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海闊天空後
“不然就算了吧,出了人命不是鬧著玩。”周邊,開始有人勸阻,有些膽小者,也不禁閉了眼眸。就連若兮,也不禁動搖起來。畢竟這是她的一時興起,若真的傷了人,罪孽深重。
就在人聲沸騰之時,揚一抹得意的笑,雪瑤不再猶豫,飛刀出手,快如閃電,直向頸肩。又是“當”地一聲,飛刀刺過衣袂,入牆三分。若兮不放心,趕忙過來為清心檢查是否受傷。
雪瑤扯下眼前黑布,無視圍觀眾人,第一眼的問詢目光,隻投給那個名為清心,令人清心的女子。清心也正望著她,帶著流水山泉般的靈動笑容,從始至終,未有過害怕驚容。
證實清心沒有受傷後,未見識過這樣驚心動魄表演的村民們歡聲不絕,銀錢收入自然也因為他們的一時激動大有增長。但其實,這隻是她唐雪瑤的障眼法罷了。她自小入唐門,師父肯教的武功極少,所以唐門針,她本就是左右手精通無二。而那塊質如薄紗的黑布就更不必說,完全不曾妨礙她的視線。之所以這些人覺得驚險,絕妙,不過是雪瑤巧妙安排了表演順序,以致給人感官上的錯覺,好像她,真是隱匿鄉野的絕頂高手一般。
“清心,你就不怕我毀了你的絕世容顏嗎?”事後,雪瑤壞笑道。
“怎麽不怕,當然怕。就你那武藝,沒砸在自己腳上就不錯了。”拍拍胸口,清心擺出虎口脫險,九死一生的神情。
“你就不能讓我感動一會兒,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我舍生忘死呢。”雪瑤作抹淚狀,末了還要感慨一句,“哎,女子薄情啊。”其神態忍俊不禁,有大被人傷了心神之勢。
“切,別做夢了。”輕聲低嘲,清心望向那邊還在收拾東西的若兮,“看看若兮姐,才真正知道了什麽叫做靜如處子,溫柔婉約。”有掃一眼雪瑤,無奈又玩味地一歎,“姐弟兩個,相差也太大了吧。”
“好好,你的若兮姐沉靜優雅,還柔美如仙,我現在就去幫她——”雪瑤假怒,借機來到若兮身邊,一邊同若兮一起收拾東西,一邊將聲音壓得極低,“若兮,我現在是女扮男裝,我叫韓蓄,我們是姐弟,千萬別穿幫。拜托了。”
“她不是你的朋友嗎?既然是朋友,為何不坦誠相待?”同樣極低的聲音,若兮不解。
一句坦誠,好似遠到了天邊。她唐雪瑤,似乎從來都沒有這個習慣。“這個很複雜,以後再和你解釋。”撒嬌似的扯住若兮衣角,雪瑤笑嘻嘻道,“你最好了,就這樣說定了啊。順便,也告訴羅太醫。”話音未落,人已到了清心身畔,拉住清心,兩人不見蹤影。
“羅陽,你說,她這樣,會不會出事啊?”叫過一直笑眼望著這一切的羅陽,若兮有些擔憂道。
“她有自己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就不要多想了吧。”風般和煦,羅陽的話吹過心間。
“可她的生活方式,就是不斷戴著假麵,然後惹出一堆麻煩。”精辟總結一句,若兮隻能無奈,“永遠這麽無法無天,真該有個人管管她。”
“放心吧,有你這麽操心的姐姐,她翻不了天的。”拍拍若兮肩膀,羅陽玩笑道,“孫悟空,還逃不過如來佛呢。”
原來,那個永遠溫文的羅太醫,也是會玩笑的,突然覺得欣喜,仿佛煩惱未有存在,若兮笑語,“可惜呀,我沒本事當那尊佛。將來,一定給她找個厲害相公,看她還神氣。”脫口而出後一句,若兮突然想起一個人,然後,她就慶幸地覺得,幸好雪瑤不在。
每個心上都有刻骨傷疤,不能碰,尤其唐雪瑤的脾氣,碰了,就是火山爆發,鮮血淋漓。
和清心一起,雪瑤覺得,自己每日都沐浴在春日朝陽裏,和煦,靈動,且又純澈不染。或遊高山,或戲清流,或采靈芝,或拾翠羽,做一對神仙眷侶,逍遙山水,就此忘了塵寰。
憑著清心的神女威望,雪瑤的武功義憤,她們也行俠仗義,譬如那個出了名的街頭強霸青頭李,就是第一個“打擊報複”的對象。
先摸清對方情況,然後在一個月黑風高,寂寥無人之夜,埋伏在他回家必經的山坳林間。看到那人走來,便一個麻袋罩上去,先是拳腳相加以作教訓,再令其破財消災。
當然,這還是因為當著清心,雪瑤不願過多暴露自己的毒辣本性。不然,就憑青頭李敢向她唐雪瑤征收所謂地頭稅,她一定剜其眼目,斷其雙腿。
這般行俠仗義久了,手上也就積攢了一筆不小的收入。雪瑤想起自己出來西照時的淒苦無依,思己及人,便又做起了施粥救人的本行。羅陽也在旁做起大夫,不醫病,但醫心。而若兮,天生一副輕柔眉眼,隻站在那裏,也令人賞心悅目,再說上幾句馨馨柔語,便是撫慰心扉了。
困境中的人容易怨天尤人,憤恨人生,但得到這三人的幫助,暖陽,和風,清泉,愁雲慘霧也消散到天邊。
清心也不時過來幫忙,和雪瑤嬉戲打鬧一番,氣氛登時熱鬧起來。那樣單純明澈的女子,宛若碧波映雪,一輩子守候,不覺為長。
這樣的日子,心裏好像進了光,不知不覺便快樂起來。原來,快樂不是追求的,它就簡單地淌在身邊,俯拾即是。
冬天來了,西照地處南邊,不冷,於是乎,雪瑤逞強地穿著單衣。但在平地尚可,雲海之巔就不同了,那裏海拔幾千米,空氣稀薄寒冷,夏日由要多穿三層,冬日雖然並不比夏日冷太多。但那低下的不到十度,足令人牙關打顫。
饒是如此,雪瑤依舊堅持每次送清心上山,滿不在乎地對她擺手,然後看著她一步步走入黑黝黝的洞穴。不問因果,隻願如此。
那一日,幕影西斜,霞光晚照,雪瑤小跑著從雲海之巔向居住的山坳走去。突然,她被從身後抱住了,緊緊地,不留一絲空隙地抱住。
“放開我,什麽人!”心裏一驚,雪瑤當即高聲呼喊。同時,左手飛刀,右手拔劍,她正要快速反擊,忽感到耳邊溫熱,“真的忘了我是誰?”那樣的聲音,邪魅,無人逃脫,散漫,天地不在眼中。
雙臂無力地垂下,雪瑤收住即將動手的趨勢。這個人麵前,動手,也是徒勞。就這樣任他抱著,雪瑤的神情,似水無波,平瀾如鏡,沒有掙紮,亦沒有漣漪。
“君子之道,待人以禮,王爺若是抱夠了,就請回到君子形象。”不遠不近,雲淡風輕,半響,雪瑤開口。
“真是愈發伶牙俐齒了。不過,本王的君子之道,一向隻用來待君子。”慕容謙朗笑,放開了她。
兩人分開一尺,正麵相視,他還是那般英雅精致又高大神武,帶兩撇風流的小胡子,幽深如海的眸光凝視於她。
一切都結束了,他傷她,她負他,還不夠嗎?
已經埋葬的東西,不要挖出來的好。
“那,我既是小人,又是女人,王爺見到我,是不是該避而行之才對?”明明在挑釁,卻又淡然無畏。
“妖魔攔路,殺身無阻,本王不懼。”慕容謙靠近她一步,邪魅的眸光,不羈的語調,兩人顯得曖昧不清,“本王隻是奇怪,一國公主,也會喜歡蠻荒之地?”
“那王爺呢?王爺又為何在此?”不答,她挑眉反問。
“來找我的王妃,可以嗎。”散淡輕佻,慕容謙噙笑看她。
“嗬,”如鈴巧笑,幾分冷,是嘲,是諷,還是根本無心,“鄉間女子多的是,祝王爺早得嬌妻美眷。”
慕容謙仔細看她,男裝的她,容顏清俊,不施粉黛,鳳眸如水,長眉似畫,比起之前的消瘦憔悴,瑩潤康健了許多。
隻是,這般雲淡風輕,這般風華高渺,甚至失了原本的幽怨迷離,真的還是她嗎?或者,她已放下了一切?
因為無心,所以無怨。
“山裏的確逍遙啊,能將所有過往拋之腦後。”環視周圍的長青樹,欣賞風景一般,慕容謙悠然說道。
“的確,這裏民風淳樸,不比外麵人心難測。”不徐不疾,雪瑤挑上微笑。
“你呢,披著羊皮的小狐狸還打算在這裏呆多久?”戲謔且隨意,他盡顯風雅之態。
“不好說,看本公子的心情了,”爽朗卻不明媚,雪瑤四顧流連,那神情,像極了徘徊山中的隱者居士。“也許明天就走,也許一生一世。不過,隻要我在這兒一日,就不許任何人毀了它。”轉向慕容謙,眸光突然閃現淩厲之色,不容逼視。
他是北翎權傾朝野的王爺,怎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特意來找她的這種無稽之談,她也不是情竇初開的小丫頭了。再聯想前幾日清心聽到北翎軍在金沙江另一畔蠢蠢欲動的情形,不難猜出,他的目的,是摸清西照的情況,然後逼著水族俯首稱臣。如若威逼不行,便要戰火燎盡眼前的青山翠羽。
而以她對清心的了解,作為水族神女,西照名義上的統治者,清心也絕不會接受這樣的喪權辱國。
這湖光山色,這雲海連綿,不遠的將來,也許就會染上熾紅的血色……
(本卷主題曲 百度音樂人董貞的《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