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裴祺
裴祺一直都非常清楚,自己不過是慶帝手中的一把劍而已。當裴家將自己送入紫衣衛營時,裴祺便知自己的一生再不能為自己所掌控。
他不應該有自己的感情和自己的判斷。身為一個紫衣衛,唯慶帝之命是從,不容置疑。就算是麵對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孩,他都應該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劍。斬草除根向來是慶帝的做派,紫衣衛沒少辦這些抄家滅門的差事。裴祺手上的人命並不比宿衛五鬼少。
裴祺能從一個普通侍衛一躍成為散兵統領,這背後固然有裴家身為燕京四大家族之一所帶來的的便利,也有裴祺自身過硬的功力。紫衣衛營向來是用武力說話的地方,裴家不但替裴祺請來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劍客,就連陪裴祺過招的門客都被嚴令痛下狠手。
裴祺自小就知道,若是不想挨打,就要變得強大,強大到令別人感到害怕,才沒有人敢將他踩在腳下。如今他滿身煞氣,就連族長都敬他幾分,家中更無人欺負他的阿娘。
裴祺對此心滿意足,然而,他心中也很明白,如今這一切,他不想失去,也不能失去。
遞上去的消息還未得到回複,裴祺知曉自己此趟差事做的並不漂亮,他隻能繼續留在靖州府監視李曠的一舉一動。
李曠自受傷後便臥病在床,軍中將領除了為李寂慶生齊聚齊王府,便沒有擅離職守的。北地種種,可謂是滴水不漏。裴祺甚至有些懷疑楚少昌所謂的證據鑿鑿不過是他急於將齊王定罪而臆想出來的。
裴祺對於眼下的情形有些束手無措。江湖人的刺殺足以將齊王糾集江湖人的罪名洗清,裴祺心中明白,慶帝想要的定不是齊王無罪的證據。
自上次在客棧外被一個江湖人絆住後,裴祺便知李寂對自己起了防備之心,自己不能再在明處。裴祺隻好在城南安身,將自己的行蹤隱去,隻當自己離了靖州府,殊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皆在李曠的耳目之中。
這邊裴祺剛剛覺察出白雲寺有異,正要出門,那邊秦流心便找上了門。
隻見秦流心手握一柄薄刀,站在院中,擋住裴祺的去路,道:“聽聞城南住了一位高手,秦某素來愛武,不請自來,還望賜教。”
裴祺望了望天,隻見月夜星稀,微風湧動,冷笑一聲,道:“星夜找人比武?閣下這是不速之客。”
秦流心眼睛上下掃視了一眼裴祺,道:“月夜離家,這看起來也不像是端方之人。”
此時裴祺一身黑衣,手持寶劍,自然能聽出秦流心的諷刺,便道:“閣下不必拐彎抹角,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今夜怕是為我而來?裴某自問小心,想不到還是露了行跡。看來北地並不如我所見的太平。”
秦流心淡淡一笑,道:“太平人自有太平世,你倒不像是一個有心找太平的人。”
裴祺冷哼一聲,道:“太平不太平的,還需問問我手中的劍。”裴祺說著,已抽出手中的劍,刺向秦流心。
秦流心看著迎麵而來的劍鋒,一個側身躲過,手中的薄刀已削向裴祺。
裴祺看著朝自己麵門削來的薄刀,冷冷一笑,手腕一動,手中的劍已更換了一種握法。裴祺起身一躍,橫劍砍向薄刃。
秦流心看著變幻的劍招,臉色大變,隻見他腳下一點,一個空中翻轉,避開橫掃向自己的劍鋒,手中的薄刃在落地那刻已打出一個刀式。此招猶如一記燕子抄水,自上而下,襲向裴祺的腹部。
刀法比起劍法,古樸有餘,靈巧不足。柔刀卻是恰到好處地將刀法的笨拙之處化去,留下輕巧靈動的招數。
裴祺不閃不躲,以劍格擋,接下了此招。裴祺雖不認識秦流心,卻自秦流心所用的薄刀上看出了端倪。這是一柄軟刀,軟兵器最怕力敵,這力敵也要講究一個巧勁。裴祺的劍招卻是以柔克柔,柔中有剛,此劍法出自江南的一個劍客,名為靈蛇劍。
裴祺一直沒有露出自己真正的武功,今夜,卻不得不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一來,秦流心並非普通的刀客,他的刀法實屬難纏。二來,裴祺並不想與他多作糾纏,他還需趕往白雲寺查找其中的線索。裴祺深知自己今夜若不能將此人一舉擊殺,隻怕自己今後便出不來這靖州府。
到時候齊王隻需將他的屍身一藏,天下便無人知曉他的行蹤。紫衣衛出宮,奉的是密旨,行的是機密,除了慶帝,怕是沒有人會知道他們的行蹤。而對於不能完成任務的人而言,慶帝又豈會關心他們的死活。
所以,今夜一戰,已是裴祺的生死大局,裴祺怎會不使出全力。
裴祺的招式發生了變化,秦流心也不逞多讓。一開始的對招都像是在試探對方。當裴祺使出靈蛇劍法時,秦流心的柔刀也做好了準備。
靈蛇劍猶如一條毒蛇吐信,透著深深寒意,柔刀卻似一股暖流,夾雜著風中花香,刀劍相抵,兩人不禁被對方的氣流彈開,退出了幾步。
裴祺退了三步方才站定,冷笑道:“閣下的刀法精妙,在下佩服。”
秦流心腳下站定,也笑道:“閣下也是真人不露相,倒是秦某小瞧了你。”
裴祺森森一笑,道:“原本我對齊王沒有懷疑,如今,倒是他自己露了餡。看來,齊王已經籠絡了不少江湖人在他麾下。”
秦流心見裴祺點出齊王來,也不著急,隻見他將手中的薄刀收了起來,道:“既然你已猜到,某一時又殺不了你,再打下去也沒有意思。不過,我這裏還有一個秘密,想來你會感興趣的。”
裴祺冷笑一聲,道:“沒興趣。”
秦流心道:“這倒難辦了,某還以為當一個人占著別人的身份、享著別人的富貴,定會有所好奇的,想不到此人竟是厚顏無恥之徒。倒是我想差了。”
裴祺聽著秦流心的話,心像是被刺紮了一下,隻見他怒目圓睜,喝道:“你這是何意?”
秦流心不疾不徐地道:“裴統領就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嗎?”
裴祺聞言,大驚:“你是如何知道的?”問出這句時,裴祺心中的支撐就像是一下子轟然倒塌。
並非裴祺沒有想過,而是此事塵封已久,久到連裴祺自己都認為自己就是那個人——那個真正的裴家嫡長子。
秦流心繼續道:“鳩占鵲巢久了,是不是就不想找回那人了?”
裴祺大怒,道:“你這是何意?”
秦流心卻點到為止,道:“若是秦某,秦某定會想盡辦法讓那個人永遠不要出現。”
裴祺聞言,打了個寒顫:“說吧,齊王有何目的?”
秦流心淡淡一笑,道:“你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
裴祺道:“好。我會確保北地任何事情都不會傳入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