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變本加厲
從小到大,舒行浪對四個孩子的訓練從來沒有停止過。白遠岸自不必說,就連楚蕭蕭和楚離憂兩個女孩兒都要早起晚睡勤加練武,稍有偷懶跡象就會被舒行浪一頓臭罵。
唯獨雲少廷例外。
舒行浪也會要求雲少廷習武,但遇到他不想練功時並不強求,即便麵帶慍色也不至於動輒打罵。對雲少廷的格外寬容並非因為舒行浪有多喜歡這個不善言辭的孩子,而是因為,雲少廷生來就帶著重病。
雲少廷的病具體是怎麽回事,舒行浪並不清楚,以他們的身份是不敢隨便去道觀和寺廟找人診斷的。之前倒是有幾個江湖郎中給摸過脈,隻說雲少廷心脈有些問題,卻也說不清究竟病從何來。
雲少廷這病,發作起來絲毫沒有征兆。興奮了,委屈了,氣憤了,都有可能讓他突然之間發病,一發作起來就是整個胸腔又悶又疼,臉色煞白,渾身無力。舒行浪畢竟不是鐵石心腸,看著他每次發病的痛苦模樣,自然不忍再讓逼他做些什麽。
正因如此,這些年雲少廷才能過得相對輕鬆,也因此促使他養成了做什麽事都溫溫吞吞、寵辱不驚的性格——關係到自己的性命,誰會主動找死呢?
片刻前的爭吵讓白遠岸有些不悅,一時忘了雲少廷的病,及至看見他臉色唰地變得蒼白,這才意識到自己險些惹出禍。所幸,雲少廷這次並沒有多大事,服下順氣的丸藥稍作休息後便慢慢緩了過來。
白遠岸自責道歉,而後讓楚離憂陪著雲少廷,單獨把楚蕭蕭叫到外麵。
“我們好不容易到了長安,又都有名驗,趁這機會給少廷找個能治病的人吧。這些年他被折磨得太苦了。”
盡管之前楚蕭蕭對雲少廷的斥責尖銳且不留情麵,但她對雲少廷的關心不比其他人少。
白遠岸摩挲著下巴想了想,歎口氣:“暫時還不行。一來我們隻有名驗,但沒有能光明正大擺出來的身份,到處亂走容易暴露身份。二來我們初到長安,連腳都沒落安定,哪裏來的人脈找人給少廷看病?再等等吧,我會努力想辦法。”
楚蕭蕭也沒有更好主意,發了會兒呆,又道:“那之後呢?我們該怎麽辦?要殺狗皇帝必須混進宮……”
“這些不急著考慮。”意外地,白遠岸搖了搖頭,“來的路上我想了很多,越來越覺得我們的計劃太過草率。尤其是在聽過楊叔的話後,我打算換個沒這麽魯莽的方式報仇。”
楚蕭蕭不解地看著他。白遠岸回頭看看虛掩的房門,又拉著楚蕭蕭來到更遠些的小角落,神神秘秘模樣令得楚蕭蕭摸不著頭腦。
“義父憎恨李氏一族,我也恨,時至今日我還經常夢見那晚的慘景。但我還不至於像義父那樣,剩下半輩子都隻為了報仇活著。蕭蕭,我是你們的兄長,就算我不介意自己的命搭在複仇上,那也得考慮你們才行。我說的,你可懂?”
楚蕭蕭似懂非懂,麵帶猶豫:“如果有能保全我們又能報仇的方法當然好。遠哥,你是不是已經有打算了?”
輕輕點了下頭,白遠岸長舒口氣,雙手穩穩搭在楚蕭蕭肩膀上,眸色認真:“是,我的確有了其他想法——蕭蕭,你認為最能讓一個人痛苦的是什麽事情?”
“死?不,不對,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也許是長久折磨吧,很痛苦又不能解脫……嗯,應該是生不如死那種感覺。”
白遠岸露出一抹淺笑,帶著幾分誇許神色:“到底還是你聰明,我就是這麽想的。皇帝最怕的應該不是被殺,而是眼睜睜看自己的權勢被奪走,看江山淪喪他人手中。更狠一些,能讓皇帝家破人亡獨自活著還要受苦,那就最好不過了。”
這樣的想法無疑是可怕的,然而楚蕭蕭渾然不覺——任何由白遠岸提出的計劃她都覺得理所當然,並且英明得無與倫比。
更何況,是在白遠岸剛剛誇獎了她之後。
楚蕭蕭尚有一絲理智,不無擔憂道:“你若說出來,怕是少廷又要反對。他從小就一股子婦人之仁,報仇的事非但幫不上什麽忙,或許還會從中阻攔。要說我,幹脆把他留在楊叔這裏算了,報仇的事我們自己去做。”
白遠岸笑笑,不置可否,再不提這件事。
雲少廷在楊渾家一躺就是一整天,晌午過後見來送飯的是楊渾家下人,詢問之下方才知道,白遠岸一早就帶著楚家姐妹出了門,到現在還沒回來。
四個人自幼相處,因為他的想法總是格格不入,所以被丟下撇在一邊也是常有的事,雲少廷並不意外。簡單梳洗又吃了些清粥小菜後,正趕上東西市開市,他便揣上兩貫銅錢悠閑地跑出去逛街。
大漠荒涼,瀚海無邊。他對市集的記憶不過寥寥三五次,從沒見過像長安這樣繁華的市集。小時候他總幻想著有一天能到一個很大很大的市集上,用背著的沙狐皮換幾樣他渴求已久的東西,卻始終未能如願。如今倒好了,他有了錢也有了機會,還能在這麽長、這麽大的市集上獨自逍遙。
有些東西,隻能趁這機會買。
白遠岸最大興趣就是練功習武,他便買了一大堆很便宜但名字一看就很霸道的武學秘籍。
楚蕭蕭有一頭烏黑秀密的頭發,卻總是用一根簡陋的木簪綰起,他便左挑右選買了一支很漂亮的簪子。
楚離憂愛吃,他就走遍西市,把他看到就覺得一定很好吃的小食買下來,放在油紙包裏,小心地抱在懷中避免被風吹涼。
他給自己的,隻有滿頭大汗。
第一次獨自掌管錢財買東西,雲少廷根本不會辨別什麽是好、什麽是壞,更不懂得討價還價。這麽一頭“肥羊”,很快就被市集上叼著草棍兒亂晃的地痞盯上。
按照平常情況,這幾個地痞要麽趁“肥羊”走在擁擠人群中時悄悄下手,要麽等“肥羊”走到偏僻之處時直接搶奪。然而雲少廷一直都挑人不多不少的地方走,根本不去和人群擁擠強路,更是在鬧市中最破落的一處地攤前停下,許久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