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介俗人 ,愛看芍藥
陳玉堂稍微是驚訝了一下,池主簿,還真不知道此事啊。
他看向車夫,問道:“知曉去城主府的路?”
車夫誠惶誠恐,這位世子殿下未曾動手,主簿大人便是暈在了此地。
這就是世子的威嚴?
車夫不敢怠慢,“草民知曉,這就帶殿下去。”
陳玉堂點點頭,上了馬車,“那帶路吧。”至於池鴻達,就留在此地好好睡上一覺。
“好咧。”車夫趕緊一聲“駕”的喊出,朝城主府趕去。走遠後,池鴻達悄悄的睜開眼,看了眼驛站內的箭矢後,匆忙離去。
他亦是納悶,城主大人怎會如此魯莽,不像他的作風啊。
城主府前,有如城牆高的院牆聳立,大門處兩座石獅子氣勢恢宏,細看去,還是雕有一雙凶狠的眸子,似乎是在警告著外來人,莫生事端。
陳玉堂下車後,立刻有士兵前來阻攔,“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城主府。”
紀寧之孤雁前擋在陳玉堂身前,冷聲道:“都看清楚了,這位是從汴梁城來的世子,讓你們城主出來迎接。”
士兵們皆是譏笑,極為不屑,“就這半月間,已經是有不下十餘批人稱自己是江南道世子了,都被打入了大牢內。為此城主還特意下了命令,非是池主簿帶領而來的,一律當做賊子處置。”
紀寧之不再冷靜,“敢說殿下是賊子?”
孤雁劍出鞘,兩位士兵手執長戟斷成兩截。
“速回去稟告,不然劍氣就不是這麽簡單了。”紀寧之喝道。本以為這招會嚇退兩名士兵,再不濟也是安分些,不料他們卻是大喊一聲:“城主府有敵襲。”
大門內,又是湧出許多執長戟的士兵,有百人之多,將陳玉堂團團圍住。
陳玉堂輕歎一聲,甚至無奈道:“本世子不想弄出這麽大的陣勢啊。”
尚在馬車內觀望的江念煙和孫三芸亦是被趕了出來。
“何人在此鬧事?”
士兵們之後,出來了一位身披甲胄的將領,模樣極為懶散。
他手下一名士兵接話道:“就是這四位,假冒世子殿下,還傷了弟兄們。”
假冒世子倒不是什麽大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批了,看這些人穿著有模有樣,華麗中透露出一種貴氣,是費了好些心思的。
但都不是他在意的,那位握劍的年輕人,想來就是傷看他弟兄的罪魁禍首。
將領申澤大喊道:“聽我號令,將四人拿下。”
“休想!”紀寧之孤雁劍發出一聲龍吟聲響,在他身邊,縈繞出數十道劍氣,將四人護住。
他一步踏出,朗聲道:“想動世子殿下一分,先問過我手中劍再說。”
申澤不由的後退幾步,大為驚駭,這是四境劍客,對付起來不容易啊。
但並不代表他就是怕了。
雖說一位四境劍客對付這些人綽綽有餘了,但對方不止是一人,還有兩位女子在,他不能可能時時刻刻都保護住,總有破綻的時候。
“列陣。”
申澤吩咐道,所有士兵皆是半蹲起身子,執長戟,朝向陳玉堂等人。
在那高高的城牆之上,清晰的看見,還有人朝他們射箭。
孫三芸此刻也是取下了彎弓,輕聲道:“城門上的交予我解決。”
江念煙握緊了女子劍,“我自保應該沒問題。”
陳玉堂點點頭,那就好辦了。
“紀寧之,無需留任何情麵。”
“知曉了,殿下。”紀寧之領命道。
申澤輕笑了兩聲:“什麽時候了,還想一直騙下去呢,弟兄們,上!”
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喲,今日這是來了何等貴客,竟是讓申將領動了怒。”
忽然間,有一男一女走近了城主府。男的搖著一柄羽扇,兩束鬢發在身前,模樣很是倜儻,一看就是出自富貴人家。
他身邊那位女子,陳玉堂看去,大有小家碧玉的氣質,是和江念煙穿著顏色相近的青衣。她手腕上,還係有一條紅繩,最怪異的是,是撐著一柄油紙傘。
不經意間兩人對視一眼後,女子急忙是避開視線。
今日是豔陽天。
開口說話是那位是男子,他與陳玉堂望了一眼後,微微皺眉,朝申澤問道:“這是幹嘛?”
申澤答道:“此人假冒世子,正準備是押入大牢呢。”
“且慢。”名為丁嘉木的男子抬手道。
“怎麽,丁儒生是有什麽發現?”申澤問道。
丁嘉木看向陳玉堂,輕聲道:“我觀此人不像是假冒的,世子殿下昨日入城,應該不會有人犯傻才是。”
申澤一想,有些道理,問道:“那依丁儒生之見?”
“讓你的人撤去吧,這裏交由我解決。”
申澤一聽,揮了揮手,“都散了,回到自己崗位上去,沒你們事情了。”
陳玉堂看著這一幕,頗為意外,一位儒生竟然能指揮動一位將領,這人有些門道。
士兵們撤去後,申澤也沒有繼續留在此地的必要。
丁嘉木對陳玉堂作揖一禮,笑問道:“可是有證明身份的文書?”
江念煙點點頭,拿出了好些蓋有印章的紙張,通關文牒,還有一份監察禦史的任命文書。
丁嘉木並未接過,隻是瞥了一眼,便是做出邀請的手勢,“世子殿下請!”
陳玉堂驚奇道:“這麽快就確定身份了?”
丁嘉木笑道:“看到那張監察禦史的文書就夠了,其實也不盡然,是殿下身上有一股書卷氣我才如此肯定。”
讀書人總是能一眼認出讀書人。
“那你也是?”陳玉堂示意江念煙將文書收好,準備進府了。
丁嘉木慚愧一笑,“天賦上不如殿下,碌碌無為二十載,還是下三境。”
“那也快了。”陳玉堂應道:“相隔中三境不遠,今年內,有望晉升。”
丁嘉木微微一笑,“就先謝過殿下吉言了,殿下請。”
青衣女孩來到了丁嘉木身邊,他緊緊的握住了她的小手,仿佛是在言:沒事的,有我在。
女子名為何瑾,不知何時有了愛打傘的習慣。
申澤早已是將世子殿下入府的消息告知府內,城主韓明知在正堂內恭候多時。
他見陳玉堂緩緩走來,稍微彎下身子,拱手道:“興安知府韓明知,恭迎監察禦史。”
陳玉堂徑直從他身邊走過,一人獨坐大堂之中。江念煙和孫三芸坐在兩側,紀寧之站在他身後。
韓明知閉上雙眼,顏麵上猶如是被狠狠鞭打一般,未曾想是這般被無視的結果。
他還有一句恭迎世子殿下未說出口。
遲遲趕來的丁嘉木見到這一幕,小聲問道:“韓知府,就這一會就惹殿下不高興了?”
韓明知擺擺手,“老朽也不知啊。”他歎了口氣,示意兩人先坐下,聽聽世子殿下怎麽說。
陳玉堂冷笑道:“韓知府,你還有顏麵坐下?”
韓明知一驚,慚愧道:“科舉舞弊案是本官的失職,待殿下解決之後,我會去汴梁城請罪的。但本官在此案件中已經是盡力而為,無愧任何人,殿下切莫步步緊逼。”
丁嘉木亦是替韓明知辯解道:“那日科舉我也是參與者,韓知府未有可疑的行徑。”
陳玉堂搖搖頭,“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那是什麽事。”韓明知這會也摸不著頭腦,殿下不是在怪罪科舉一案?
陳玉堂一字一句道:“昨夜在驛館,有人意圖刺殺本世子。”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
韓明知眼皮一跳,怒不可遏的一拍茶桌,“混賬,興安古城內,怎會出現這等事,是本官的失職,殿下還請放心,不出十日,七日,本官一定將此人緝拿歸案。”
“申澤何在!”韓明知喚道。
“知府大人有何吩咐?”申澤從屋外趕來,抱拳道。一直是低著頭,不敢正視著陳玉堂。
正堂內的氣氛算是冷清到了極致,但還好,不是對他動怒。
“封鎖城門,隻許進不許出,七日之內,找出昨夜刺殺殿下的刺客。”韓明知吩咐道。
“是!”申澤領命告退。聽到這話時,他不由的也嚇了一跳,何人這麽的膽子。
是不是都忘了江南好有位號稱“活閻王”的王爺了。
丁嘉木皺眉道:“殿下有無懷疑的人選?那些刺客可有獨特之處。”
陳玉堂輕笑道:“這倒是沒有,皆是拿著弓弩,看不清麵容。”
丁嘉木陷入了沉思,“沒有印象,興安古城內未曾有過此類事件的發生,對殿下有備而來啊,日後還請小心。”
陳玉堂微笑著回應了這份善意。丁嘉木還想邀請陳玉堂若是願意可以去他府中居住,管家下人不少,保證安全不再話下。
對此,陳玉堂婉拒,看向韓明知,意思很明了了。
這位讀書人究竟是何人還沒介紹呢,為什麽也有資格坐在這裏。
韓明知解釋道:“丁嘉木,祖輩都是在興安古城內生活,書香門第,城內的讀書人皆是朝他看齊。他父親在京城朝堂上做官,是江南集團的一員。這背景,本官完全是可推舉入仕,可嘉木這孩子不讓,要自己考取功名,百姓們頗為稱讚。除了讀書,他還經商,每月皆會設粥鋪,稱得上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了。有些政策的實施他也參與了製定,就差個功名了,如若不是今年科舉鬧上這麽一出,現在已經有官職在身了。”
陳玉堂頷首,又問道:“那位姑娘呢?”
這次丁嘉木搶先答道:“同殿下一般,亦是紅顏知己。就像姑殿下身邊的那位姑娘一般。”
是說的江念煙。
陳玉堂微微一笑,了然於心。
讀書人身邊有紅顏知己,是一件幸事。
“勞煩韓知府拿些科舉舞弊案的卷宗給我,這案子,京城那邊很急。”
韓知府點點頭,問道:“殿下下一步會居住在那裏?還是驛館內?那地方恐怕不太安全了,殿下說個去處,我待會派人送去。”
“不必了,還是住在驛館內,料那些人也不敢亂來了。”陳玉堂起身道:“那就等著韓知府的卷宗了。”
“我送送殿下。”韓知府起身道。
丁嘉木和那位撐傘的女子亦是送行。
離開城主府後,陳玉堂回首遙望,喃喃道:“這韓知府不簡單啊。”
刻意扯出江南集團,就是讓他記住這層關係。還有丁嘉木,一位知府如此客氣對待,不同尋常。
又是經商。
但願不是同蘭慶縣那位燕大善人一般,是頭陰物。
一直讓他小心興安古城,可來的這兩日,沒發現甚要緊的,還是說危急還未到來。
陳玉堂思索間,紀寧之開口打斷道:“殿下,這街道上,不對勁。”
走了大概有百來步了,街道上幾乎是不見人影,完全沒了之前來的那幅熱鬧景象。
有一處小鋪子還未收拾完畢,陳玉堂急忙是跑去打聽道:“老人家,這不過是午時怎麽就收攤了,不做生意了?”
老人一幅愁容,“是我們不敢做啊,剛才有人滿大街宣揚說是有刺客,弄得人心惶惶的,我等也不想早些收攤啊。先前有幾個不聽勸的已經被抓走了,不敢敢耽擱。年輕人,我勸你也早些離開此地,過幾日,等那些士兵消停些再上街。”
陳玉堂點頭一笑,“多謝老人家的好意。”他還想再問時,老人已經是收拾好的鋪子。
看模樣,是不願多說一句話了。
言盡至此。
陳玉堂輕歎一聲,他是知道為何韓知府會說七日內必抓到刺客了,無故抓人,嚴刑拷打,極少有人會在酷刑前堅持下來。
即便是要承認與自己本無關係的罪責。
陳玉堂本想讓紀寧之回城主府,告訴韓知府不必捉人了,可這樣做,豈不是正好印證了自己識破了他們的詭計,以後會不會更加小心。
此刻間,陳玉堂猶豫。
改變了主意,但願這幾日的百姓,沒事不要出門吧。
突然間,他胸口一疼,隱隱約約感受到了文膽的異樣,像是對他有所不滿。
查案和百姓,誰更重要一些。
陳玉堂想兩者皆是兼顧,可不能得兼。
他每一步踏出的極為緩慢,興許是因為痛楚,興許是在思考這個問題。
一時半會很難找到一個因果。
“殿下。”紀寧之發現了陳玉堂的異樣,攙扶著,再次問道:“心病又犯了?”
江念煙見狀亦是把脈,算不得破濤洶湧,偶爾的風浪是有。
“別想了,想回驛館內歇息,你能來這對百姓而言已經是很大的福澤了。”
陳玉堂臉色稍微好轉了一些,“我沒事,回去吧。”
街道前方,出現一道人影,行走的極為緩慢,似乎是刻意而為,每走幾步總是要停下觀望片刻。
觀其風貌,倒也是位讀書人。
短短兩日時間,就遇見三位讀書人,興安古城盛產讀書人一說,所言不假。
那人一身白衣,與陳玉堂擦肩而過時,忽然是對視一眼。
“殿下。”
“先生。”
兩人幾乎是同時說出口。
陳玉堂頷首示意道:“先生是在賞景。”
那人作揖一禮,“殿下如何得知,滿街蕭條,無景可賞。”
這街道上,不見其餘人影,頗為死寂。
“景在先生心中。”陳玉堂輕聲道,這話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江念煙輕輕拉了拉陳玉堂衣袖,不用在這些事上耗費心神,查案要緊。
“殿下所言不假,景在心中,也在殿下眼裏。”那人微微一笑,雙臂張開,好似有馨香撲鼻。
滿街的樹木,皆是有花開。
是芍藥。
“我本一介俗人,愛酌小酒,滿襟酒氣於院中看雲卷雲舒,一片芍藥聞香,悠閑過此生。”
江念煙和孫三芸怔怔的望去,滿街花開,竟是這一人所為。
這便是讀書人的分量?
能改變天地。
“還不知先生名諱?”陳玉堂問道,這樣的一位讀書人,境界肯定是在他之上,並且並無惡意,願與之交好。
“席璞玉。”那人輕聲應道:“不知可否邀請殿下於小院中一敘,科舉舞弊的案子,我有所聽聞。”
“最好不過了。”陳玉堂笑道:“那有勞先生帶路了。”
席璞玉點點頭,繞過小巷,來到了一處小院前,大門敞開著,似乎是見了陳玉堂怪異神色,他解釋道:“我這院子簡陋,不怕盜賊光顧。”
事實確實如此。
極為樸素的茅草屋,一口水缸早已幹枯,地麵上的落葉落花覆滿了厚厚一層,不曾打掃。
唯一稱得上嶄新的就是一個搖椅了,手握處甚至因為日久,褪了色。
席璞玉從屋內拿出了兩壺酒,放在了石桌上,邀請四人共飲,“沒什麽拿的出手的,還望殿下不嫌棄。”
酒中有清香,亦是芍藥的味道。
陳玉堂淺嚐了一口,酒香在唇齒間經久不息,好似餘音繞梁,“大善,這酒深得人心啊。”
三人聽聞亦是喝了一小口,酒不烈,頗為讚賞,江念煙更是又斟了一壺,一飲而盡。
席璞玉笑道:“看來這位姑娘很是豪氣啊。”
江念煙一聽紅了臉,放下了酒杯,乖巧的坐在陳玉堂身邊,還是先說要事吧。
那樁科舉舞弊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