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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地獄

  “謝秋顏,我和我母親都未曾虧待過你,你為什麽要這樣!你還做了多少對不起我們的事!”對著謝秋顏,雪瑤憤怒地嘶吼,“當年在長寂宮,如果我不救你,你恐怕早就被虐待至死了吧!”


  “嗬,你這是在怪我了?”謝秋顏示意其餘人都退出去,蹲下身,撫著她淩亂的長發,好似慈愛的母親,“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嫁給了慕容謙,怪你勾引了我兒子。”又頗為感歎一般,她繼續道,“其實呀,你和四小姐一樣,都是迷惑人心的妖精,明明放著安生日子不過,偏要貪圖權位榮華,最後的結局,隻能慘淡收場。”


  “你憑什麽這麽說我母親!母親被自小被人欺負,和你相依為命,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她!”眸光放出淩厲,記憶中那個模糊不清的身影,是不能被任何人侮辱的。


  “是,我們是相依為命。我挺佩服她的。不過,我說的也是事實。在周家,她是被人欺負,所以她處心積慮引起皇上注意,而且成功了,一躍成為第一寵妃。然後,她開始報複那些欺負過她的人,同時算計其他嬪妃。皇後都輸給她了。”回憶起往事,謝秋顏露出一絲苦笑。


  “那你為什麽到現在才告訴我這一麵?”雪瑤猛然醒悟,又帶著不可置信,“為母複仇回南楚,奪兵符那一劍,還有勸我圍城逼宮,為從頭到尾都是你設計的,目的就是讓我消失,讓我離開你兒子?!”


  “可你母親的確是惠妃害的,韓平治隻愛江山和他自己,根本不顧你們母女的死活。如今,你殺了他的妃嬪,還把南楚攪成混亂一片,也該謝謝我。”謝秋顏避重就輕,沒有直接回答她,“況且,即便我告訴你全部,不給你任何建議,你就不報仇了嗎?”


  一個反問,雪瑤幾乎無言以對,的確,她的複仇心,她的好勝心,她的權欲心,早已遮天蔽日,掩蓋一切。


  “起碼我不會刺他那一劍。”半響,雪瑤隻說了這句。


  也許,這就是她在乎的。如果沒有那一劍,她得不到兵符,不能高台俯視,更不能號令千軍萬馬;但起碼,她和他,不會是現在的不堪回首。


  “嗬,雪瑤啊,你知道自己為什麽輸得一敗塗地嗎?”身旁,謝秋顏耐心帶笑,“真的是因為錯信了我嗎?其實你一直防備我的,對吧?”


  雪瑤凝視著她,恨意的眸光化作迷茫,“那為什麽?”


  “因為你為情所迷,不夠心狠手辣。”謝秋顏輕笑著看她,似有憐憫,“你想想,如果你當時聽我所言,殺了慕容謙,你會落得今天這個地步嗎?對你苦苦相逼,把你推上絕路的,不是我,是你的好夫君——慕容謙!”


  “夠了。”雪瑤別過頭,不想再聽。


  “明明是眼裏隻有權勢的女人,卻還自以為癡情地奉上一片真心,現在好了,你得到什麽了?真是可悲——”


  “夠了!”雪瑤一聲咆哮,打斷了她。


  謝秋顏最後瞥了她一眼,揚長而去,墨綠華綢消失在朱紅門口,餘下意味深長,自與旁人思量。


  雪瑤又被拖拽回了小屋內,抱膝而坐,秀眉中,不禁然,一抹愁痛。


  不夠狠,所以輸了,輸得一敗塗地,輸得慘不忍睹。


  難道這就是自己苦事冥想這麽久該得到的答案?

  皇門無情,深似沉淵。無情之人,尚不能保身;孽緣在心,她怎逃得過宿命無常。


  母親的前車之鑒宛在目前,不想自己,大約也要不得善終。


  知道謝秋顏是仇視慕容謙兄妹的,可那些話,已經明目張膽刺在耳膜,徘徊於心,消散不得。


  突然覺得眩暈,合眸的瞬間,竟似看見鬼怪,影影綽綽。拍拍額頭,再用力眨眨眼睛,觸目所及,仍是徒壁空空,不見一物。暫時放下疑慮,她靜靜沉思。


  接下來的幾日中,送來的水全部換成湯藥,清香甘甜,熟悉的草藥味彌漫在整個屋室。


  心知謝秋顏絕非善類,帶來的東西十有八九對自己不利。奈何人在屋簷下,飲鴆也止渴。即使她不喝,一滴水都沾不到事小,那些老嬤嬤們還會掐著她的下巴,硬灌下去。


  慕容詮已經去送血書了,作為南楚唯一的後嗣,韓平治一定不會不管她的,她不能死。她要撐到天明的一刻,笑看天下為她俯首!


  有種高傲叫做不屈,即使逆境重重,即使全世界背離,也不放棄原本的堅持,哪怕偏執而已。


  日暮西斜,夜深人靜,空蕩蕩的屋室裏,隻剩下一片黑暗,不,還有暗夜中的無數眼睛,閃著綠火幽光,從四麵圍來。近了,近了,無數披散著黑發的人,身上血跡斑斑,有的提著頭,有的身上插了一把刀,還有的,捧著一雙血淋淋的眼目……


  “你們是誰?”雪瑤瑟縮在牆角,強作鎮定,仍不住地發抖,“不要過來。”


  她唐雪瑤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地痞強盜,逼到退無可退,她都敢視若無物,絕地反擊。可眼前這些,她的直覺告訴她,根本不是尋常活物。


  “啊——”她瘋狂呼叫,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陰靈鬼魅的氣息圍聚在周身,不留半分空隙。目光掃過那些“人”,一張張慘白的臉,嘴角血跡鮮紅,可能還帶著刀疤。


  北翎宮城邊她第一次殺的無辜士兵,長寂宮欺負謝秋顏的老嬤嬤,王嬸,玉麵郎君劉越,妄圖侮辱她的劊子手,香雪,惠妃,還有太多不計其數的“人”。她好像看見他們了,他們有的笑,有的憤,無疑,都要她生死不能,生不如死…….

  “哈哈哈——”“嗬嗬嗬——”陰冷猙獰的笑聲仿佛從地獄傳來,無數隻手伸出,有些扯住她的飄飄長發,有些卡住她的纖纖玉頸,也有些,冰冷的手指劃過她的心口,撕裂她的胸膛,一顆心,隻見到漆黑如墨……


  如果世上有地獄,那她此刻,一定在十八層的魔鬼叢中。原來,真的可以有萬鬼錐心,不見天日。


  南京,城郊。


  黑壓壓一片帳篷布滿樹林,正中那頂大帳中,慕容謙一襲武裝,不上鎧甲。臨時支起的柚木桌案前,他閱著一本文卷,表麵閑暇自若。


  帶著數錢人馬,他們已經在南京杭州徘徊一月有餘,本欲趁亂拿下南京,不想南楚的那位許將軍當真是老當益壯,才被重新啟用就一舉平定叛亂,如今,南楚數萬大軍二次進駐南京城,似乎牢不可破。


  要知道,當初雪瑤帶領的北翎士兵雖然是烏合之眾,加上她本身又指導無方,兵敗如山倒是必然之事,但一敗塗地到如此地步,慕容謙帶幾千人抄後路勸降著實功不可沒。他的原意當然是不想事情鬧大,不願更多無辜之人喪命,因為把士兵交到唐雪瑤手裏,實在和送他們見閻王沒什麽本質區別。不過現在看來,他好像不應該這麽急著幫南楚,好處沒撈上多少,多年和他抗衡的許老將軍竟然就回來了。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現在想奪下南京城,恐怕不甚容易了。


  正思量著,一聲洪亮的“讓我進去!”打破了靜謐。抬眼看時,一個少年已衝過賬外士兵阻攔,赫然站到他麵前,神色莊重,目光焦灼。


  是慕容詮。


  “九哥,你到底怎樣才能放過雪瑤?”開門見山,第一句,就這般莽撞出口。


  看他一眼,慕容謙的目光又回到麵前的文卷上,不緊不慢,“本王記得自己還沒休妻,你該稱她九嫂。”


  “你還記得她是你的妻子嗎?!如果你記得,又怎麽會把她丟到嚴正宮任人欺淩!”慕容詮一時激憤難平。


  她被人欺負了?心上一動,眉宇間的英朗,卻未浮起一絲波紋,“本王秉公辦事,再說,這也是她自己選的。現在你鬧到本王的軍帳裏,太不把軍規放在眼裏了吧。”


  “好,我就知道你這樣說。堂堂鎮北王果然冷血無情!”慕容詮大聲痛斥,發表高談闊論,“雪瑤她怎麽會嫁給你!你還是不是男人!她不就趕走了幾個你在外麵風花雪月的女人嗎,你就這樣記仇!這次,也不過是借了兵符用用,又不是沒還你,你明明可以把這件事掩蓋過去的。”


  能幫唐雪瑤辯白,不是全然無知的傻小子,就是厚顏無恥地耍無賴。


  慕容謙在心裏又無奈又氣憤,這好歹也是和自己同在一個屋簷下的弟弟,為了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竟然對自己破口大罵。真是紅顏多禍水,自有癡情人。


  “罵夠了沒有,罵夠了就出去,本王還有事。”平淡不羈,慕容謙忽又補充道,“對了,你不是想知道本王怎樣能放了她嗎。那本王就告訴你,隻要韓平治肯用南京城來換他的好女兒,本王絕不多留一天。”


  “南京城是南楚的北大門,別說隻是嫁出去的公主,就算是皇位繼承人,南楚皇帝都不會換的!”慕容詮定在原地,妄圖據理力爭。


  “那就不是本王考慮的事了。是你說的,本王冷血無情。”勾著一抹似真若假的笑,慕容謙仿佛置身事外,“既然你這麽有情,那就去想辦法讓韓平治交出南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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