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座師之名,名不副實
小院外,有朗朗讀書聲傳來,稚童誦讀聲不絕如縷。
陳玉堂問道:“這附近還有學堂?”
席璞玉應道:“是私塾,全靠街坊鄰居抬點,將自家孩童托付於我,讓我教他們讀書。”
“那更應該稱一聲先生了。”
陳玉堂作揖道:“先生博學,是孩童的幸事,科舉舞弊一案還望告知。”
席璞玉緩緩起身,擲地有聲,“何來科舉舞弊,不過是那阮考官的一麵之詞,害了諸多考生啊。”
陳玉堂深呼一口氣,他就知道,此事與為官者脫不了幹係,“願聞其詳。”
席璞玉娓娓道來。
本是原定三月初開始的考試,興安古城內的讀書人皆是溫習著書冊,待巡考人員一遍又一遍的檢查完考場後。阮故考官一言,斷了諸多考生的念想。
在考場牆壁上,發現了提前撰寫好的文字。
更巧合的事,那些文字與此次的考題極為相似,不免是懷疑考題泄露。
而原屬考場那幾個座位上發現文字的,一律抓回了大牢,嚴加審訊。
這期間有人不服,便是一層層的上告,最終是驚動了朝廷,這才有了出鬧的沸沸揚揚的科舉舞弊案。
如今兩月已過,這案子漸漸有演變成懸案的趨勢,朝廷這才派陳玉堂前來興安古城,算是對政績的考察。
陳玉堂皺眉問道:“那阮考官有座師之名,耽擱了數百人的前程,他就一點也不上心,沒去清查身邊人員。”
這科舉泄題,不會是普通人所為,遠沒有那份能耐。
席璞玉搖搖頭,“不曾聽聞,舞弊案之後,這位座師就一直待在興安學府內。有過考生很多次前去懇願他查清此事,皆是無功而返,一麵難見。”
孫三芸插話道:“這案子還能耽擱兩月?明顯就是他阮考官所為,直接抓人就好了。”
說著,她已經是取下了彎弓,拉弦,“敢反抗半分,一箭讓他下半輩子動不了筆。”
陳玉堂輕咳一聲,“阮考官也是有官職在身,不好隨便抓人的,沒有罪證,沒有動機,即便是抓了也要乖乖放人,弄不好他參上我們一筆,最後我還是要賠禮道歉。”
他趕緊是安撫著孫三芸坐下,不忘告誡著出門在外脾氣不能那麽衝,忘了昨夜她應允的事情了?
切莫意氣用事。
孫三芸泄了氣,問向江念煙,“江姑娘你說,姓阮是不是很可疑?”
江念煙微微一笑,“這案子沒有那麽簡單,不然也不會耽擱這麽久。”
得了,忘了這是陳玉堂的意中人,肯定是站在他那一邊的。
她又看向紀寧之,“你呢,有沒有什麽看法?”
紀寧之悄然抿了一口小酒,“我聽殿下的。”
孫三芸頓時覺得好生無趣,這三人欺負一個弱女子哦。江念煙牽住孫三芸的小手,示意她安心,玉堂不會放過一個惡人的。
陳玉堂思考了片刻,問道:“席先生是不是有好友也牽連其中?”
“不欺殿下,確實有一位。”席璞玉應道。
這就很明晰了。
陳玉堂微笑示意,“本世子猜那人是叫屈梁對不對?”
席璞玉一臉震驚,自己從未提及過此人名諱啊,他俯身問道:“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陳玉堂看了眼屋外,甚是悠閑道:“進城時碰見的,閑聊了兩句。”
“那殿下對屈梁觀感如何?”
“還不錯,就是性子有點怪。”
大門旁,忽然冒出了兩個紮著羊角辮孩童,望向院內。陳玉堂招呼著兩個孩童過來,似乎懼怕生人,不敢靠近。直到席璞玉走了過去,兩位孩童才放下警惕,說道:“先生,您讓我們背誦的課文都記在心裏了,私塾裏的夥伴等著先生去抽查呢。”
說完後,兩位孩童一溜煙的沒了影。
席璞玉尷尬一笑,“殿下,我可能不能久留諸位了。”
陳玉堂揮揮手,“無妨,你傳授學業要緊,我回去看看卷宗。”
席璞玉拱手一禮,嘴唇微動,不甘心道:“殿下,席謀還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
“屈梁乃是在下好友,隻因被汙蔑舞弊,在下散盡了家財才將他從大牢贖出。還望殿下若有機會就將他勸回,這私塾,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好,我答應你。”陳玉堂擺手道。
這便是的讀書人的傲氣啊,容不得一絲構陷,寧願是在外流離失所。
“有勞殿下了。”席璞玉鬆了口氣,朝陳玉堂深深鞠躬。
他坦然受之。
出了小院後,陳玉堂望向天空,這案件,愈發是撲朔迷離了。
“走,去興安學府,問問阮古,看他那邊是怎麽個說法。”
聽席璞玉一家之言,很容易先入為主,阮古好歹也是一位考官,這再明顯不過的構陷,不會犯這等傻事的。
興安學府前,陳玉堂去往時,再無人阻攔,出示證明身份的文書後,很容易就進了學府內。
韓知府應該通過氣了。
學府,極大的院子擺滿了讀書用的案台,不見讀書聲朗朗,連一個青年才俊都無。
說的興安古城崇文分氣,還不如私塾內的孩童。
陳玉堂不禁是發怒,質問起下人道:“阮考官呢,讓他出來見本世子一麵。”
“來嘍,來嘍。”陳玉堂正對麵的一處屋子內,有位中年男人疾步敢來,穿過層層簾幔,走到了陳玉堂身前。
微微彎下身子,恭敬道:“阮古參見世子殿下!”他頭頂上的官帽不慎滑落,趕緊是扶正了。
“一身酒味!”陳玉堂冷哼一聲,“不請落座?”
“哦,對,殿下這邊請。”阮故有意的避開了剛才出來的地方,邀請陳玉堂去偏堂。
對此,陳玉堂倒是不介意,反倒是江念煙說道:“奇怪,怎麽有股胭脂水粉的味道。”
阮古領路時,神色突然是一驚,但很快的又掩飾好,極含深意的看了眼江念煙。
入了偏堂後,陳玉堂上座,屋內書冊隨意擺放著,很難看出這原本是讀書人常聚齊的地兒。
“阮考官,這就是這麽當座師?”
阮古驚是連茶杯都抖了抖,低聲道:“回殿下的話,科舉舞弊一事後,考場諸生就很少來此了,故下官可能是疏於打掃了,還請殿下見諒。”
陳玉堂輕笑一聲,“你斷人家仕途,人家還能來這裏啊?”
阮古一聽,猛是抬頭,擠兌出一幅愁容,說道:“殿下冤枉啊,那都是無稽之談,下官在興安古城從事監考十餘年,以往可沒發生這種事,敢問殿下是從何聽來的。”
陳玉堂眼神一愣,“你是在套本世子的話。”
阮古再一次附下身子,“下官不敢。”
“不敢就將情況如實告知,本世子不是來與你爭吵的。”陳玉堂喝道。
他似乎是一直在拖延時間。
阮古回到座位上,長歎一口氣,緩緩道出科舉考試前發生的事。
那日天還未亮,按照規矩,他該早去檢查考場。起初進門時一切如常,可當他巡視到最後幾處座位時,忽然是有人影竄動,有一人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走,翻過院牆,消失在夜色裏。
他派人前去追趕,見不到人影,他又去檢查附近的座位,果然牆壁之上,寫有細小的文字。
內容幾乎是與對應了考卷的題目。
頓時他大為驚駭,趕緊是稟告了韓知府,讓他不要聲張,考試如常,讓他重點注意那幾個座位上的考生。
阮古本是不抱希望,沒誰會主動出來自投羅網,可偏偏就很湊巧,還真有幾位來應考了。
他當機立斷,宣布抓捕幾人,同時宣布考試作廢,待上京後說明此事,等聖意決斷。
可如此一來,惹得了考生不痛快,多少年寒窗苦讀就等來這麽一個結果,故彼此間結盟,欲搶先一步上告京城。
阮古大怒,派人將考生捉拿進大牢,願意息事寧人的才放手,連連數日有人忍受不住,決意不再追究,大牢內也放走不少。
現在還在裏麵的,依照阮古的說法,就是些“嘴硬”的了。
但即便如此,消息還是傳到了京城,這才有了科舉舞弊一案,這才有了陳玉堂的親臨。
兩邊各是有各自的說辭。
陳玉堂皺眉問道:“那寫有文字的一個座位上,可有一人叫屈梁。”
阮古點頭,“確實有這麽一人,關押沒幾日就是有人擔保,出獄了。”
“那考試最後的考卷,你批閱沒有?”
“批閱過,有幾位確實是驚豔之輩,可惜了。”阮古搖頭歎氣,極為惋惜,“若不出這檔子事,興安古城,又多添好些讀書人了。”
“你耽誤了人家仕途,能不上告嘛。”陳玉堂輕聲道。
“冤枉啊。”阮古急道:“若是因此考中,難免對其他考生不公,考題一事,極有可能是外泄了。”
“行了,不用過多解釋,我再回去看看卷宗,那考場,寫有的文字還在吧?”陳玉堂起身問道,一幅要走的模樣。
阮古趕緊是拿出一塊令牌,遞給了陳玉堂,上麵刻有興安學府的字樣。
陳玉堂接過,收下了。
走出偏堂後,揮手道:“阮大人,多注意些身體,讀書人不可酗酒,切莫沉迷酒……”
還有一個“色”字未曾說出口,他就瞧見那正堂之中,有三位女子款款而出,衣著露肩,見阮古站在屋外,趕緊是過去挽住了手臂,低聲細語的,不知在說什麽。
陳玉堂看著這一幕,衝三人一笑,“今日是有人不想我們走啊。”
阮古見此瞬間是心境大亂,趕緊是將身邊的女子推開,罵著些教人聽了厭煩的粗鄙之語。
豈料沒是罵走,女子更是起勁,魅惑人心的笑聲傳來,“奴家就喜歡先生罵人模樣,假斯文。”
女子再往阮古身子靠近時,被阮古一把推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輕聲抽泣。
“瞎了眼?沒見著這幾位。”他怒道。
女子這才算是正視起陳玉堂四人,衣著也不算很華麗,氣質尚可。興安古城內沒見過這幾位啊,那應該就不是富貴公子哥。
“先生說笑了,英俊是有,但不及先生。”
阮古終於是按捺不住,喊來管家將幾位女子拖走,今日不可在踏進學府內一步。
迎著陳玉堂玩味的笑容,阮古感激是致歉道:“殿下,這這,非是下官所願啊。”
孫三芸上前一步,質問道:“就你這幅歪瓜捏棗的模樣,人家姑娘能看上你,還倒貼啊。”
此話一出,眾人笑聲連連,陳玉堂不禁是也捂住了嘴,這位阮大人,其實也沒孫三雲說的那般不堪。
風度還是有的。
挺討女子喜歡的。
陳玉堂步步緊逼著,看向正堂處,好似有一段旖旎分光,“阮大人,先別著急解釋這麽一處,你剛才說的舞弊案,有幾分真,本世子倒要斟酌幾分了。”
“來人,沏茶,讓阮大人潤潤嗓子,以免待會說不出話了。”
學府內的管家見自家老爺一幅狼狽模樣,自然也是不敢怠慢,趕緊是沏了一壺碧螺春呈了上去。
陳玉堂親自給阮古斟得七分滿,“詳細說說吧,座位牆壁上的文字,可是你派人寫上去的,這舞弊案,是你自個弄出的戲碼。”
阮古猶豫片刻,還是將世子殿下斟的茶一飲而盡,擲地有聲道:“本官不曾說謊,對殿下所言,盡是實話。”
料到他會嘴硬的。
陳玉堂也不急,耐心詢問道:“真一字不假?”
“不假。”阮古依舊是堅定回應道。
“那好,紀寧之,看你的手段了。”紀寧之聽聞,孤雁劍瞬間是有劍氣發出,在阮古身邊縈繞。
與阮古,不過是咫尺之隔。
陳玉堂再問道:“阮座師,再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好好思量。”
阮古直麵著劍氣,大義凜然,“殿下為何苦苦相逼,我說的這些事,殿下一問當時的考生就會知曉,本官沒必要期滿殿下。”
可不是沒必要,就不會去做啊。
這不是一個好的解釋。
陳玉堂甚是憂鬱道:“本世子,信不過你啊。”
紀寧之劍氣又靠近了阮古幾分,不知是否是有意為之,漸漸是劃破了衣衫。
以性命之憂,換一句實話。
“阮古,我沒有殿下那般好說話,你究竟,願不願意說出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