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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蒲公有幾株

  就這般佇立倚望,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清心小跑著奔至她麵前,“我數清楚了,不多不少,一共九十九株。”


  “是嗎?”回眸望向周身絨絮,雪瑤揚起挑釁的笑。


  “我數了三遍的,不信你去數。”一瞬間像個自信滿滿的小姑娘在展示成果,清心微昂下巴,一臉不服氣的神情。


  “不必數了,本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幾株蒲公罷了,還用數嗎?”淡淡傲氣,更多的,是神秘,雪瑤脆聲道,“嗬,我說,這裏一株蒲公都沒有。”說著,俯身向那一株株絨白吹去。


  霎時,滿天絮雨,自下而上,飄飛在眼前,模糊了視線。


  “好啊,你耍賴。”清甜的聲音傳來,清心明白了眼前的一切,當即過來抓住雪瑤的肩臂,欲要攔她。


  “嗬嗬,我又沒說不能吹散它們。”眉飛色舞一笑,雪瑤閃身。


  清心撲了個空,再向雪瑤奔來。即將抓住藏藍衣袂的一瞬,雪瑤足尖輕點,身子離地,條然向後越去一丈,再俯身,吹散一片白絮。白絨燦金中,兩個年輕人的身影,忽散忽聚,若即若離,正是一副唯美深秋圖。


  如此追逐嬉戲幾番,雪瑤仗著輕功身法,盡數散去所有蒲公。方才之距,兩人站定,雪瑤悠然自得,清心含嗔似笑。


  櫻唇微抿,清心道,“好了,你贏了,快走吧。”


  “嗬,這樣就認輸了嗎?”看著她微微嗔怒,心底最深處,忽然漾起柔軟,直搗麵容,化作春風笑顏。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換到身前,小心翼翼地,雪瑤握著剩下的最後一株蒲公,向清心靠近一步,“贏的人是你,送給你。希望明年秋天的時候,雲海之巔上,也能開遍這樣純白的蒲公英。”


  接過那蒲公,小心嗬護在手裏,再看一眼麵前這清俊單薄的少年公子,即使再清靈的心,也禁不住搖曳生津。


  “說吧,你想怎樣?”淡然無畏地,雪瑤含笑道。再一次把命運交給別人,她卻並不害怕,因為她清楚地感知到,麵前這個流水鳴泉般的女子眼裏,倒映著她的影子,如此的人,是不會傷害她的。


  思慮半響,清心睫毛閃動,“答應我三件事,如何?”


  “好,哪三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又故作後怕一般,“等等,你不會殺人放火,或者逼良為娼吧?”


  “就算我要做壞人,也會找個更得力的幫手。”忍俊不禁,清心繼續道,“第一,我不叫神女,我叫清心,以後稱呼我名字吧。第二,告訴我你叫什麽,還有,你住在哪裏?至於第三件,我還沒想好,以後再說吧。”


  初聽前兩件,雪瑤大感輕鬆,如此簡單之事,也要這來之不易的三個願望嗎,眼前這女子,還真是單純良善之人。片刻,意識到自己的名字,雪瑤才大感頭痛。清心既然和十九哥熟絡,那很可能聽說過她。如果她報出真名,憑清心與十九哥的糾纏,保不準會拿她以作威脅。況且,以男兒身與她相處,不失為一樂。


  “清如流水,心若明鏡,真是好名字,人如其名。在下韓蓄,祖籍江南,現住金塔村,賣藝為生。清心若登門,在下隨時恭候。”不徐不疾,雪瑤自信道來。


  “韓蓄,”清心輕聲呢喃,“沉靜函雅,蓄若流風。這名字,可一點不像你。”說著,清心調皮一笑,是得逞後的莞爾。


  “那是你不了解我,隻看到我外表玉樹臨風,其實內心,我也很含蓄深沉的。”做出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聲音卻似玩笑,一拱手道,“小生就此別過,日日盼清心登門。”


  “等等,”正要轉身,清心突然叫住了她,“你的劍。”


  “這柄劍啊,”看向那鑲著寶石明珠的鋒利短劍,雪瑤滿不在乎道,“既然本就是你的,不如物歸原主。”


  將別人送給他的東西,再轉送給她,慕容謙,他可真是有心。


  “不,我希望你拿著它。”執拗地短劍塞在雪瑤手中,清心忽然認真道,“你不必在意它經過什麽人的手,隻要記得,它現在是你的,我送給你的,就夠了。西照不比江南,這裏地形複雜,衝突頻發,要小心。”


  “卻之不恭。”勾一抹淡然,雪瑤握緊短劍,揖禮告退。那樣的關心,那樣的清純,她怎能拒絕,況且,她的確需要一樣護身之物。


  少年時單純,是因為不知;老來,仍得以單純,是因為看盡了繁華。而兩者之間的,是既單純又世俗的許多人。


  金塔村,石婆婆家中。


  望著滿地碎片的狼藉景象,若兮心頭一驚,片刻後,轉身向門口奔去,卻被羅陽一把拉住。


  “若兮,你冷靜點。雪瑤會武功,她不會有事的。”看到若兮少有的激動,羅陽緊緊抓住她的臂膀,盡力規勸。


  “可是你看,亂成這樣,雪瑤又不在,一定是出事了。”清弱的聲音顯出焦急與憔悴,“她脾氣執拗,一點就炸,說不定與人發生爭端,然後被尋仇了。”不知怎的,若兮突然很悲觀。


  “這裏沒有屍首,她應該還活著。你在這裏等她回來,我去找。”握著她柔弱如絲的玉指,羅陽傳遞來的,是安寧靜心的力量。


  “一定要找到她。”簡潔的一句,暗藏多少殷切。唐雪瑤,那個本性還沒壞到徹底的女子,縱然千般不是,縱使萬種恩仇,也是自己在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啊,不能看她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不能。因為她們身體裏,始終流淌著相同的血脈。


  “放心——”溫和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另一個輕巧脆聲的打斷,“看來我回來的不是時候啊,打擾你們溫情脈脈了?”雪瑤本是滿臉戲謔,看到兩人皆詫異,嚴肅地望著她,隻得尷尬笑了兩聲,“你們,怎麽了?”


  “你去哪兒了?怎麽現在才回來?還有,屋子裏怎麽弄成這樣?”若兮走到雪瑤身邊,輕輕拽住她的衣袖,是微責,也是關切。


  “這麽多問題啊,我先回答哪一個呢?”雪瑤仍是有些頑皮,偷偷覷一眼若兮,正色幾分,“好好,我一個一個回答。”


  聽過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溫婉的若兮突然宣布決定道,“從今天開始,我和你一起住在這兒。”作為姐姐,她本就不該將妹妹孤身一人仍在山上的。即使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保證妹妹的安全,依然是她不可推卸的責任。


  初聞此言,雪瑤微微驚詫,她們,不是仇人嗎?就算不是仇人,好像也稱不上朋友吧。什麽時候,她們感情已經精進到同食同寢的地步了。但似乎,這樣的決定,雪瑤也並不排斥,似乎有什麽東西,的確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著。


  “如此甚好。”羅陽也一旁幫襯著,“不如,今日就開始搬家吧。”


  “啊——”雪瑤才回過神來,卻發現兩人已經開始安排若兮的房間了。一直覺得自己是不講道理的人,現今才發現一句古語,雙拳難敵四手。


  就這樣,若兮搬了進來,姐妹兩人開始同在一個屋簷下的生活。


  幾日後,再度上街表演的時候,雪瑤與清心相見了。許是不期而遇,許是刻意為之,總之,是遇見了。那時,雪瑤在簇擁之中,清心在圍觀之末。雪瑤準備表演連環飛刀的項目,而清心,正待為她拍手稱讚。


  隻一眼,目光交接,會心一笑,她們都發現了彼此,因為那對望的眸子,都是水一樣的顏色。一個水般清澈,如泉見底;一個水般迷蒙,帶著琉璃之華。


  靈光一現,雪瑤高聲道,“下麵,在下為大家表演個與眾不同的——刀光映玉顏。”話音為落,周圍已有人驚呼道,“是真人嗎?受傷了怎麽辦?”


  “當然是真人,至於受傷,那就要看造化了。”言語中,既是自信篤定,又是玩笑不經,好天塌下來,也理所當然一般。


  “這,這——”眾人不知作何言語,卻見雪瑤已走入人群之中,“讓一讓,請讓一讓。”眾人注視之下,她走至一個藍衫女子麵前,微微欠身,從容優雅地伸出骨感玉手,“可願以性命相付?”


  “我願意。”堅定淡然,融一抹甜笑,清心回握住那比自己更為纖淩的指腕,扣在一起,才感覺到,那是如此剛強執著,透著無畏的力量。


  兩人一起走回中央,若兮已在為她們打圓場,“我兄弟武藝高強,是不會傷人的,大家請放心。”上次扮過一次男裝後,雪瑤還是覺得若兮女裝示人更合適。一來若兮麵相嗓音實在清柔,即使扮作男兒,也會被人一眼看穿,與其徒勞無功,倒不如本來麵目;二來,有若兮這樣一個天女下凡的美人在,也可多引圍觀,何樂不為。


  見佳人開口,眾人都清淨下來,目光炯炯,拭目以待。


  來到牆垣邊上,清心按雪瑤所說站定,雙臂張開,麵帶微笑。雪瑤則退後十步,手執五把飛刀,鎮定自若,好似牆邊站著的,隻是個剪影,她大展身手便好。


  “唰,唰,唰”三聲,飛刀破空,旋轉如輪環,直逼美人麵龐而來。再聽“當,當,當”三聲,飛刀釘在牆麵上,離那如畫玉顏,不過寸許。眾人才鬆一口氣,叫出一聲“好”來。但見雪瑤將右手的飛刀換於左手,仍瀟灑一擲,如柳葉橫空,快如閃電。“當”地一聲,仍落在牆上,近乎貼著右頸。本以為這下可鬆一口氣的觀眾們,才要喝彩,又見若兮在雪瑤眼睛處係上一塊黑布,飛刀仍在左手。隻是這次,她並未急著擲出,而是握著飛刀空比著,似乎測量,又似乎沒有把握的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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