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不情之請
見到有約定之外的人在，賀蘭鴻並沒有露出不悅神色，語氣上卻不再像前一天那般熱絡。
一份人情還沒還完，緊接著又想拜托人家幫第二個更大的忙，雲少廷多少有幾分慚愧。舔了舔幹澀嘴唇，雲少廷硬著頭皮向賀蘭鴻介紹過白遠岸，卻沒有直接說明想要請求賀蘭鴻幫忙的具體事情——畢竟是隻有一麵之緣的貴人，直接告訴賀蘭鴻自己家妹子去刺殺皇帝被抓了，這種舉動任誰都會覺得瘋狂不可思議。
白遠岸恭恭敬敬奉了杯茶，擺出晚輩姿態躬身拱手道：“久聞賀蘭莊主仗義俠名，所以晚輩才貿然求見，希望賀蘭莊主不要怨怪少廷。”
白遠岸一開口就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這倒讓賀蘭鴻平添幾分好看，語氣也不再那麽冷淡：“久聞大名這些客套話可以免了。我本意是來與雲兄弟下棋的，並未打算節外生枝。”
賀蘭鴻大概已經習慣了有人求援，還不等二人說事，一句話輕描淡寫就堵死了二人開口機會。
白遠岸稍作思忖，並未退步：“晚輩的確是有事情想求賀蘭莊主幫忙。不過晚輩與少廷自幼一起長大，看著他就明白愛棋之人不能痛快博弈有多難以忍耐，所以還是請賀蘭莊主先和少廷下完棋再說吧。”
楊渾在旁側偷聽，一聽他的話愣了半晌，而後頻頻向他使眼色。白遠岸隻當看不見，親自擺好棋盤，恭恭敬敬垂首站在一旁。
賀蘭鴻不明所以笑了一聲，而後大方落座，什麽也不說，拈起棋子朝雲少廷打了個請的手勢。
按規矩，棋盤之上黑子先行。見賀蘭鴻自顧撚起白子，把黑子留給了自己，雲少廷便知道賀蘭鴻並不把自己這個對手放在眼中。他是個溫吞性子，但在棋盤上總有股不服輸的勁頭，被人看輕也會不悅，因此盡管心裏還擔心著楚蕭蕭，腦子裏還想著對方是自己要請求幫助的貴人，落子時仍舊一點情麵不留。
一盤棋兩個人走了足有半個時辰，期間白遠岸一聲不吭在旁邊站著，端茶倒水儼然就是卑微的茶博士。
最後一子落定，結局並不出乎老張頭意外。
賀蘭鴻贏了。
雲少廷有些氣餒，悶不做聲看了白遠岸一眼，似乎帶著幾分自責。白遠岸不懂棋，隻知道他輸了，搖搖頭一聲苦笑：“輸就輸吧，翻幾本破棋譜就敢跟人對弈，本就沒對你抱多大期望。”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原本十分淡然的賀蘭鴻忽而一揚眉梢，再打量雲少廷時多了幾分玩味：“怎麽，雲兄弟並非師從名家？這般棋藝都是你自學的？”
雲少廷羞得滿臉通紅，生硬點了下頭。
“若是師出名家，雲兄弟的棋藝不過爾爾。但若說是自學……”賀蘭鴻瞥了眼老張頭，爽朗笑道，“張老兒啊張老兒，在西市擺攤這麽多年，還真讓你發現個寶貝。哪天去我那裏，好酒好茶，你想要多少拿多少！”
老張頭也齜著一派焦黃牙齒嘿嘿直笑：“賀蘭莊主真會做買賣，幾杯茶酒就把小老兒我給打發了。”
“你還叫屈？罷罷罷，你不就是貪念我書房裏那兩本殘局手劄嗎？給你便是。”賀蘭鴻心情大好，精致望向桌對麵的雲少廷，認真道，“雲兄弟可有成家立業？”
雲少廷一愣，旋即搖頭：“尚未。剛和兄長從漠北來到長安，如今還寄宿在遠親家裏。”
“那正好。我在長安有點兒小官職，手下正缺棋藝精湛的年輕人，雲兄弟可願在我這裏謀個官職？”
賀蘭鴻是鼎劍山莊莊主，雲少廷和白遠岸已經知道，卻沒想到身為一個江湖人士，賀蘭鴻竟然還是朝中官員。那麽，這個與朝廷有所聯係的貴人，大概不太適合他們求助了。
吃著朝廷的飯，領著天子給的俸祿，還要救刺殺天子的罪犯……誰會傻到這種地步？
雲少廷心情低落，搖頭低道：“多謝賀蘭莊主好意，我——”
“少廷，別考慮其他的，喜歡下棋就答應吧。”白遠岸打斷雲少廷的話，眼神意味深長，“能跟著賀蘭莊主是你的福分，再說你不是一直很想拜個師傅研究下棋嗎？這麽好的機會，錯過可就沒有下次了。”
錯愕表現立刻出現在雲少廷臉上。
從小到大反對他沉迷下棋的可不隻是舒行浪，白遠岸也經常說他“不務正業”，還幾次因為他裝病不肯練武跑去研究棋譜發生爭執。
突然之間表示支持，想來是醉溫之意不在酒吧？
賀蘭鴻察言觀色，也摸出幾分門道，撚起棋子在指間把玩，若有所思道：“二位還是把你們想托我辦的事情明說吧。我的確很看中雲兄弟棋藝方麵的天賦，但也要斟酌利弊才行——萬一你們提出的要求超出我的底線，那便是有些惋惜，我也隻能舍棄雲兄弟這塊好料子了。”
一句話間，可幫可不幫。
雲少廷，可棄可不棄。
白遠岸想了想，略一點頭，朝楊渾使了個眼色。楊渾會意，馬上把幾人請入事先準備好的安靜房間，外麵閑雜人等一概不許接近。
坐定，白遠岸再次親手為賀蘭鴻奉茶，腰躬得更深。
“想請賀蘭莊主幫的忙，既簡單又不簡單。簡單在於賀蘭莊主隻需幫忙給天牢內一位囚犯傳個話；難在這件事絕對不能暴露，否則我和少廷二人不保，恐怕也會連累賀蘭莊主。”
賀蘭鴻端著茶，並未急於給出回答，眯起眼睛細細端詳白遠岸。
年輕，俊朗，成熟穩重，身上帶著一種強烈而不刺眼的風度光芒，平生所見少年之中難得的才俊。
這是他對白遠岸的最初印象。
沉默半晌，賀蘭鴻終於開口：“你所說的囚犯，莫非就是前幾日在朱雀門前刺殺聖上的女刺客？”
白遠岸微微一沉，身子躬得更低：“賀蘭莊主神機妙算。”
“什麽神機妙算？本來就是筆糊塗賬。”賀蘭鴻冷笑一聲，麵上多了幾分嘲諷，“聽聞消息時我就覺得奇怪，怎麽會突然出現刺客，偏巧又有位高手恰好在場？想來你這位救駕有功的白少俠，和那女刺客本就是一夥的吧？！”
嘭。
賀蘭鴻猛一拍桌子，白遠岸和雲少廷的心齊齊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