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江山初撼
論起武威郡高家這一脈，高子文絕對算是百年來首屈一指的族中人才。
高子文與兄長高子息不同，從小就不喜歡舞刀弄槍，倒是和安靜的雲少廷比較相似，喜歡看書，喜歡琢磨。
在成年後，高子文前往長安城，師從軍器監學習刀兵鑄造，因此接觸到很多名器或名器圖譜。這些名器多數來源於江湖人士，其中就有涼城的一部分。
楚離憂那把匕首，正是當年父親楚嶽所用，號稱削鐵如泥的小龍鼎。
與小龍鼎配對的還有一把長劍大龍鼎，是楚嶽送給夫人的定情信物，早就隨著涼城血案被掩埋在廢墟之下。如今留下的，就隻有巢湖譜上龍鼎雙刃圖。而這本巢湖譜，早被高子文翻得爛熟。
涼城的東西出現非同小可，因此高子文並沒有貿然作出定論，隻是語焉不詳點撥，而後不動聲色觀察白遠岸反應。
不過，他並沒有從白遠岸臉上看出任何端倪，而後便被匆匆跑來的士兵傳達的消息震驚，徹底將這件事拋至腦後。
士兵踉踉蹌蹌跑來，驚慌失措：“長、長安來訊……聖上……聖上駕崩了！”
聖上駕崩。
換成目不識丁的漠民能聽懂的白話說，就是老皇帝死了。
這一消息讓所有人驚愕不已，院落中竟然好長一段時間沒人吭聲，仿佛都在試探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最終打破沉默的是高子文。
“到底還是沒捱過今年。”高子文搖搖頭輕聲歎息，“我從長安回來時，就聽宮裏的人說聖上情況不好，一連幾天不省人事，怕是時日無多。隻是沒想到這麽快……”
高掩玉的酒勁兒徹底被吹散，打了個寒戰後倒吸口氣，目光瞥向小公主：“聖上駕崩，那這丫頭怎麽辦？”
高掩玉一臉茫然，高子息和高子文一樣沒有答案。
十多年來不停派人追殺舒行浪、尋找小公主的是皇帝。因為不管怎麽說，小公主都是皇帝的親生骨肉，並且是子嗣稀少的皇帝僅有的兩個女兒之一。高掩玉尋找小公主是為了回複皇帝下達的任務，也是為了建立功績，如今皇帝一命嗚呼，小公主他給誰送去？
無論誰登基繼位，會不會承認這顆流落在他鄉的明珠還很難說。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氣氛變得怪異，高掩玉精神明顯委頓不少。白遠岸向雲少廷使個眼色，趁眾人不注意，悄悄返回暫住的小客房。
事實上，情況對他們來說變得有些微妙——老皇帝駕崩，舒行浪恨了半輩子的仇人不複存在，這仇該繼續報下去，還是該就此放棄？
按照雲少廷的想法，這件事幹脆作罷，反正已經沒有要報仇的對象。就此回去，或是舒行浪也同意放棄，以後一家五口照老樣子過日子；或是舒行浪仍拗不過那道心坎，他們四個離家，走出大漠找一處地方成家立業，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隻可惜這也僅僅是他心裏的想法而已。
四人甚至沒有互相交換意見的過程，白遠岸很快就做出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繼續尋找去往長安的機會——老皇帝死了，不是還會有新皇帝繼位嗎？反正不管是誰繼位，左右逃不過是李家的人。
隻要是李家的人，那就是他們要複仇的對象。
白遠岸和舒行浪的想法始終高度一致，那就是父債子償，歸根結底就是要李家付出代價；雲少廷卻認為人死債消，繼續追究就是睚眥必報。兩個人想法向左的時候，自然就要楚家姐妹來增加其中一麵的力度，正因如此，雲少廷十分識趣地放棄了自己的堅持。
楚蕭蕭和楚離憂毫無條件，甚至毫無理由，絕對支持白遠岸的選擇。
“不管報不報仇，總得把小公主送回去吧？雖說她是狗皇帝的女兒，卻也有咱們涼城人的血脈，不能讓她一輩子就這麽毀了。”見雲少廷悶悶不樂，敏銳的白遠岸立刻提出讓雲少廷完全無法反駁的借口。
到目前為止，小公主還真就是雲少廷的軟肋。
既然沒得選擇，雲少廷也隻好隨遇而安留在武威郡王府。高掩玉忙著上下打探長安那邊的消息，沒功夫分出精力研究怎麽趕他們走，他們也裝什麽都不明白，絕不主動提出離開。白遠岸唯一的舉動是要求楚家姐妹收好武器，不允許再隨便亮出，以免給四人招惹麻煩。
就這樣你不說我也不說大家遮遮掩掩一起過日子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長安那邊又有驚人消息傳來了。
先帝駕崩後七日，新帝登基，卻非當初先帝確立的太子，而是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甚至該說是最沒可能登上皇位的人。
先帝庶出子，才是弱冠之年的晉王，李意之。
李意之當上皇帝令人意外之程度，不亞於先帝駕崩。至少長安百姓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閑談，隻有一兩天的主題是先帝的葬禮如何隆重，剩下時間都在討論新帝為什麽能成為新帝。
李意之母親是九品小官吏之女，因詩美字工，在長安頗有名氣。十七歲時受人舉薦入宮封了個女史，後來僥幸得先帝寵幸，承恩一晚便懷上龍種，十個月後誕下一名男嬰，也就是新帝李意之。
因母親出身低微，李意之一直是被兄弟們欺壓的對象，動輒打罵侮辱而從不還手。在李意之九歲時，生母徐氏因感染風寒不治而亡，留下孤零零沒有靠山的李意之像個幽魂似的飄蕩在宮裏，直至十四歲才被先帝想起，隨便封了個晉王打發出宮。
據說，當年給他居住的晉王府，連朝中顯赫高官宅邸的客房都不如。
就是這麽一個幾乎被人遺忘的不受寵親王，怎麽就頂替太子接手了皇位呢？高掩玉想不清楚，連高子文也毫無頭緒，該有的君臣之禮卻一樣都不能少。
與兩個兒子商量後，高掩玉決定親自去一趟長安，一來向新帝賀喜，二來是為打探新帝對小公主有什麽想法。這趟行程高子息不參與，高子文正好一路和父親返回長安，而白遠岸等人，被暫時要求留在肅州武威郡王府，隨時等待高掩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