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暗流洶湧
“我是不行,可當初這計策,你也是同意了的。”聲音有些低,雪瑤反駁。
“我當時又不知道你這麽沒用,讓人占盡了便宜,連準確軍情都沒拿到。對了,他是你男人,說不定你們一起串通好了來跟我演戲的。”
迷戀的麵容不斷說出刻薄之言,刮在一寸一厘,莫過淩遲至死。
“清心,我唐雪瑤騙過很多人,也利用過很多人,但我捫心自問,到現在,我不曾有負於你!”提高了音量,雪瑤喊出自己的委屈。
“是啊,是男是女都沒告訴我,你可真是沒負我!”舊事重提,冰冷中自有激動。
“那是因為我喜歡你!我不想你知道以後我們分道揚鑣。”快語疾言,聲音越說越小,雪瑤低了頭,屈折高貴,為了心上的姑娘。
“喜歡,嗬,唐雪瑤,你不過是被男人丟棄了,然後到我這兒來找安慰。身為南楚公主,未成婚,先失節,你拿什麽和我談感情?”一個眼神,幾番不屑,清心回以冷言冷語。
從十九哥選若兮到現在,這些年了,將感情塵封,冰凍三尺不言說,再捧出來的一日,是被人踩在腳下,反複碾碎。
可清心說的,又有那點不對。
十九哥曾經喜歡過自己,但為了若兮,他早棄自己不顧。
慕容謙從前愛的是柳蓉兒,從那之後,再無心魂。
而她自己,因為高貴自詡,因為驕傲自恃,得不到,便說不想要。直到遇上清心,柔弱不懦弱,靈巧也清純,看到她,好像看到許多年前的自己,如此,便生了守護之心,擁有之念。
以為這樣可重拾過往歡顏,以為這樣可不再痛骨傷害。
奈何此時此刻,一字一句,清心所言,無懈可擊。
也許從最開始,就是她太計較那高傲的自尊。而愛情裏,一個計較,一個轉身,就是天涯此生。
“我以為你不介意的。”放得極低,鳳眸之下,滿目瘡痍。
“不介意?嗬——”笑著嘲諷,清心突然上前,一把扯開雪瑤衣領,白皙的鎖骨暴露,上麵一行細密牙印,褪了色,也鮮明。“身上的痕跡都抹不去,何況是心。這是誰弄的?慕容謙嗎?還是和其他男人鬼混留下的!”
曾經的一日,她們同榻而眠,骨感的身形,纖淩,帶著傷痕的肌膚,第一眼停駐,就是鎖骨上的印痕。
“你夠了沒有!我唐雪瑤的喜歡,不是任人踐踏的!”雪瑤憤怒了,閃過嗜血涼光,行動先於意識,右手成爪,如風帶過,準確無誤卡在清心的喉嚨。
她放低姿態,她萎落塵埃,她像男兒一般哄著,討歡,最後,在清心眼裏,她也不過是個隨隨便便的浪蕩女子。
曾經的愛戀盡數成殤,麵前這清靈又清冷的女子終於展現出殘酷絕情的一麵,在最脆弱的地方狠狠給她一擊。
好,真好。
“怎麽,被說中了,所以惱羞成怒了?”清心不懼,冷漠周身。
“啊——”她狂怒,岩石動容,聲徹九天,手上不斷使力,幾乎難以控製。
“瑤妹,瑤妹——”石門不斷敲響,唐桀聲音傳來,聲聲急切。
“沒有人能這麽羞辱我,如果你不是西照神女,我一定要你死無全屍!”回複幾分神智,言辭俱厲,雪瑤猛然放手,擊向石門開關。
清心隨著力道趔趄兩步,望著麵前的幾近瘋狂紫衣背影,心如刀絞,痛比刀割。
“轟”地一聲,石門開啟,唐桀出現在麵前,穩重的麵龐盡是擔憂,“瑤妹,清心的話你別太當真,若兮和羅陽就在洞口邊,和他們一起下山吧,回杭州。”
“你都聽見了?”雪瑤隻把關注鎖在前半部分,繼而遺落了精銳,渙散了眸光,“嗬嗬嗬嗬——”隨著淒涼的笑,出了洞口,進入另一個暗夜之幕。
另一畔,暮城官驛,單庭急急忙忙跑進慕容謙書房,站了半響,支支吾吾道,“王爺,我,我,她,唐姑娘跑去西照了。”說罷低著頭,靜待發落。
凝神片刻,未抬頭,慕容謙道,“嗯,知道了。”
“是屬下辦事不利,以致被她蒙騙。當時屬下看她哭得傷心,所以,所以一時放鬆警惕。請王爺責罰。”
“不怪你,讓她騙了也不丟人。”別說一個初來乍到的小護衛,就算官場,戰場沉浮這麽多年的自己,也還不是被她騙了一次又一次,始終拿她沒辦法。神色寬和,慕容謙繼續道,“她在哭?那她說什麽沒有?”
“是啊,屬下找到她的時候,她就在哭呢,還拒不承認,說什麽沙子迷了眼。然後說她心愛的姑娘要和另一個重要的人同歸於盡……”單庭大致敘述了雪瑤的言語。
眼前不由浮現那個倔強的女子,俏柔之容,剛毅為骨。委屈,困難,欲望……所有這些,一個人獨自承擔。不論遇到什麽,總要不顧一切衝上前去,隻論衝動,不計後果。偏偏又非大智大勇之人,最後的結果,就是傷害她自己……
“王爺,要不屬下再去找找?”見慕容謙不語,單庭試探著道。
“不必了,西照的事不解決,她不會走的。”聲線低沉,慕容謙下定決心一般,“把肖士將叫來。”
“是。”單庭應聲離去。
一會兒工夫,肖如風已恭敬立在門內,拱手揖禮,“見過王爺。”
“不必多禮。集結三軍吧。”看著桌上地圖,慕容謙指畫出幾個重要關口,“五千人從北麵攻上作為誘餌,同時讓暗影十八騎幹掉這兒,還有這兒的守衛,你率三萬精兵為先鋒,從南麵攻上,趁著夜色,拿下雲海之巔。”
這些時日一來,慕容謙一直讓肖如風熟悉軍務,負責演練,為的就是今夜真刀實劍的機會。此戰勝,如風可拜為二品將軍,皇妹的事,也就有了著落。隻希望那個女人不要再惹麻煩。
隻是,如果哪天唐雪瑤能安生惜命,那天下,都可說是太平盛世了。
“是。”肖如風領命退下。
花飄零,水悠悠,雲海有涯,彼岸無情。誰傷了誰的心,誰痛了誰的魂。碧天影下,暗夜流光,那被稱為紅顏禍水的女子放聲嗚咽。在溪邊,在心上,一池春水不及柔淚。
拘清水於指間,潑在麵上,一遍遍浸涼,洗不淨玉心汙痕。
“雪瑤,雪瑤你別這樣了行不行?”一旁的若兮終於看不下去了,走近衣衫散亂的雪瑤,想給她一個擁抱,卻被對方躲開。
“別動我!”雙手環臂,雪瑤連連退閃,女聲瘋癲帶笑,“你們一個個都是冰清玉潔,潔身自好,又來管我做什麽!”
“雪瑤,不論清心說了什麽,大概都是一時氣憤。”溫雅男聲飄來,羅陽試著勸她。“你是好姑娘,不必在意旁人的。”
“有些痕跡永遠抹不掉,有些事也永遠忘不掉。我是什麽人?我算什麽人啊!嗬嗬嗬嗬——”仰天長笑,鳳眸血光,漆黑長發在墨夜下飛舞,淒寒之色更重。
羅陽還要再勸,一向溫柔的若兮突然高了音量,“唐雪瑤,你鬧夠了沒有!大敵當前,多少人朝不保夕,多少人性命垂危,你還要在這裏尋死膩活多久!”
“韓若兮,你憑什麽在我麵前指手畫腳!”激烈言語喚醒神經,也一線觸發到柔軟的最底層,戳破,現出狂烈,“二十多年,所有人都敬你護你,你過的什麽日子,我過的什麽日子!你沒資格指責我!”
淌淚的眼已幹,發絲繚亂,點足啟步,飛跑向林間。
不同的環境,不同的過往,姐妹間的深痕,溫柔相對也好,舍命救護也罷,何時爭吵了,又是一道。
“我是你姐姐。”若兮站在原地,對著身影消失的方向,聲音不覺嗚咽了。
“她不是故意的。”身旁的白衣公子輕拍她的肩,“畢竟,是好是壞,她做了這麽多,總希望能有人理解。”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該在她受了刺激後再指責她的。我以為她聽了強硬的話就能清醒過來,我沒想到,沒想到她就走了——”悲聲柔切,梨花帶雨,若兮靠在羅陽肩頭,任淚水流淌。
“都會過去的。雪瑤是堅強的姑娘,即使沒有任何人,她也一定能走出來。”溫涼十指想緩緩擁住肩上的人,一寸寸靠近,最終,也是沒有。
半是輕功半是跑,穿過林木,踏過溪流,身邊縈繞的,是夏花霧語,林木瀟瀟。山風呼嘯而過,雪瑤已不知遊蕩多久。四周仍是黑壓壓一片,不見光,不見前方。
思緒漸漸冷靜,凝成根根冰弦,臨風對月而彈,化作傷人寒音。
慕容謙眼裏的冷蔑是她著實可恨,自作自受;而清心那樣對她,說到底,是她不能八麵玲瓏,撐起西照晴空。
一個情字,沒有誰對誰錯,亦沒有誰負了誰癡心一片。
而真正令她心懷悔愧的,是若兮。那是她的姐姐,懷著一番好意來勸她的姐姐,可她不知感激也就罷了,竟還如此惡語相向。
多少士兵奮勇殺敵,多少百姓朝不保夕,可她呢,仗著不擇手段得來的優越地位,從前滋事尋釁,挑起戰火紛飛,現在為一個情字傷春悲秋,弄得人仰馬翻。
紅顏禍水,不知好歹,自私自利,心狠手辣……
心裏酸澀,她想罵自己,狠狠打醒自己。
忽然,遠處十幾個黑影閃過,黑夜下,看不分明,但那一閃而過的刀光,分明晃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