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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謀心為誰人

  “那我要和使者一起進南楚宮。”慕容詮似乎已經退到最後的底線。


  “哈,”慕容謙輕笑一聲,“這才是你的本來目的吧。行啊十弟,有長進。”起身走到慕容詮身邊,拍拍他的肩,幾分欣賞,幾分嘲弄,“她要你給南楚皇帝帶什麽東西?”


  本想率性說一句,“與你無關。”不過,想到雪瑤的安危,慕容詮還是將血書拿出來,緊握在手裏,仿若稀世珍寶。


  撚起汗巾一角,慕容謙想接過來,卻對上慕容詮堅決不讓的目光。頗為隨意,慕容謙又是一笑,“本王就是檢查一下,確定這東西不會有損兩國邦交。你若不給也沒關係,進南楚宮的事,另想辦法。”


  聽到這兒,慕容詮極不情願地鬆了手,微藍的眸光片刻不離那薄薄一許紅書。


  毫不介意慕容詮的凝視,因為慕容謙的注意力,也全然在一方鮮紅上。


  汗巾的血跡已然幹枯,隻剩下此生不滅的紅字,風起雲落間,似還感到那淡淡一抹哀傷。


  這一字一句,以血為墨,娟巧不工。明明告罪乞憐,又隱隱流露著不甘的憤然。


  原本並不相熟的父女兩人,竟被此一封帛書寫得感天動地。


  如果不是知道寫下這些的就是心狠手辣的她,他一定驚羨讚歎,心馳神往。


  可惜現在,他又隻能歎一句,她很會演,演到惟妙惟肖,演到以假亂真。看了這樣的血書,恐怕鐵石心腸的父親,也感動得痛哭流涕吧。不過,她好像還忽略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


  “真是精彩。”慕容謙稀鬆平常地說了一句,然後遞回給慕容詮,“明日就和東方主簿一起啟程吧。”


  “多謝九哥。”慕容詮僵硬答了謝,轉身便走。未踏出兩步,身後的慕容謙似是忍不住提醒一般,“不要以為在皇門真的會有以情動人這四個字,她搞不清自己的身價,你最好別跟她一樣糊塗。”


  “人是不能用價值來衡量的。”慕容詮堅定說了這句,半響,突然問道,“九哥,你愛她嗎?”


  “哪種利欲熏心,無情無義的女人,值得愛嗎?”慕容謙隻給了個反問。


  “哈,”這次,是慕容詮笑了,似乎看穿事世,“那是因為你不愛。但我愛她,我也相信,她的一切,都有她的原因。”


  “好啊,”幽深的眸光明暗不定,慕容謙輕鬆如常,“不過本王奉勸一句,你最好弄清楚她有沒有一顆帶感情的心,否則,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慕容詮沒再答話,直徑走了出去。


  看著慕容詮消失的背影,慕容謙仍兀自站立,帳內燈火如豆,映出他頎長挺拔的倒影,那一刻,似有烏雲壓頂,他的心,沉重得透不過氣來。


  愛,來時蹁躚,去時無影,誰沒愛過呢?隻是,不想再愛了罷。


  許久許久,伴著起舞流影的光,他下令,“全部撤退,回洛陽。”沒有等那些派出的時候,因為他幾乎有十成把握,韓平治絕不會同意他開出的條件。


  馬蹄聲又響,簷下伊人安在否?問玉輪,不知雲。


  連日奔波,好不容易回到洛陽。一年最冷時,街麵店鋪似乎也冷清許多,隻剩下肅殺蕭條,彌漫了所有。


  日子在不知不覺中溜走,明景軒內,他似乎還在苦思冥想,寂靜的刀柄剜在心上,一刀一刀,直至支離破碎,不肯放手。


  “王爺,太後來話了,請您到景和宮一敘。”肖如風的聲音悄然響起。


  “知道了。”他淡淡一言,心中抹不去的凝重。


  日華垂垂老矣,暮色悠悠染上。


  景和宮內,柳蓉兒斜倚榻上,麝渡芙蓉,玉蟾焚香,道不盡富貴雍容。


  “微臣參見太後。”輕簾翠幔外,慕容謙躬身行禮。


  “進來吧,本宮正有要事和王爺商量。”纏婉悠揚,動人心扉,柳蓉兒淡淡說來。


  撥開簾幔,映入眼簾的,她一襲翠衣,柔情似水。印象裏,這樣的女子,才該是真正的江南漢女,一笑傾國,再笑亡國。


  而偏偏,真正的紅顏禍水另有其人。是那個既不溫柔,也不嫵媚的女子。


  悄歎一句世事多變,不可測也,隻得了然。


  “不知太後召見微臣,所為何事?”喜怒皆隱,他禮數周全。


  “你看看吧——”柳蓉兒隻遞上狀詞,不再多言。


  慕容謙接過來,隨意看了兩眼,黃白狀紙上,那指甲大小的紅點好似纖弱無力,眸中幾分不易察覺的陰沉,“動刑了?”


  “王爺的心頭玉,本宮怎麽敢?”似有諷意,柳蓉兒悠然道。


  “那怎麽不讓她自己寫?”根本沒打算等人回答,慕容謙繼續道,“審都不審就拿出這種早寫好的狀詞,有什麽意義?”


  “她自己做的事,眾目睽睽,還用審嗎?再說,那種女人,她能認嗎?到時大刑伺候,你還不是要來怪我。”柳蓉兒似乎既賢惠又委屈。


  “是太後想得周到,請恕微臣無禮。”慕容謙平淡一句,繼而便要走。


  柳蓉兒卻攔他道,“你要去哪兒?”


  “嚴正宮,到底該給什麽罪名,總要審個清楚。”


  似有不甘,柳蓉兒緩步移到他身後,開口道,“你是不是想放過她?”


  “沒有,”幹脆而堅定,他的聲音,隨性中透著秋霜之肅,“我隻想知道真相。”


  柳蓉兒的玉手覆在他的肩上,柔音繞梁,“貪名慕利,視人命為草芥,你們的感情,在她眼裏不值一提,這就是真相。謙,如果我是背叛愛情,那她這算什麽?”


  這一問,他無言以對,隻是眼眸中又多了一層黯然,心,早被重重雷雲圍困。


  唐雪瑤,她可以毫無顧忌地給他一劍;可以在他質問她的時候,顧左右而言其他,一裝到底;甚至身陷囹圄,還在故技重施,騙了一個又一個。她這到底算什麽!

  他不知道。


  因為對於這個女人,他從來都不了解,又或者,在他自以為了解之後,總能看到她另外太多的麵孔。


  “謙,為什麽我們不能重新開始?我一直是愛你的,一直。”深情如許,媚顏如歌,柳蓉兒就站在他身後,咫尺之間,便是沉醉此生的溫柔廂。


  轉身,回首,目光交錯的一刹那,一個溫婉柔情,一個幽邃沉重。他們,不正像是一對璧人嗎?天造地設,隻此一雙,好像十幾年的光陰,加深了彼此的世事洞察,卻抹不去最初的悸動相擁。


  他握著她的手,白皙圓潤,柔滑如絲,時光似乎沒有能力帶走她的如花嬌顏。


  輕輕地,擁抱於懷中,能否彌補多年來的遺失,能否換回那一刻的激情。


  稍墊起腳尖,她勾住他的脖頸,紅中透粉的唇瓣,纏綿悱惻。


  慕容謙卻沒有接受她更多的動作,一句“你永遠都是我的皇嫂”脫口而出,似一道冥牆,將他們永遠隔絕兩側。


  “嗬,”柳蓉兒淒然一笑,情不自禁道,“你是北翎人,你可以不管這些漢人的繁文縟節。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到底是不是因為唐雪瑤?”


  “我是讀著漢家經史長大的,母後也是漢人,她決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所以從你嫁給皇兄的時候就已經不可能了。跟唐雪瑤沒有半分關係。”一縷沉不見底的哀傷,彌漫開來。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一點都不愛唐雪瑤?”柳蓉兒抱著莫名的感情,窮追不舍。


  “一個眼裏隻有權力欲望,心狠手辣的女人,不值得愛。”閉上眼眸,眉間一緊,給出一個看似清晰的答案,慕容謙再沒有停留,大步離開景和宮。


  空蕩蕩的景和宮內,對著他的背影,柳蓉兒茫然無措。


  他在說唐雪瑤,可她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的女人。


  嚴正宮,一間反鎖的房門內。


  “不要過來!”一個女子,蓬頭垢麵,身體痛苦地扭曲著,橫衝直撞,瘦削淩厲的五指狠掐住自己的喉嚨,僅留下一絲空隙,淒厲慘叫,“不要!”


  “吱呀”一聲,門開了。兩個嬤嬤提著一桶水,身後,還跟了一個華衣婦人。那兩個嬤嬤二話不說,直接把雪瑤拖過來,扯著她的秀發,按住頭顱,強製將她整個麵門浸在水裏。


  冷水一瞬間湧入,如細小的刀片,摩挲著鼻腔肺腑。五指抓緊木桶邊緣,關節凸起,泛著慘白,她掙紮著抬起頭,總算感受到空氣的清新。隻是下一瞬,那些人又再度將她按入水中。如此反複三次,她已嗆了不少水,濃鬱的酸痛感折磨心肺的同時,也令她漸漸清醒。


  那些人終於放開了她,“咳咳——”,她猛烈咳著,吐出幾口水,同時幾個深呼吸,未等完全平複,隻覺得左肩一痛,細小,卻帶著透心的鋒利。側頭,正看見拿著一根鋼針的謝秋顏,笑得頗為柔和,手上動作不停歇,將那根長針一寸寸插進她的肩臂,圓潤成珠的血,一滴滴落下。


  “鎮北王要來看你了,我也是為你好,想讓你清醒一下,別怪我。”這樣說著,快如閃電,她又拔出那根針,毫不顧忌雪瑤痛恨的目光,繼續道,“你也不想他看到你一副瘋婆子的模樣,對吧?”說著,將早已準備好的一套墨藍衣裳放到雪瑤麵前,“快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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