雲少廷根本聽不見。
現在他腦子裏想的隻有一件事。
人家好心好意幫忙救楚蕭蕭,又給他一份不錯的差事安身立命,還客客氣氣請他到家中過年,他卻把人家閨女給弄傷了,這不是忘恩負義嗎?
賀蘭鴻看他自責得緊,為安慰他特地把他帶到郎中那邊。誰知道,郎中一席話反而讓雲少廷心裏更難受——阿蘭頭上豁開一條大口子,血止不住流,必須縫合。
才七八歲的孩子就要遭這等罪,雲少廷心裏更加不是滋味。這一激動,他的情況也開始不好了。
“雲兄弟?臉色怎麽這麽差?”賀蘭鴻留意到他呼吸開始急促,手還死死摁住心口,連忙詢問道。
雲少廷的病來得急且猛,臉色迅速蒼白,嘴唇發紫,想回答卻已經說不出話。那姓高的先生剛查看完阿蘭傷勢就站在一旁,看到雲少廷症狀倒吸涼氣,趕緊上前伸出手探他脈搏。
少頃,高先生臉色灰了灰,欲言又止。
“雲兄弟究竟怎麽個情況,先生但說無妨。”賀蘭鴻心急如焚。
高先生深吸口氣,先從匣子裏取出一粒棕色藥丸讓雲少廷服下,而後才輕道:“這位小郎君的病症打娘胎裏就有了,是心脈缺損之類痼疾。平日裏或許沒什麽感覺,一旦發病那便是洪水猛獸,瞬息可要人命啊!”
賀蘭鴻大吃一驚,猛地抓住高先生手腕:“那先生可能治好?我這兄弟年紀不大,心地善良又是個可塑之才,隻要能保他性命,先生缺什麽靈丹妙藥我都會弄來!”
高先生擺擺手,神情沮喪:“莊主的意思在下明白,隻是在下醫術淺薄,實在應付不了這般疑難雜症……”
雲少廷在一旁聽著,幾乎沒什麽反應。
自己的病什麽情況,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小的時候他怕過、擔心過,長大後反而不怕了,總覺得生死有命,該死的人再怎麽掙紮一樣要被閻王爺派來的小鬼拖走。
第一次聽說他病情的賀蘭鴻卻十分焦急,不停追問高先生是否有其他辦法。高先生表示無能為力,而且送幾人離開之前,還說了一句語焉不詳的話。
“雲郎……雲郎喜歡做些什麽就盡心去做吧,別太束縛著自己。人呐,最重要是活個高興。”
這話一出,賀蘭鴻就知道雲少廷的病情大概是不妙了。
誰也沒想到鍾宇的小氣妒忌居然惹出這麽個麻煩,還引出了雲少廷也許大概可能命不久矣的消息。之後幾天,時不時就有鼎劍山莊的子弟跑來找雲少廷,又是送他東西作紀念,又是明裏暗裏鼓勵他好好活下去的。還有幾個山莊上的老婆子對這老實後生心疼得很,衣衫鞋子縫了好幾包,一股腦都塞給了他。
雲少廷哭笑不得。
他自己都沒把這病當回事,倒是旁人過於上心了。
在鼎劍山莊稀裏糊塗過了個年,熱鬧雖熱鬧,但因各種繁瑣禮節過多,雲少廷並不覺得多有趣,隻盼著早點返回長安和白遠岸匯合。及至正月十五剛過,他開始掰著手指計算還有多少天能離開時,賀蘭鴻突然帶來一個不知道該說是好是壞的消息。
“你這病許是有得救。”正月十七,賀蘭鴻一臉喜色進門,用力捏了捏雲少廷手臂,“你可知青冥山有位不出世的神醫?高先生說,去他那裏看看大概會有希望。”
“賀蘭莊主不必再為我的事操勞,我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晚輩,哪裏擔當得起?”雲少廷誠心誠意推脫。
賀蘭鴻倒有些不願意:“這叫什麽話?你我情投意合,相處這幾月也可算是忘年之交了,哪有能救你性命我卻不幫的道理?你要是擔心那位神醫不肯為你診治,這點無需多慮。那位神醫恰巧與我有些淵源,隻要能治,這忙他不會不忙。”
雲少廷還想推辭,見賀蘭鴻態度堅決,再多說隻怕會惹他生氣,隻好勉強答應。
聽高先生說心脈缺損之症每耽擱一次就多一分危險,賀蘭鴻執意要立刻啟程送雲少廷去往青冥山。雲少廷往長安修書一封告知雲少廷情況,而後準備了一日的東西,在正月二十當天早晨向青冥山進發。
同行的沒有其他人,隻有賀蘭鴻。
雲少廷寫給白遠岸的信並沒能及時到達收信人手中,而是在楊渾那裏暫存半月有餘——正月出頭,楊渾就一直沒找到機會見白遠岸,直至白遠岸主動到楊渾家詢問情況,方才得知雲少廷已經在賀蘭鴻關照下去尋找治病的唯一希望。
既然人已經去往青冥山,再想回信就不可能了。白遠岸有些擔心雲少廷身體狀況,與楊渾多嘮叨了幾句,不到一個時辰又急匆匆離開。
如今的白遠岸已經不是閑來無事可以到處閑逛的人,他肩上扛著十分重要的職責,哪怕離開一個時辰都要經過重重申請。
這是他作為千牛備身之一,不得不遵守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