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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故夢

  “有什麽不可能,西照神女清純動人,對那個唐桀也有意思。這樣的大美人,他能坐懷不亂嗎。”忽然,慕容謙的目光射向雪瑤,魅惑不羈,卻又深不見底,“或者,你很了解他?”


  慕容謙的聲音依舊是那樣隨意,雪瑤心裏卻是一驚,剛才她隻顧著關心十九哥的下落,恐怕已露出了破綻。眼下,隻有試探著掩蓋過去。


  “好奇而已,隨便問問。”說謊已成習慣的雪瑤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還挑上一笑,“其實那個西照神女,你也看上了吧?”


  慕容謙握著她的手突然一緊,同時向前一拉,雪瑤身體前傾,兩人之間,又近了幾分。在她的耳畔,慕容謙的聲音低沉輕言,“本王平生最討厭欺騙,如果哪天我發現你在說謊,後果自己掂量。”


  雪瑤的心已經快要跳出來了,她努力想要鎮定下來,卻緊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蓮公主,肖士將,他們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可他們仍待她如舊,加上這些日子來,大小事務一件接著一件,紛擾心神。這一切,都使雪瑤放鬆了身份的警惕。她自然而然地覺得,蓮公主可以放過她,那即便慕容謙知道了,最多也就是趕她走罷了,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嚴重的。


  可是現在,他說得輕鬆,雪瑤卻不敢這樣輕鬆地想了。


  幸好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肖士將的聲音傳了進來,“王爺。”


  “進來。”放開了雪瑤,慕容謙朗聲道。


  簡單行禮過後,肖如風說道,“宮裏的人來傳信,說太後讓您過去一趟。”


  “知道了。告訴他們,本王這就去。”慕容謙答應下來,之後又轉向雪瑤,他輕輕撫著她的發髻,那樣輕柔,撩動人心,“晚一點本王過來。”說罷,起身走了出去

  雪瑤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真的輸了,明明知道他是危險的,可是按捺不住,偏偏戀上玩火的滋味。


  飛蛾撲火的那一瞬,炫美燃燒,耗盡一生激情,其實無怨無悔。就像她現在,理智已經耗盡。不是不知道,以慕容謙的洞察,身份的事遲早會被揭穿,可還是一次又一次地錯失逃跑良機。


  景和宮,玉塌上,一女子斜倚木欄,蘭花玉指間夾著一寸繡花針,金絲銀線,繡著鴛鴦枕衾。


  她正是柳蓉兒,當朝太後。


  簾帳之外,“微臣參見太後。”慕容謙對她行了一禮。


  柳蓉兒早已屏退了左右,富麗堂皇的宮殿裏,隻有她的嬌柔媚骨,“快免禮。”柳蓉兒的聲音,嫵媚中透著掩不住的激動,“進來坐吧。”


  慕容謙站在原地,仍舊恭聲道,“微臣是外臣,還是不進了。”


  “嗬,”柳蓉兒似乎苦笑一聲,“你不進來,有些事,怎麽說得清呢。”


  “請太後賜言,微臣洗耳恭聽就是。”慕容謙麵無表情,沒有過去的意思。


  玉指撥開簾帳,昔顏婉媚如舊。那水綠的衣裳,飄柔的華帶,如果沒有身處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慕容謙幾乎覺得,時光已倒流回了十多年前。


  “謙哥哥——”她走到他的麵前,輕輕地喚著他。


  這一切,仿佛什麽都沒有變。她,是那個與他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閨中佳人;而他,也還是那個為了愛不顧一切的輕狂少年。


  他抬眼凝望著她,她的眼中,是柔情,更是殷切。


  “西照的策變,你早就知道了吧?”終於,他開口了,說出這樣一句冰冷的問話。因為一切,早已鬥轉星移,自她嫁給皇兄的那一刻,他們的命運軌跡就已然相交而錯,不再聚首。而她的眉眼,動人如舊,卻少了當年的清純,相替代的,是成熟女子那種遊刃有餘的豔惑。


  “一年不見,你就隻想問我這個嗎。”柳蓉兒的婉音中,透出淡淡的失望,轉瞬即逝,隨後又是潺潺綿情,“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應該一力反對你去西照的。”


  “上官維是不是早就和慕容騏還有柳尚書勾結在一起了?”似乎沒有聽到柳蓉兒的話,慕容謙隻提政事,“慕容騏是用什麽打動你父親的?”一連幾個問題,沒有任何感情地拋給柳蓉兒。


  見他冷淡至此,柳蓉兒似乎輕輕歎息了一聲,也放下了剛才的柔情似水,“你知道的,後宮不得幹政。”


  “那希望太後謹慎遵從,微臣告退。”說罷,慕容謙轉身就走。


  “謙哥哥,”柳蓉兒忽然從身後抱住了他,嬌音中帶了哭腔,“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對我。十多年了,我錯了,真的錯了。我們不要再彼此互相折磨了好嗎?”她不能讓他就這樣走了,他要是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肯來見她,這樣的孤單寂寞,她一刻都不願再忍下去。


  “太後說笑了,還請自重。”慕容謙維持著平靜,即便此時他的心,已經很難靜如止水。


  “我們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女子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惋傷。


  “三綱五常,君臣有別,這樣有什麽不好。太後,這可是皇宮。您不怕晚節不保,微臣還怕有損清譽呢。”慕容謙勉強換上隨意的音容,心底波瀾卻如江河決堤,滔天映月,就要衝破勉強維持的寧靜。


  “你知道嗎?如果重新再來一次,我一定和你一起。眷侶飄萍,撫琴弄月,隻要有你,怎樣都好。”柳蓉兒貼在慕容謙的背上,說不盡繾綣,話不完情腸,“我們可以找個沒人打擾的世外桃源,再有幾個孩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死生契闊,與子相悅。當初柳絮紛飛時你對我說的,你還記得嗎——”


  “夠了!”慕容謙理智的平靜終於被打破,他轉回身,“當年一意孤行嫁給皇兄的是你,現在重提當年的還是你,你到底想怎樣!”


  “原諒我吧,你知道的,我一直深愛著你。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她的眼眶有些濕潤,期許地望著他。


  “哈,重新開始?你覺得呢。如果當年是我拋棄山盟海誓,娶另一位出身高貴的女子為妻,你還會不會想重新開始!”不提當年還好,既然她提了,那就幹脆說個清楚。


  “可是謙哥哥,蓉兒不過就是政治的犧牲品。柳家是漢人,而我是柳家的嫡女。不論是當年還是現在,我都不能有負柳家。為了柳家有更高的地位,我必須嫁給太子。原諒我,好不好?我的心裏隻有你。”說著,柳蓉兒的玉手便挽上了慕容謙的臂。


  “哈,好動聽啊,為了柳家,你真是大公無私!”他甩開她的手,毫不留情,“你都忘了嗎?當年,我們已經商量好了,讓你庶出的妹妹替你嫁給太子,那不也是柳家的人嗎!而且,還是我們一起去求你爹,他都同意了。最後,如果不是你自己願意,又怎麽可能成為太子側妃!”提起當年的事,慕容謙激動了。


  “那是因為,”她頓了頓,似乎不願言說,隻勉強道,“因為如果妹妹嫁給了太子,會影響到娘在家裏的地位。你知道的,我爹他本就寵愛三夫人。要是她的女兒做了太子側妃,我娘的地位一定被動搖的。”


  “地位,地位。你要管的地位可真多!柳家在朝中的地位,你娘在柳家的地位。既然你這麽關心地位,那就珍惜好現在你太後的地位!”在心底壓了十幾年的傷,化為憤火,亦有惋傷。


  “不,謙,謙哥哥,沒有你,太後的地位又有什麽意義?”說到這裏,柳蓉兒已經泣不成聲。


  看著她臉上不斷滑落的淚痕,他的聲音終於柔下來,卻帶了更深的傷痛,“我還記得,你剪斷同心結的那個雨夜,月光如屑,雨痕點點,我等了你好久好久。等你的時候,我一直在想,怎麽把同心結給你,你會最開心。那是我親手做的第一樣東西,想我們大婚的時候能用上。哈,”他停頓了一下,帶著痛楚的神色,繼續回憶道,“可是等到的,卻是你想都不想就把同心結剪斷,告訴我說,情結已斷,與君長決。然後,你還把我們的同心結扔到河裏去了,想找,都找不回來。”


  “對不起,對不起——”淚水在她的粉麵上肆意流淌,她的眼眸裏帶著哀涼與悲楚。


  他恨了她這麽多年,可真的看到她的淚水,她的悲痛,他卻好像累了,不想再愛,也不想再恨。也許釋然,就是這種感覺。


  “都已經過去了,什麽原諒不原諒,不重要了吧。”他的聲音漸漸歸於平靜。畢竟看慣了脂粉群裏各式投懷送抱的美人,他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純良真情的少年。


  心都已經死了,還談什麽感情,什麽原諒。


  “不,不是的——”柳蓉兒已經不願舍棄一般,泣訴如縷。


  兩人相對無言,就這樣站立著,直到香爐中的花氣將要焚燃殆盡。柳蓉兒似乎漸漸平和下來,她止住了哭聲,仍舊深情款款地望著慕容謙,“你同意那件事的時候,我以為——”


  “永遠不要再提那件事。”堅定地打斷她,慕容謙繼續道,“你是不是帶走了一個叫韓若兮的姑娘?她在哪兒?”


  “你在是向我興師問罪嗎。父親和慕容騏眼線遍布整個洛陽,北翎的將士,我一個都不敢信,隻好借助外力。唐桀身手不錯,涉世未深,比較好控製,所以我才讓他去找你的。”柳蓉兒靠近慕容謙一步,悠悠說著。


  “我隻想知道,那個姑娘在哪兒?”慕容謙已經完全恢複了冷靜,冷靜到毫無感情。


  “嗬,你就這麽想知道,看不出來呀,一個素未謀麵的人,你還能這麽關心她。”柳蓉兒不緊不慢,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慕容謙別過頭去,“我不想失信於人。”


  柳蓉兒媚笑道,“真是講信義。”她的玉指撫上他的精刻般的麵頰,順勢而下,停在脖頸處,“你來陪我,我就告訴你。”


  她的玉指,柔比絲綢,淡淡迎香,還帶著絲絲婉涼。她不愧是柳蓉兒,這麽多年的愛恨交織,經她的媚骨誘惑,那樣一瞬,他心神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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