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救人
一陣忙亂之後，黛玉上了馬車，坐在了錢昌的對麵，很快馬車隊伍開始向前駛去。
明玉笑道：“今日到了榮國府，可有什麽感想？”
黛玉道：“得到了很高的禮遇。王夫人問我賈女官的情況，我告訴她皇後娘娘十分看重西太後娘娘跟前的賈女官，她居然沒聽出有什麽不對。唉，也許她過兩天就回過味兒來了。”
“你替她操心會讓她那個長輩難堪，認為你是在看她的笑話，所以，閑事莫管，你也管不了。”
黛玉點頭，說：“今天真冷，地裏的麥苗都凍著了。”
“果然是個千金小姐喲，凍不著麥苗的，不過，人不知道凍著多少。我們越往南走，會越溫暖，如果往北走，可能會遇到……”明玉看著手裏的暖爐，沒有說下去。
黛玉看著明玉，眼睛亮閃閃的。貴妃娘娘心懷慈悲，這才是恩慈天下的氣度胸懷呢。
“娘娘，我們一直坐馬車嗎？”
“想乘船也得讓運河裏的冰融化了啊。”
黛玉也沒想著讓人破冰行船，開心地說：“往南走走，運河裏就沒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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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內裏富貴卻外麵不顯的雙層大船。
錢昌目光閃爍地看著明玉恬靜的睡臉。貴妃心思清澈簡單，總是輕而易舉跳進皇上的局中，然而，等到將來皇上嫌貴妃知道的太多了，會不會給貴妃一杯毒酒？
錢昌忽然意識到不妥，本能地往旁邊一躲，閃過那狠厲的一掌，抬眼瞧見是冷若冰霜的宣王，馬上彎腰拱手：“宣王爺安。”
宣王揮手令剛才出手的侍衛退到身後，冷笑：“你居然敢獨自留在貴妃居處，好大的狗膽！”
“王爺，屬下是皇上撥給貴妃的暗衛，再說了，屬下是內侍。”
“你想死？”
錢昌聽了，不假思索地說：“屬下告退。”
宣王讓自己的侍衛也退下，自己坐到床邊，恨恨地對熟睡的人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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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明玉見了宣王還挺高興的，宣王見狀便也高興起來。
明玉摸摸嘴唇，覺得又腫又癢，迷惑地說：“我這兒怎麽了，難道大冬天還有蚊子？”
“就不能有小蟲子嗎？”宣王哼了一聲，說，“走了，去用早膳。”
明玉抿了下嘴，正了正束發冠，放下手，又問：“喂，你怎麽會在船上的，什麽時候來的？”
宣王轉向往外走，說：“我在京城覺得悶了，又聽說你要到揚州去，便去揚州散散心，怎麽，你不樂意見到我？”
“不會啊，我們能玩到一處去，有你陪著，我覺得揚州更好玩呢。”明玉走出船艙，看著寬寬的大河，心情大好，笑道，“等會兒咱們釣魚，看能不能釣幾條上桌的。”
宣王看著河水，說：“河裏的魚應該不大，大的都讓兩岸的漁翁好手撈走了。”
“嗯，我們還是上岸上買吧。”明玉眼神恍惚，說，“我小時候日子很不好過，每天都在怕，怕沒吃的，怕沒穿的，怕沒有藥……”
“別怕了，你已經是貴妃了。”宣王打斷了明玉的話，說，“你們一家子受的苦都過去了，以後，都是好日子。”
明玉眼睛亮起來了，說：“那是，我們兄妹運氣好，遇到了皇上啊，皇上是個大好人！”
宣王耷拉著臉，半點兒不想附和，暗暗罵道：“等你死在皇兄手裏就不會說他是好人了，嗬，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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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和明玉站在一起，就是風流雅致的兩個公子少爺。
“江南好，江南的冬天溫柔，江南的冬天老百姓可以少挨些凍。這還沒到江南呢，天氣就溫柔了起來。”明玉看著目之所及的青樹綠草，十分感歎。
“天是越來越暖和了，畢竟立春了。南邊的確比北方的天氣暖和。”宣王冷冷一笑，說，“不過，有些人，沒挨凍，也要挨餓。”
明玉心中一悸，麵不改色地說：“是啊，我沒進宮前，春夏秋也不挨凍可是，春夏秋也不代表有飯吃，更不要說我哥了，他們把僅有的東西都讓我吃了，自己餓得眼睛發綠，隨便蓐把草都能吃到嘴裏哄哄肚子。”
“阿九，這位宣王千歲好像不是不識人間煙火的主啊，那他怎麽拿著幾萬兩銀子當幾文錢花？”
“人心是世上最複雜的東西，還不是一成不變的，我連你都弄不懂，又沒有宣王身上，他的想法，我怎麽清楚？”
“你吃過草嗎？”宣王眼神一變。對趙明忠特別不滿，你們都是怎麽對待族人的？落井下石的小人也會兢兢業業地為王府辦差嗎？
明玉搖頭，笑著說：“沒有，我身體弱，離不開藥，最多是將一劑藥多煮兩天，吃過不少野菜，冬天有足夠我挨過去的食物，那些不好吃的沒我的份兒。”
宣王看明玉眼眶一紅，又要哭了，忙道：“你哥哥真好，怪不得你就算不樂意，也會聽他們的話。你這次去揚州，你哥是知情人，等你回來要給他們帶什麽禮物？”
明玉果然轉移了注意力，笑道：“揚州好東西多，我挑挑好的，揀揀易存放的，總能弄幾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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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裏是什麽，是不是人？”明玉扒在船舷上，大聲喊了起來，“快來救人啊！”
錢昌聽了，飛身而下，蜻蜓點水般踏著水麵，將那一團提起來，又跳回船上。
明玉看著陷入昏迷的衣不蔽體的人，問：“她還活著嗎？”
錢昌將手伸到她的鼻下，又感受了一下她的心跳，說：“主子，還有點兒希望，可以試著救救。”
“周太——周大夫，快快，給她看一下。”
周太醫匆匆趕到，探了一下脈，忙道：“快將人抬到屋裏去，給她喝口熱的……”
黛玉震驚地看著骨瘦如柴的女人，簡直就是黝黑粗糙的皮包著骨頭，就說那兩隻爪，不，手，她的手像養的小鳥的爪子一樣嚇人，從來沒想過，世上還有這麽瘦的人，她是怎麽活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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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臉麻木，眼淚都流幹了，眼睛毫無光彩，被人照顧了很多天，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比船外的天氣還要涼：“你們救了我，我也沒什麽能給你們的，真的……從小，他們都教我要好好對弟弟，弟弟是我一輩子的靠山。弟弟一生下來，全家人特別高興，他一哭，他們就打我……弟弟從小到大就愛哭，我天天被打，被罰不準吃飯……他們要了二十兩銀子，那家人看我瘦弱，說我可能不會生孩子不願意，他們又打我，後來，他們得了五兩，又打我……弟弟不幹活，他們找我要錢，我給了他們，然後，他們又找我要錢的時候，我婆家知道了，我婆家對我又打又罵……我的腿斷了，他們都不要我了，我也不想活了……活著好難，真的，活著不如死了……”
黛玉捂著臉，手帕已經濕透了。她一直覺得自己的日子很難過，可是，再難過也比不得這位嫂子命苦，原來，命苦，不是她認為的那個母親去世的苦，而是像這位嫂子一樣……
明玉看著黛玉的淚水，再看看其他人冷漠的眼神，心下歎息，說：“你的命已經還給他們了，從現在起，你跟著我吧。”
那人看著明玉，說：“我的腿斷了，我不能幹活了。”
“沒事啊，你看看，我家裏幹活的人多著呢。”
那人的眼中露出警惕，終於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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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醫歎息道：“她身子虧損太嚴重了，養得好了，也不過能撐個……撐個三五年光景。”
黛玉又流淚了。
明玉說：“就告訴她能養好就行了，其他的，她就不必知道了，人生在世，總有高興的事留在心裏，不然，她這一生是為受苦來的嗎？”
周太醫知道貴妃受寵，但是，南下這一路上，他才覺得：皇上後宮裏的厲害娘娘太多了，貴妃娘娘這脾氣秉性，如果沒有皇上護著，要吃虧啊！
明玉令周太醫去開藥方了，看到黛玉又濕了一條帕子，忍不住道：“你這眼淚也忒多了些，省省吧，小心傷了眼。”不是給賈寶玉還淚嗎？怎麽沒賈寶玉在跟前也能這樣哭？
黛玉泣聲：“世上為何還有這樣可恨的家人？是上輩子有仇嗎？”
“上輩子的仇上輩子了，上輩子難以了結的，在地府中了，沒有‘上輩子有仇這輩子受’的道理。”明玉笑道，“我們喝了孟婆湯，將上輩子忘得幹幹淨淨地來到這世上的。那些無恥歹毒的人作下惡事，會有惡報的。”
“什麽惡報？”
“那位弟弟啊，他們窮家慣出來一個大少爺，以後，那位大少爺的父母老了，偏偏他不幹活，你說，他們那一家子怎麽生活？”
“那婆家行事也很可惡啊。”
“嗯。”
“娘娘，不如我們去幫忙讓他們盡快得到報應？”黛玉見明玉沒有順著自己說，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錢昌冷酷無情的眼睛立馬盯住了黛玉，黛玉嚇了一跳，頓時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上位者一句話，下麵的人為了表示自己的能力，會做過度，造成另外的傷害。而且，他們失了這樣好的人，日子總會不順心的。”
黛玉感受著錢昌不滿的注視，整個人都要嚇軟了，低下頭，不敢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