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折磨(2)
“賭局,什麽賭局?”搜索著記憶,他凝眉。
“現在裝糊塗還有意義嗎!”平靜的麵容,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雪瑤提高了聲音,“六年前的七夕,你不記得了?玩弄感情很好玩嗎?還是你從來就隻把女人看作玩物!”
六年前,洛水河上,那一晚,通透的河燈,純淨的白蓮,還有她的如花笑靨,好美。那時,她和他,還沒有這般猜疑不信,還不曾一次次互相傷害。月光下,一葉扁舟,他們相擁相吻,忘記了時間,隻沉浸在流年。
記憶漸漸清晰,再往前回想,他好像是和皇妹定下賭約,三個月,他得到她的心。贏了,皇妹出嫁;輸了,他納美妾。當時,不過是平定皇妹的一時戲言。不想六年後重提,也成了他們之間的裂痕。
可那樣一顆心,似有若無,千變萬化,他真的得到了嗎?從來,這都是無可評判的賭局。
“我是曾皇妹定下賭約。可是——”他正思慮著作何解釋,卻聽雪瑤當即搶白道,“那還有什麽好說的,這種事也能用來作消遣的賭注,王爺可真是風流瀟灑!不過我唐雪瑤,從來不是任人玩弄的野花!”越說越激動,她顯然已經控製不住情緒了。“王爺有多少女人,我管不起,更管不著。你我本就是注定的陌路人,一刀兩斷了最好!讓開!”說著,她拿了包袱欲走。
玩弄,一刀兩斷,形同陌路。
原來在她眼裏,他們之間的一切,就都歸結成了這樣幾個詞語。
好啊,真是好。
心裏,如泰山壓頂,火氣不斷上湧。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精致俊雅的麵容浮現出急躁,“是,賭約,還有柳蓉兒,我都瞞了你,我隻是覺得你不知為好。如果你覺得這樣就要怪我,那你呢?一次又一次的謊言,永遠沒有一句真話,又算什麽?”
嗬,一句“不知為好”,他竟又把矛頭指向了她。
是,她欺騙,她狠辣,可起碼,她從來以心待他。不像他,謀深似海,情薄如紙。除了柳蓉兒,隻怕從未認真看過一人。
明明知道他無情,卻還付了心腸。飛蛾撲火,執念癡纏,都是她自作自受。
“因為我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攀上最高的頂峰,其餘一切,我一分一毫都不在乎!”語峰更為犀利,她突然有種毀滅一切的衝動,“還有,那個孩子是十弟的,到底怎麽沒的,和你沒關係。”
她是唐雪瑤,那個高傲在雲端的女子,即便錯付了心,也硬要用謊言維護自尊。
“你說什麽?”一瞬,慕容謙有種不真實的幻覺。她欺騙,她狠毒,可她,也背叛了嗎?
“我說,在南楚流掉的孩子是十弟的,不勞王爺操心。”
一字一句,她說得很慢,落在心上,卻痛得如錐刺血洞。
“哈,”他笑了,苦澀,帶著不信和期冀,“你又騙我的,對吧?”手上卻不自覺地加力,仿佛要迫她說出那個想要的答案。
“你覺得我像是開玩笑嗎?”欣賞著他的種種錯愕與期待,忍住肩上的痛,她典雅一笑,“孩子沒的時候才剛剛兩個月,而在那之前,王爺已經奔赴草原。”
本以為多一個人痛苦,她就可以解脫。可為什麽,說出這番話,她也如同遺失了最重要的東西,比起報複的快意,竟是失落與後悔來得多些。
“為什麽?為什麽!”對著她,他聲嘶力竭地呼喊,手上的力道,幾乎可以掐碎她的肩骨。
肩上的疼痛透過骨髓,直搗心房,咬緊薄唇,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因為我水性楊花,因為我不知廉恥,滿意了嗎!啊——”極快的語速說完這幾句話,而後,淒厲的慘叫回響在整個牡丹閣。
原以為這樣可以了斷得一幹二淨,可她卻忘了,無論如何風流邪逸的外表,他也是草原男兒,有著絕對嗜血的一麵。
那扭曲的俏顏,絕望的痛呼,終於,掐在她肩上的手,還是放鬆下來。從身後環住她的纖腰,低頭覆在她耳畔,微微有些憤怒喘息,低魅的聲音含著切齒之恨,“唐雪瑤,這裏雖然不是南楚,但也不是什麽放蕩之事都能容忍的。讓下賤女人生不如死的辦法很多。比如,本王可以令你的每一根骨頭都碎掉,然後,像南楚的烙刑也不錯,烙在這裏,這裏——”指尖順著肩膀下移,隔著衣物,帶來恐怖氣息。
額角的汗珠還未風幹,便已轉冷,每一寸肌膚似都在顫栗。她終於意識到,他憤怒的時候,也許比她想象得還要危險。
“告訴我,剛才是騙我的。”耳邊,低沉凝重的男聲,似乎下一刻,便能令她萬劫不複。原來,說了這些,他想要的,隻是這樣一句話。
“我為什麽要騙你?”蒼白的聲音,依舊桀驁不馴。
可她,終究是太執拗的人。不認輸,不退讓,在他麵前,尤是如此。
“好,本王成全你!”壓低了聲音,此時,慕容謙的眼裏,陰狠憤恨為多,伴著埋在深處的殤。
下一刻,膝上一軟,她被狠狠丟在地上,力道之大,陣痛了脊梁。
他是要廢掉她嗎?她該怎麽辦?
才要掙紮著起身,他已俯身按住她。
窗外,大雨傾盆,雨水流淌,匯成流注,順窗沿而下,打在地上,“嘩嘩”作響,應在耳裏,分外清晰。
“天氣這麽好,我們還是有話好商量吧。”焦急到心懸一線,她終於軟下語氣,因為鬥不過。
“太遲了。”似在歎息一般,那微藍的眼眸,永遠沒有彼岸。
看來,與其退縮,還真的不如抗爭到底。閉上雙眼,緊鎖眉間,她絕望地等待骨骸碎裂的疼痛。
到底會有多痛,比得上心嗎?
衣衫被扯開,光潔的肌膚微微顫抖,鎖骨處傳來細碎的疼,卻遠遠不同於斷骨的劇烈……
突然,她覺得委屈,也含著怨恨。
在他眼裏,她到底算什麽。
柳蓉兒的羞辱又在耳邊響起,那樣的話,很難聽,卻好像,就是真實。
忽然生出不甘的力氣,趁他不備,她揮手,狠狠甩他一耳光,“你以為我南楚公主是什麽,玩物?還是妓女!”
棱骨分明的麵頰瞬間燃起火辣的痛感,而慕容謙,透過憤怒的火焰,也漸漸清明。看著她單弱的身軀瑟縮成一團,直退到牆角,明明害怕,卻依然用倔強的眼神瞪視他。心頭一震,他埋沒在自責的浪潮中。縱使千錯萬錯,縱使真假難辨,那曾經深入心骨的一箭,總是真實存在的。可他,怎能如此狠心對她。
轉身,推門而出,高大落寞的身影沒入傾盆雨簾。從天而降的雨,自發梢眉眼而下,濕了黑發,透了衣衫。
雪瑤抱膝坐在地上,低頭理好衣襟,鎖骨處留有齒痕,帶著淡色的血,糾纏不清。透過紙窗,視線在雨中模糊,隱約望著那人背影,頃刻打濕的衣衫,貼在頰側的發梢……
眼框,好像有溫熱的液體簌簌而下,亦如那肆虐的雨,再也無法抑製。
窗外,風雨狂烈,一不小心,滅了屋內的燭。霎時,屋內陰暗黝黑,隻見閃電破空,隻聽雷聲呼嘯。四下各處,皆是森森白骨,散著紅光怨毒。一雙雙利爪向她襲來,他們因她枉死,如今將她生吞活剝,亦不足泄之一憤……
杭州,羅府。
一輛華麗的馬車在門前停下,左右侍從攙扶下,一女子,白紗蒙麵,輕盈下攆。
“公主大駕,草民有失遠迎。”大堂內,羅陽向那女子行禮。
摘下麵紗,露出如仙素顏,溫婉的眉,柔善的目,她,正是久病多時的韓若兮。
“羅太醫快起。”若兮連忙上前扶他,“若不是羅太醫精心製藥,若兮今日恐早已不再人寰,又怎能受如此大禮。”
“取來夢蓮的,是唐將軍。製藥調方的,是家父。羅陽不敢居功。”羅陽淡雅謙遜,時時,都能帶起那一縷清風。
“可若沒有羅太醫你苦心鑽研出每種草藥的名稱,比重,神仙下凡也無計可施。若兮還是謝過了。”說著,若兮微微欠身,“今後若有需要,我韓若兮定竭盡全力相助。”那聲音是輕淡溫和的,卻給人剛強的力量。
“行醫救人乃羅家本分,”羅陽連忙阻止,“何況是公主。”後麵那一句,輕渺似水霧,潤澤如波露。
“對了,若兮此來還有一事。不知,唐桀為何沒有回來?”
兩月之前,唐桀從西照托人帶了夢蓮花來交給羅陽,本人卻未同時歸來。帶來的信上隻說有事耽擱,不必掛心。如今一晃兩月,若兮日日服藥,病情大有好轉,卻等不來唐桀分毫消息。不禁心中焦急,寢食難安。
“唐桀武藝高強,遇事穩重,想來不會有事,還請公主放心。”羅陽雖然並不知道唐桀的真正情況,但對於一向柔弱的若兮公主,勸慰還是必要的。
“不,我們有約定,取到夢蓮,他立刻就回來。”若兮分析著,如畫眉間點點憂愁。“如果無事,他應該和西照夢蓮一起回來的。但現在,隻有夢蓮,他卻音信全無,一定是遇到麻煩了。”
羅陽遞上一快帶字麻布,“這是他之前稍來的書信。”
接過來展開,隻有寥寥數語,確是有事耽擱之意。看信後,若兮擔憂不減,“既然會耽擱,就一定是大事。我要去和他一起麵對。”
看著眼前的女子,以柔為表,其骨卻剛,羅陽不禁心中一動,溫聲道,“公主和唐將軍之約,感天動地,令人傾羨。隻是,兒女情長之外,不知公主,還願否考慮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