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釜底抽薪
很快，整個後宮都接到皇帝的口諭：貴妃跑馬受了涼，免了請安之禮，閉宮養病。
皇後心裏極其暢快。她得了準確的消息，貴妃不是著涼，而是騎馬不慎傷了臉，哈哈，如果貴妃臉上留疤，那可就太好了！臉都毀了，還做什麽貴妃啊？太好了，太好了！
沒了來自地位最高的宮妃的威脅，皇後一下子放鬆了許多。
顧嬤嬤趁著皇後心情好，說：“皇後娘娘，妃娘娘的人選該定下來了，推遲的話，人心生變就不美了。”
皇後笑道：“還是不定下來為妙。本宮發現了，定下來，其他人就會心生怨恨，但是，不定下來，她們會一直討好本宮。”
顧嬤嬤心裏那個想罵罵罵啊，臉上笑著，說：“奴婢怕皇後娘娘遲遲不定下人選，徐妃娘娘會生出事來。”
皇後不笑了，沉默了片刻，說：“本宮再好好想想。”
顧嬤嬤聽了這話就知道皇後不準備晉升古姬了，說：“如果皇後娘娘實在對古姬娘娘膈應得慌，那就選賈貴人好了。賈貴人出身不錯，對皇後娘娘也盡心，而且太後娘娘也開口了，皇後娘娘以為如何？”
“賈貴人是王嬪的表姐，如果她們麵上不合，實則是一夥的，那本宮可就要栽跟頭了。”
“皇後娘娘，榮國府可是站大殿下的，給賈貴人晉位，不是讓賈家人更忠心？”
“本宮稀罕？”皇後嗤之以鼻，哼道，“雖然賈家爵位很高，但是，不給賈貴人，他們更不敢得罪本宮啊？他們那一家子，誰敢忤逆本宮？”
榮國府居然送了姑娘去永寧宮，這是牆頭草啊，皇後就已經打心底不信賈家的人了——如果不是賈家跟貴妃達成了什麽協議，賈府的三姑娘三個表姑娘會全進了永寧宮？當她是傻子嗎？
顧嬤嬤聽了，沉默片刻，點頭：“皇後娘娘英明，的確是這樣，要不，選家世寒微，容貌出眾的嚴麗人？”
“那狐媚子也配妃位？”皇後冷笑，說，“本宮雖然看不起貴妃的出身，但是，貴妃的兩個哥哥到底起來了，兄妹三個守望相助，已經成勢，等閑動不得，你所說的榮國府，站在趙家兄弟跟前都是打哆嗦的。寧慶宮的嚴麗人嘛，除了容貌出眾，家世什麽的都不行，本宮抬舉她，豈不是給自己添堵？”
顧嬤嬤欲言又止。她心說，不管抬舉誰，您心裏都堵得慌，那您幹嘛擰著性子非要在坤寧宮添置二品妃讓自己更難受呢？而且，這次的事，無論怎麽看，都是皇後娘娘吃虧啊，後宮之中，不知道多少人會詛咒皇後娘娘呢，簡直是沒事兒找事兒，不，是沒事兒自找麻煩……
————
殿內。
從額頭上到下巴處，再到脖子，塗了一層黑色的藥膏，右手同樣塗得黑黑的，明玉用左手拿銀簽子紮著蘋果塊，有一下沒一下地紮著，沒有往嘴裏送。
黛玉坐在下邊，抑揚頓挫地念著《漢書·地理誌》：“……隴西郡，秦置，莽曰厭戎。戶五萬三千九百六十四，口二十三萬六千八百二十四。有鐵官、鹽官。縣十一……”
明玉聽著，慢慢閉上了眼睛。絲綢之路必經之地，兵家必爭之地，鹽官在漢代就有，那就是說，那裏有鐵也有鹽？我得去看看……
藍景取下明玉手中的銀簽，初晴給明玉蓋了薄被，無奈地說：“娘娘現在睡了，晚上又該睡不著了。”
黛玉已經停下了，笑道：“娘娘也是無聊啊，整天在殿裏悶著。”
“無聊？去騎馬倒是不無聊，看這右手腫得，抵得上兩個左手了，這樣子，能出門嗎？”
“林姑姑的箏彈的挺好，不如，下次不念書了，彈箏給娘娘聽。”
“娘娘就睡吧，白天睡也好，不鬧；到夜裏不睡，想鬧吧，娘娘也不好意思鬧。”
“咱們這永寧宮裏近來可亂糟糟的，幸好錢公公他們是有本事的，再亂也鬧不著咱們娘娘。哎呀，說起來，皇後娘娘到底想選誰晉位啊，感覺所有人都心思浮動起來了，可別惹出什麽亂子。”
“真是的，不就說選一個人嗎，怎麽娘娘們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幸運的？”
“這事不是咱們能操心的，咱們就好好照顧著娘娘康複吧。上天保佑，娘娘臉上千萬別留下疤痕啊。”
明玉閉著眼睛，心想，皇後這一招冊妃出來，宮中不知道製造出多少仇人來，當然，沒有如意的宮妃肯定也是要恨皇後的，皇後這一招算是傷敵八百，自傷一千啊！我反正已經是傷著了，你們就各出奇招吧，也讓我看看你們的能耐……和結果。
————
勤政殿。
皇帝麵前跪了一地額頭叩在地上的人，他冷冷地說：“所有涉嫌謀害貴妃的，定為死罪，全部杖斃吧。”
“奴婢遵旨。”馬成如履薄冰，不敢抬頭，更別說求情了。那麽多人，肯定有冤枉的，但是，萬幸沒有冤枉著自己。
皇帝道：“禦馬監當引以為戒，不要出現類似的事了，否則，朕看你們這些所謂忠誠之輩，是無能至極的，也容不下。”
“奴婢遵旨。”馬成等人一起應喏。禦馬監是皇帝重視的地方，跟采辦局的地位相差無幾，居然被人滲透，他們還無知無覺！
“退下吧。”
馬成等人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心事重重。他們幾個是沒有罪名的，但是，他們是有家人親戚朋友的，也是逆黨下手就要針對的，他們就算不是清白的，皇上給了他們清白的名聲，他們就必須是“忠心耿耿”的。
牆頭草，左右逢源的人，從來不值得信任，也沒有好下場。
周全奉上一碗茶，皇帝喝了一口，將茶碗往桌子上一扔，使得茶水四濺，怒道：“真是越來越過分了！”也意味著，那些不甘心的兄長們到絕境了。
人心難測，皇帝從來不覺得太顯年間的奪嫡者會有忠心耿耿的餘黨留到今天，不過是利益所至，利用那個“忠”字罷了。宮中少不了算計，但是，沒必須摻雜到先帝孽子的陣營中，不過借那個名號行事罷了。
周全小心地說：“皇上，貴妃娘娘並不知道是受了算計，還以為是意外呢，這事，要告訴貴妃娘娘嗎？”
皇帝哼了一聲，說：“告訴她有什麽用，那就是個傻的！”
實際上，告訴她還是有用的，明玉知道了真相，能直接借口傷心跑出宮，還是讓她心虛地待在永寧宮養傷為好。
周全笑道：“可見皇上是心疼貴妃娘娘的，貴妃娘娘真是有福氣，說起來，要不是貴妃娘娘騎術練出來了，事情會更糟。”
“如果不會騎馬，根本沒有這回的禍事。”
周全閉嘴了。宮裏的娘娘們多優雅多有風姿啊，誰騎馬揚鞭啊？也就貴妃娘娘這位……這位主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不過，也是宮裏最好侍候的。他有時也會特別嫉妒錢昌金喜一等人，隨著貴妃娘娘到宮外遊山玩水就不說了，蹭貴妃娘娘的膳食蹭得他眼紅啊。
————
阿九說：“皇帝對何家越來越不滿了。”
明玉說：“事情又不隻是何家作下的，何家隻是推波助瀾，幹嘛隻對何家不滿？我看他對很多人都不滿呢，偏又念著什麽‘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哼！不過，說起來皇帝厲害，但是，他厲害的對象是誰呀？那些所謂的對手是一群毫無反抗之心的人，贏了很有成就感嗎？”
阿九有些無奈，說：“明玉，你對皇帝有很大怨氣啊，還有，你幹嘛非得招惹禦馬監啊？”
明玉沒有回答阿九的第一個問題，淡淡地說：“她們逼我晉了宋貴嬪，皇後逼自己添一妃，這宮中太熱鬧了，我不喜歡這種熱鬧，這事一出，我不就躲了個清淨？”
“永寧宮也不太平啊？”
“所以，我要休養三個月，至少三個月，等我康複了，事情已成定局，也沒人在我耳邊像蒼蠅一樣，嗡嗡個沒完了。”
“釜底抽薪，厲害。”
“真奇怪，我這麽厲害，怎麽前世那麽慘呢？”
“身份不同了啊，你想想，一隻螞蟻，再厲害能厲害到哪裏去？你現在是貴妃，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啊。”
明玉滿眼懷疑：“是這樣嗎？”
“當然是。”
明玉不說話了。你說是就是？我就是感覺不是！
————
明玉稱病，去坤寧宮請安時，便是以宋貴嬪為首，可是，宋貴嬪沒有底氣啊，也不敢跟王嬪爭，結果就是王嬪帶頭給皇後請安。
在太後跟前，王嬪也是站在宋貴嬪前麵的。
但是，就算王嬪爭了宋貴嬪的風光，張貴嬪還是看宋貴嬪不順眼，兩人不是同一位份上的似的。宋貴嬪越退讓，張貴嬪就越看不起她，帶著杜姬等人沒有一個將她瞧在眼裏的，恨不得她在她們腳底。
杜姬心裏不舒服，敢當眾打宋貴嬪的耳光，一下子讓宋貴嬪成了笑話，說是三品妃，卻再也比不了任何一個六品妃。
宋貴嬪在人後氣得掉眼淚。本以為自己夠委屈的了，沒想到，離了貴妃，日子這樣艱難！我到底做錯什麽了，為什麽都來打壓我？田貴姬和朱姬明明是跟我一樣晉位的，你們怎麽隻針對我一個啊？
“娘娘，哭有用的話，大家都哭一場好了。您還是得想辦法呀？”
“我有什麽辦法？貴妃娘娘養病不見人，永寧宮的女官大都是王嬪的表妹，坤寧宮還有一位賈貴人，眼瞅著也要升妃位了，王嬪有她們撐腰，我有什麽？都怪我娘家不行，不能幫我分毫……”
“娘娘，您可是整個宋家的榮光，以後，宋家總會來支持您的，族裏不是送了女孩子進宮嗎？到時候就是娘娘的助力。”
“貴妃娘娘病著，我去向誰求助，將族妹們安置在我身邊啊？”宋貴嬪眼睛紅腫，說，“王嬪運氣也太好了，表姐妹也得用。”
“誰說不是呢？娘娘，您還是忍一下吧，等有了自己的人手，自然會直起腰了。”
“我心裏真是難受啊，還是貴妃娘娘公平，我就等著貴妃娘娘病好，我得去祈禱貴妃娘娘早日安康……”
宮女看著低頭抹淚的人，翻了個白眼。你一個三品貴嬪都不能壓製一個四品的嬪，還想著讓貴妃為你出頭，臉呢？貴妃娘娘欠你的嗎？
吳貴人和楚貴人如今用膳，就算吃不完喂狗，也不叫宋貴嬪吃了。宋貴嬪不得已，隻能吃宮女的，更惹來底下人的不滿。
“我怎麽跟了個這樣沒用的主子啊！堂堂貴嬪娘娘，搶我的飯菜，真有臉！”
“就是，先前貴妃娘娘還露麵的時候，她不告狀，如今想告狀都不行。”
“還不做吳娘娘、楚娘娘名下的宮人呢。”
“哪裏有主子吃下人飯菜的？也太不講究了。我們明明應該是這後邊最風光的，結果，成了最委屈的。”
“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