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神女遙遙(2)
是她。原來她早就知道西照的變故,看來這果然是一場預謀好的天羅地網。
“吱呀”一聲,門開了,清涼浴耳的聲音傳來,“唐桀哥哥,你看我找了什麽。”清心手上拿著一把野菜蘑菇之類的東西,帶著笑意走進來,看到慕容謙,卻轉身就要走。
“神女?”慕容謙有些詫異,片刻間又是一副散淡不羈的模樣,“神女大人不在雲海之巔受萬眾膜拜,來這裏做什麽?難道是動了凡心?”他的聲音悠悠飄來,輕雲淡霧中掩藏的,是誘惑。
清心瞪了他一眼,目光清冷,煙落無塵。
“哎,你手上的蘑菇有毒,你的唐桀哥哥要是吃下去,一定駕鶴西歸。”身後,慕容謙清閑地補了一句。
清心回頭,有些慍怒了,“我又沒下毒,怎麽可能!”
“哈,”看著這個冷淡又單純的姑娘,慕容謙不禁笑了,“難道你不知道,有些蘑菇生來就是有毒的嗎?”
清心那水靈靈的眼睛怔怔看著他,很是詫異,半響才問出了一句,“為什麽?”
聽她這樣問,慕容謙是真的笑了,笑得心無雜念,不以偽飾,過了好一會兒,他正色道,“大概,它們是要用這種方式保護自己。”
清心點點頭,似懂非懂。
突然,慕容謙神色一凜,對清心道,“快走,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沒等清心反應過來,慕容謙已拉著她出了小木屋,遠方,隱隱有人影晃動,正飛速向這邊靠近。空氣裏的刀兵聲,血腥意,細細可察。“向那邊走,快!”指著另一條路,慕容謙催促清心道。
“那你和唐桀哥哥怎麽辦?”清心的秀眉也皺了起來,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一個弱女子,別管我們,先走。”慕容謙又勸了一句,便飛身而起,向那人影晃動處奔去。那裏,唐桀已經在和數十個土族士兵同時作戰了,雖然那些人隻是普通士兵,可人多勢眾,唐桀一時難以取勝。另有幾個士兵,已向清心和慕容謙這邊趕來。
拔劍,揮斬,劍鋒淩厲,削肉如泥,幾個士兵瞬時間就倒了下去。同時,慕容謙也一口鮮血在地,他以劍支撐,才勉力維持著沒有倒下去。
“我忘了告訴你,你中毒太深,縱有夢蓮花相救,暫時也不可動用真力。”清心沒有走,她已經跑過來扶住了他。
不遠處的唐桀已經幹掉了不少士兵,隻見唐門針連發,剩下的幾人措不及防,也都受傷在地。唐桀本意不想殺他們,正要教訓他們幾句。哪知慕容謙掙開清心,藍劍脫手橫飛,頓時,那幾人的脖頸上,都留下一條紅印,經脈斷裂而亡。
劍鋒翻轉一個圓弧,“當”地回了劍鞘,沒有絲毫汙血沾留。
“為什麽要殺他們?”清心看著他,有些失望地看著他。
“他們不死,會有更多的人追殺過來。”慕容謙說得極為平靜。同時,他目光橫掃,掠過那些死去士兵的屍體。倚劍而行,他來到一個躺在地上的士兵前,手挽劍花。霎時間,那士兵就麵目前非了。慕容謙脫下自己的戰衣,穿在那士兵身上,接著毫不留情,又補上幾劍。
血光四濺,衰草寒煙。
“這又是為何?”清心再度不解。
“我不死,他們怎會放鬆警惕。”慕容謙轉向清心,輕鬆平淡中,邪惑依舊,“有沒有什麽辦法,讓他看上去中了蛇毒?”
清心想了想,從身上取出一個小瓶子,拔開瓶蓋,俯身在那士兵手臂的傷口上撒了一些,頓時,原本鮮紅的血液凝成了濃重的黑,恰似中毒一般。“我們水族毒物繁多,外人看不出來。”清心堅決道。縱使心地善良,她也知道自己與生俱來,推卸不去的使命。
一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慕容謙”已經偽裝好了,如假包換。為了更徹底地蒙混過關,慕容謙甚至賠上自己那馳騁疆場的湛藍寶劍。
伴隨了十幾年的劍,放下,毫不猶豫。
成大事者,何居小節,一柄劍而已,當舍則舍。
三人將其他土族士兵的屍體埋了,再次返回小木屋,一路無話。
“唐桀,等一下,”進屋之前,慕容謙叫住了唐桀,兩人相視站定,慕容謙繼續道,“她是用什麽威脅你來找我的?”
“她是誰?”唐桀立時反問道。
“這個你不必管。隻告訴我你為什麽來西照找我就夠了。”慕容謙不容置疑。
“我不管?”唐桀卻激動起來,大聲吼道,“那個人綁走了若兮,我怎麽能不管!”
“她用人質來威脅你的?”慕容謙依舊平淡謙和,“還是個姑娘?”
唐桀平靜著氣息,沒有回答他。
慕容謙拍了拍他的肩,似是勸慰,“那姑娘不會有事的。隻要她還在北翎,翻天覆地也定將她找出來。”
唐桀看著慕容謙,有些驚異,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幫他。畢竟曾經,在唐桀和雪瑤的一貫思維裏,皇門顯貴,不是風流紈絝就是貪狠無情。“謝謝了。”唐桀低聲說著,正要走時,忽聽慕容謙又問道,“你是不是有個妹妹?”
不常說謊的唐桀猶豫片刻,“沒有。”
回到小木屋,清心說了那日慕容謙昏迷後土族攻上來的事,以及西照水土二族相爭的一些情況。
慕容謙分析道,“這樣說來,和上官維串通的,應該是土族人了。可花玄蛇——”他頓了頓,故意慢說。
“花玄蛇是生長在我們的地方,但現在族中已經很少有能驅動這種毒物了。”清心忙著解釋。
“這樣說來,這也都是土族的陰謀。看來,西照是要風起雲湧了。”遙望著遠處白雪皚皚的山頭,慕容謙悠悠說著。
“不過這些都是西照內事,王爺傷愈後,還是盡快回到北翎吧。”清心雖然是個單純的女子,但起碼的政治敏感度還是有的。慕容謙在西照多逗留一日,北翎和西照之間發生變故的可能性就越大。北翎兵強馬壯,一旦來襲,絕不是西照能惹得起的。
“哈,”慕容謙輕笑一聲道,“放心,本王也不會隨便拿北翎將士的性命來開玩笑。不過若是神女尋求暫時庇護,暮城的大門永遠敞開著。”
“那就不必了,我族眾人還是應付得來的。”說起政事,清心有幾分冷。可畢竟曆劫生死,也算朋友一場,她取出一柄鑲著瑪瑙的短劍,遞向慕容謙,“西照山腹與北翎洛陽相隔很遠,你要小心。這個,拿上吧,隻是,不要隨意殺人。”
贈君良刃,不為殺生。
這樣的女子,還真是第一次見。
慕容謙看著她,接過劍來,拇指輕推劍鞘,刃上泛著寒光,纖塵未染,不沾一絲血腥。他把玩地看了看,邪魅的小胡子輕挑著,說了聲,“好劍。不過在我手裏,怎可能不傷人呢?”說罷,他欲把劍遞回去。
“還是拿著吧,我不需要它。”
山穀空幽,絕響無人。在接下來的一些時日裏,這一座本是寂寥的山,暫時平靜下來。
那一日,星星點點的雪花紛繁而下,落在地上,融成雪水,為空濛的山穀更染上一層氤氳的霧氣。蕩漾其間,如臨仙境,浩渺無塵。
慕容謙立在窗前,麵北而望,暗自出神。
雪中瑤台,伊人獨俏。去年幾時,紅影相邀。
眺望遠方,映入眼目的是永遠是山連著山,綿延萬裏,無疆無盡,不見歸程。
北翎,洛陽,那曾牡丹遍開的閣院裏,她還好嗎?
“唐桀哥哥,你快來看啊,下雪了。”木屋外,清心歡快地招呼唐桀。
“嗯,好美。”唐桀走出來,帶著喜色,也帶著不解,一場雪而已,真不知她為何會高興成這樣。
清心似乎看穿了唐桀的疑惑,笑著說道,“西照氣候溫暖幹燥,十年都不見得有一場雪。希望這場雪是瑞雪,讓一切都好起來。”
唐桀看著她,雪花打在她額前的劉海上,晶瑩凝透,好像鄰家純情的小妹,又仿佛天上無暇的仙女。“你要是喜歡雪,將來可以去洛陽,那裏經常下雪,落在地上,就像鋪了一層白毯。”
聽著唐桀的描述,清心心馳神往,卻歎了一口氣道,“唉,可西照還有這麽多的事情懸而未決,雲海都被奪走了,不知何時才能搶回來。而我是神女,就算搶回來,也不能隨意去北翎的。”
唐桀看著她,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又不知從何開口。
“唐桀哥哥,你願意等我嗎?等我和你一起去洛陽看雪。”清心的眼眸突然亮了起來。
“啊,”唐桀一驚,看著她清純如水的眼眸,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好,好啊。”可答應了之後,他就有些後悔了,若兮還在等他,他又怎麽能隨便答應這個女子。但是方才,看著她的眼眸,靚麗動人中一片清明,他無法拒絕。
“唐桀哥哥,你真好。”兩人之間本就相距不遠,清心靠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唐桀,從腰間拿出一支草標輕輕插在唐桀的發髻上,之後便放開了,對著他盈盈地笑。
唐桀一呆,想要拿下來,可見她笑得開心,又不好意思取下,任由那草標橫在那裏。
“嗬嗬,你答應了!”清心抓著唐桀的手,高興地跳起來。
西照神女,二十當婚,她已到婚嫁之年,為水族綿延著想,尋個穩重可靠的夫婿是當務之急。眼前這兩個男子,慕容謙雖天然帶一種風流高華,但牽涉兩國政事,並非良胥。而唐桀,少了些驚心動魄之感,卻勉強可行。
“啊,我答應什麽了?”唐桀一臉不知所措。
鎮北王府,牡丹閣內,雕花的木床上,慕容謙和雪瑤相視而坐。說到一半,慕容謙突然停住了,雪瑤不禁追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回到暮城,解決上官維,再然後就回來了。”慕容謙隨意地說著,似乎故意避開雪瑤想知道的問題。
“我是問那個少年後來怎麽樣了?他沒回來嗎?”雪瑤記掛十九哥,隻好硬著頭皮問下去。
“我是從遠處看到他們插草標的事,哪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麽。”慕容謙滿臉無辜的神情,頓了頓,又慢條斯理道,“不過,我聽說在西照,女子給男子插草標是示愛的意思,如果男子沒有拔下來,那就是同意了。我想他們,應該準備完婚了吧。”
“不可能!”雪瑤一時心驚,失聲說了出來。
怎麽會呢?十九哥怎麽會這樣草率地娶一個西照女子呢?
聽到曾經十年相依的十九哥這麽快就娶一個自己連見都沒見過的女子,她氣結難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