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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嫡女

  “可香雪不是宮女,她是我妹妹,前日我還要為她尋個好人家的妹妹。”側身看向謝秋顏,雪瑤有些激動。


  知道謝秋顏說得有道理,但她不願相信。


  香雪怎麽可以出事?


  陪伴自己四年,背叛也好,邀寵也罷,她用心待自己的。自己才答應幫她作上郡主,還答應了要給她找個如意郎君,她還沒真正過上無憂無慮的日子,她怎麽能就這樣走了呢。


  才看到真心,便觸及決離。


  難道世事都殘忍如此嗎。


  深呼一口氣,許久,雪瑤漸漸平靜下來,“宮裏有沒有亂埋崗?”


  “恐怕找不到的。”謝秋顏本想繼續規勸,看到雪瑤眼裏的堅決,她轉而道,“西宮邊有一個。”


  不再說什麽,雪瑤直奔西宮亂埋崗而去。


  長長的宮裝漫過黃土,觸目所及,哀鴻遍野。沒有墳堆,隻是屍骸。有些,是剛扔過來的,無人掩埋,暴露在青天白日下,任憑東風烈炎,摧念成灰;有些,大概時候久了,肉體已經腐爛,隻剩森森白骨,淒淒駭人;還有些,似乎運氣好些,一層薄土掩身,永墮無邊黑暗。


  原來,步履深宮,一個不小心,就是如斯下場。


  在死人堆中疾步行走,她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又害怕看到那慘不忍睹的一幕。屍體散發著陣陣腐爛的味道,雪瑤突然一陣惡心,額上眩暈起來。加之這兩天沒休息好的緣故,無力感愈發明顯,身子不覺一傾,幸有謝秋顏和夏兒及時扶住。“公主,還是回去吧。”謝秋顏到底是曆經風雨的人,連忙張羅起來。


  殺人斷命,雪瑤並不陌生。今日之景,若說慘烈,並未甚過當日王府地牢,可她此刻,隻覺極為不適,幾乎頭暈目眩。沒有多說什麽,在兩人的攙扶下,她一步步回到了別院。


  別院內室,坐在床邊,倚著欄木,雪瑤有些目光渙散,“你們說,香雪的失蹤,是不是和惠貴妃有關?”


  “惠貴妃為人陰毒,香雪屢次壞她好事,打擊報複,除之後快,恐怕她脫不了幹係。”謝秋顏聚精會神地分析起來。


  夏兒則建議道,“王妃,依奴婢看,您還是先好好休息吧。自來了南楚,您的精神狀態就不太好,一直食欲不振,不如找了羅太醫來看看脈象。”


  眸光陡然一厲,雪瑤狀似平靜無波道,“夏兒,你和香雪,平日裏相處得不太好吧?”


  “香雪為人要強了些,所以我們——”夏兒正在猶豫措辭,謝秋顏已接道,“夏兒姑娘,你之前是若兮公主的人吧。怎麽,以前的不愉快,到了南楚宮,可以公報私仇了?”


  “我沒有啊,我——”夏兒急於解釋,偶然對上雪瑤那道銳利,更顯得慌張。


  雪瑤突然出手,一把掐住夏兒的脖子,“就算香雪的失蹤和你沒關係,那柄匕首呢?為什麽會出現在本宮的枕下!”


  夏兒早已驚慌失措,被她掐著脖子,呼吸也有急促,隻擠出一句,“奴婢不知。”


  “哼,”雪瑤一聲冷哼,“不知?本宮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句不知!裝什麽無辜,在本宮麵前總裝得一副溫婉賢良,可憐兮兮的模樣,太嫩了點吧!”手上並沒有繼續加力,言語卻狠狠挖苦。


  最初的紅妝代嫁,一路宮車滾滾,嬉笑顏歡的兩人,今時今日,隻剩鋒言厲語,何乎哀哉。


  “若王妃一力認定是奴婢背叛,奴婢無言以對。”絕望的氣息,繞在三人周圍,無人可逃。


  雪瑤驀地放手,夏兒支持不穩,摔在地上。


  “滾。”冰冷的聲音含著嘲諷,雪瑤繼續道,“既沒有牙齒,也沒有忠心的狗,本宮從來不要。”


  夏兒離開了,帶著一路委屈,也許,還有淚水。


  “公主節哀。”一旁的謝秋顏勸了一句,“要不要徹底除掉這個內應?”


  “不必了,量她也不敢怎樣。”雪瑤一口回絕,夏兒到底是不是內應,並不好說,香雪已經死了,心裏,不由自主地痛。親近之人的離去,果然還是不好受。所以這個時候,她並不想再要一條人命。“本宮不太舒服,讓膳房做碗冰糖山楂羹來吧。”


  “是。”謝秋顏應聲出去,若有所思。


  終於隻剩下她一人,陽光雨露依然在,那抹不去的塵埃,卻時刻提醒著她,有的人,走了就是走了,無論怎樣金輝耀眼的承諾,也喚不回分毫。


  那一聲“王妃姐姐”似乎還在耳邊,香雪恐已遭人毒手。


  以為自己可以護著的人,外力侵來,竟是無能為力。


  為什麽會這樣?


  南楚公主,北翎王妃,是她的權位還不夠嗎?

  莊雲殿內,惠貴妃周芸兒端坐在榻上,喜上眉梢——剛才有人來報,若兮公主已在南門,不時便到這裏。


  這是她的女兒,唯一的女兒,數載離別,那顆空懸許久的心,終於是要放下來了。隻可惜當初的謀劃,落已成空。


  原來那日羅陽見過雪瑤後,便將知曉的情況盡數告知唐桀和若兮。為若兮調養身體考慮,三人終於還是決定回宮。


  一炷香的時間,若兮和唐桀來到莊雲殿。


  “兒臣見過母後。”若兮微微欠身。


  “草民叩見貴妃娘娘。”唐桀則跪拜在地。


  “快免禮吧。”說著,周芸兒忙去扶起他們。拉著若兮在榻上坐了,又示意侍女,“賜坐。”唐桀便也在旁坐了。


  “兮兒這一路,真是多虧唐公子和唐姑娘了。”周芸兒先向唐桀答謝,端莊有禮。


  “娘娘客氣了。公主有難,草民略盡本職而已。”唐桀謙讓道。


  “來人——”周芸兒一揮手,一個侍女捧著一小盒金銀,站到了唐桀麵前,她繼續道,“小小心意,唐公子收下吧。”


  “娘娘好意草民心領了,隻是草民救公主並非為貪圖錢財。”唐桀一拱手,推讓不收。


  “這個本宮自然知道。不過,這些都是本宮的心意,唐公子堅持不收,本宮於心不安啊。”周芸兒的微笑,天衣無縫,旁人難測其意。


  “既然如此,那草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唐桀勉強笑笑,不好繼續推辭。


  “不知唐公子在哪裏高就啊?”草民二字中,周芸兒早已探知他的身份,卻仍此一問。


  “草民並無官職。”本是坦然的事實,此時,看著滿室的金碧輝煌,還有溫婉恬靜的若兮,唐桀不由得幾分尷尬。


  “大好男兒,當有一番建功立業的誌向。不過,現在無官不要緊。本宮的兄長那裏應該有空缺的校尉之職,不知唐公子是否有意?”周芸兒很是關心的模樣。


  “這——”唐桀猶豫了。他生性淳厚,不喜也不會官場,若是平時,自然一口拒絕。可是現在,看一眼若兮,她是公主,眾星捧月;她亦是仙子,優雅高貴。而自己,一介草民,無官無才,何以守護她的這份出塵?


  “你也不必現在答複本宮。回去好生考慮清楚吧。唐公子一路風塵,本宮就不多留了。”仍是典雅的笑,卻有送客之意。


  “草民告退。”唐桀再一拜,退了出去。


  “兮兒啊,你可真是糊塗。嫁給當朝王爺,這麽好的姻緣,竟讓給了別人。”周芸兒側頭,仔細端詳著女兒,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算了,過去的事,母妃也就不追究了。告訴母妃,這幾年,你是怎麽過來的?”


  凊眉婉目,執手低垂。悠揚的言語如飄渺仙台而來,四載闊別,母女相對,一時,似有凝噎。


  訴說了幾年的境況,又閑話家常一回,周芸兒也送若兮回從前的寢宮休息。


  “娘娘,若兮公主不會是真的愛上那個唐門窮小子了吧?”眾人退去,貼身老嬤嬤建言道,“可奴婢看著,那個唐桀,不像能成大器的。”


  “無論他能否成器,一個沒有身家背景的人,兮兒決不能嫁他。”偽裝的笑容退去,言語裏,隻剩下冰冷的意味,“況且,唐門,政治上不清明。又和那個唐雪瑤牽扯不清,本宮更不會放心他。”


  “那娘娘給他官位的意思——”嬤嬤試探著問詢。


  “跟了本宮這麽久,還是這麽不了解本宮的作風。把他留在這兒,當然是對付唐雪瑤了。他不是喜歡若兮,又是唐雪瑤的師兄嗎?越是相信的人,才越有機會。本宮就要利用這一點,讓那個唐雪瑤永遠消失!”陰酷的冷笑蔓延在風采猶存的麵容上,恨意幾多,思量著。


  當年,周家的人如此欺負那個四妹,可自己也算沒有虧待過她。誰知人心難測,中秋宴飲,什麽“民女會之”,她分明就是蓄謀已久,迷惑帝心。然後,本是對自己溫情脈脈的皇帝,日漸疏離,就這般與同父異母的妹妹如膠似漆。自己是嫡女,從小就萬千寵愛的嫡女,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一個庶出的賤妹,能作威作福到即將立後。幾番交手,終於贏了。雖然溫情少年帝不再屬於她,但周婉兒就此永遠離開自己的視線,空虛寂寞的心,總還有權柄遮六宮來安慰。


  不想,二十一年,又憑空冒出一個野種,拿了香菱玉。皇上又已認了她。南楚自開國定下規矩,皇子中,持香菱玉者為儲。


  妖女,那個唐雪瑤,一眼就知道,是和她母親一樣的妖女。兮兒又怎會是她的對手。不過,隻要自己還在一日,這種妖孽便絕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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