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長眠伽藍寺
我一下跳起來，拉著他問：“是辛夷嗎？”
辛夷一身鵝黃紗衣，淺笑著走進來，甜甜喊道：“姐姐。”
我激動地語無倫次，忙拉著她坐下，道：“辛夷，不，是妹妹。你怎麽來了？你看，我在睡覺呢。”
駱辰意笑道：“你呀，先緩緩神吧。我先出去，你們聊。”
辛夷緊握著我的手，朝我鄭重鞠躬道：“姐姐，前些日子，是妹妹不好。怠慢了姐姐，這次來，就是向姐姐請罪的。”
“是我不好，沒同你商量，就擅自做主。”
她低頭沉默了良久，才抬頭，深吸了口氣，道：“不是為那事。幸虧姐姐給我寫了封信，才叫我懸崖勒馬，不至於釀成大錯。”
我疑惑道：“難道還有別的事不成。”
她站起身來，慢慢走到窗前，背對著我，道：“姐姐覺得我是怎樣一個人？”
我撓了撓頭，笑道：“辛夷，有才有貌，有情有義，性情柔順，是個好姑娘。”
她的左手緊拽著衣衫，回過頭來看我，眼含無盡的悲傷，道：“我沒有你說的這麽好。”
她苦笑道：“姐姐，我知道你大哥不是一般人，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接近他。”
等等，這是個什麽情況。辛夷對駱辰軒一見鍾情。
不行，有雪貞的事跡在前，我不能讓辛夷也步其後塵。
我趕緊勸道：“辛夷，他身份特別。恕我不方便透露，不過你還是不要接近他為好。”
“是啊。我這樣的人怎能靠近呢，虧我還信了那個人的話。”
“那個人是誰啊？”
她忽然不說話，歎氣道：“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姐姐，現在我想通了，隻有你對我最好。你會記得團圓節和我一起過。你不知道，來了冷屏樓後，每年的團圓節隻有我一個人。”
我忍不住落淚道：“辛夷，以後你有我啦。每年我們都一起過，你看好不好。”
她終於撲向我懷裏，放聲哭道：“好。”
我輕拍著她的背，道：“辛夷，你想你爹娘嗎？想不想找到他們。”
“其實我知道他們在哪。那時家鄉發了洪水，逃難的路上碰上冷屏樓的老鴇，我見弟妹們沒吃沒喝的，就去找老鴇，把自己賣身給冷屏樓。後來老鴇對我說，若是我不去找她，我仍是逃不掉，我爹娘早有意把我賣了。”
她抬起頭，眼中仍有一絲恨意，“我也是他們的女兒啊。若是問我一聲也好啊，為什麽就要賣我呢？”
“這不是他們的錯，他們能有什麽辦法呢。若是能熬下去，他們不會賣了你的。”
她忽然伏在我懷裏咳起來，一下接一下，我慌道：“怎麽了。”
鮮血從她嘴角滲開，又忽地湧出，浸透我的衣衫。我喊道：“駱辰意，你快來啊。”
駱辰意一下衝進來，一看辛夷，忙道：“你扶她躺下，我去請大夫。”
她在床上躺著，劇烈地咳著，痛苦地蜷縮著身子，我哭道：“辛夷，怎麽會這樣呢？”
她已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隻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字：“姐—姐，我——錯-——了。不——該-——妄-——想-——的-——”
“你沒有錯，沒有錯，喜歡一個人有什麽錯呢。喜歡他，才會想盡辦法靠近他。”
嘴角的鮮血氤氳開，她慘笑道：“太——遠-——了-——”
隻怪他離你太遠了。那九五之尊的天子，如何才能看到卑微的你呢。
我雙手，胸前，全是她淋漓的鮮血，除了哭，我別無他法。駱辰意帶著大夫趕來，我渾身顫抖，哭道：“怎麽辦啊。”
他攬著我的肩，不停安慰道：“大夫來了，別急。”
大夫用針封住了幾處穴位，辛夷不再咳血。隻是眼神渙散，叫她也不應。
大夫起身，搖了搖頭，道：“看來是中毒。老夫曾聽過有種慢毒，叫‘血彌散’。中毒後一個時辰才會發作，咳血盡亡。這位姑娘已然中毒多時，如今回天乏力了。”
我抓住辛夷的手，不住地晃道：“辛夷，我不要你死。我們還沒一起過團圓節呢？你快告訴我，是誰下毒的，我去找他。”
我感到她的氣息漸弱，雙眼迷離，似要不久於人世了。她嘴角動了動，我湊近，幾乎將耳朵貼在她唇上，才聽到：“伽藍寺。”
當她的手臂滑落，我終於知道一切不可挽留。
我眼前一黑，支撐不住，一頭栽了下去。
再次醒來，駱辰意一臉焦急，輕聲問：“總算醒了。好些了嗎？”
“辛夷呢？”
“你放心，我找了棺木師傅來，已經入殮了。”
“她最後說伽藍寺，那是什麽地方。”
“她是想葬在伽藍寺。”他幫我拉了拉被角，又道：“我從前聽她說起過，她樓裏的一個姐妹暴病，沒處可葬。她隻好去求伽藍寺的主持大師。她說，有了佛祖的庇佑，下輩子可以平安過活，不用再入青樓。”
淚水從眼角滑落，我閉上眼睛，握拳道：“這是她最後的心願，我一定幫她達成。”
簾雨潺潺，城南的伽藍寺，古樸的幾間寺廟，掩映在一片滴翠之中。
我和駱辰意各舉著一柄杏色的油紙傘，來到伽藍寺。寺中的住持智光大師站在山門口，白須縷縷，精神矍鑠。
我彎腰拜道：“多謝大師，讓辛夷安葬於後山。”
智光大師合手道：“此生她已擺脫苦海，往生極樂。還望施主節哀。”
後山幽靜，泉水如鏡，綠蔭濃密。走到辛夷的墓前，我語聲平和，緩緩道：“辛夷，你這一生太短太短，有太多的樂趣你沒有得到。所以我不能原諒那個下毒的人，是他，讓你的新生化為泡影。我一定會找到他，帶他來向你請罪。”
我和駱辰意拜了拜，駱辰意問：“你要替辛夷報仇？”
我努力控製住眼中的淚滴，回道：“我要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