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客棧
煙花四月，處處透露著勃勃生機。蒼澤一路行來，隻見碧空如練，山青水綠，百花鬥豔，蟲鳥爭鳴，處處美景如畫。
自白山奔流而下的白水河水聲潺潺，河岸兩旁勤勞的村民早已開始勞作，為一年的生計忙碌。日子過得艱苦樸素，身上的衣服滿是補丁，他們的臉上卻掛著淳樸憨厚的笑容——開春的水勢如此充沛，今年是個好年頭，想來不會遇上幹旱這樣的天災了。
農民種地看的是天，老天爺不鬧脾氣，一年便是好景，地裏所出能飽肚，不挨餓有衣穿，苛捐雜稅不重，家中尚有餘糧，百姓便能心滿意足。他們所求從來簡單。
看著一路上所見到的一張張樸實的笑臉，蒼澤原本有些離愁別緒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白山村往東一百裏地便是白城縣，通稱白城。白城雖是一座下縣，但因其位於嶺北行省的邊界，是進入北地的第一座縣城，其繁榮程度不比州府上縣差。
蒼澤的腳程不算慢，一早下的山，第二日午前便到了城中。
蒼澤身穿一件天藍色長袍，背著一個包裹和一柄短劍。劍身用藍色棉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叫人看不見真容，隻露出烏黑的劍柄。
這年頭，江湖人隨處可見，刀劍更是平常。近一個月來，白城湧入不少江湖人，城中人見慣不怪，早已不似初見時那般驚慌無措。如今，他們也不過是見這個少年帶著劍，擦肩之間多瞄了幾眼，並不在意。
江湖人與平民百姓之間似乎有一條隱形的界限，隻要不越界鬧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為安。
隻是看到這些手持凶器的江湖人，百姓心裏依然犯怵，惶惶不安——誰也不知道他們之中會不會有不遵守江湖規矩、亂殺無辜之徒。
蒼澤漫無目的地遊走在大街上，兩旁林立著各種店鋪、酒樓、茶館，來往行人絡繹不絕，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常。
對蒼澤而言，眼前繁華的景象是陌生的，也是新奇的。
自小生長在雲溪國皇宮裏的蒼澤，入目最多的便是冰晶花淩。冰雪覆蓋的宮殿隻在每年的六月才開始露出它本來的顏色，沒過幾月就又開始新一輪的冰雕玉砌，皇宮又變成了一座單調、暮氣沉沉的水晶城。花園裏高聳入雲的冷杉針鬆，帶來長年不變的綠色，味同嚼蠟毫無新意。
蒼澤最喜歡的便是夏日。每年七月份左右，霜雪褪盡，整座皇城露出緋紅的底色。萬物複蘇，整座城池像被解凍一般突然活了過來，滿城的人頭簇擁，人人臉上掛著喜悅歡喜。尤其是孩子們，嬉鬧瘋玩滿城亂跑，讓他們的阿父阿娘多了一個鍛煉嗓門的機會。
蒼澤最喜歡跑到阿爺處理政事的宮殿去，那裏是整座皇城最高的地方。他總是獨自一人爬上屋頂，仰躺在屋簷上，在驕陽縷縷金絲的照耀下，感受著不同於雪日暖洋洋的溫度。自白原山脈流淌而下仍帶著冰雪氣息的山風沁人心脾，空氣中飄蕩著清新淡雅的木蘭花香，蒼澤的心中有著肆意暢快。
就算是在夏日，從未出過宮門的蒼澤也是沒有機會見識到如此熱鬧場麵的，更不用說隱居在白山中的六年時光。白城的熱鬧讓他大開眼界。
蒼澤歡喜地挑揀著路邊攤子上的各色糕點飾品，一邊詢問桂花糕多少錢，一邊挑揀著自己絲毫不懂的胭脂水粉。
賣脂粉的小婦人麵露詫異地打量了一眼麵前的少年，微笑地推薦了幾款時下暢銷的產品，蒼澤毫不猶豫地揮手買下。心裏想著，若是送給阿娘，阿娘一定會喜歡的。
半個時辰下來，蒼澤已將整條街逛了個遍，收獲良多。他手上大包小包各色零嘴糕點，都快將人給淹沒了。
最後一個攤位的小販是個熱心腸，見蒼澤年少，便主動幫忙將一應物什打了個大包。蒼澤也是從他口中問到了白城最大客棧的位置，便抱著這個碩大的包裹往客棧而去。
客棧位於東大街，離東城門不過兩百米。此時正是午時，城門口人流如織，顯得這座小城異常擁堵。蒼澤站在客棧門前，抬頭望著門上牌匾——雲集客棧。
應該是這裏，沒錯了。蒼澤抬腳便往裏走。
一進門，店小二就跑了過來。店小二的眼睛不著痕跡地打量了蒼澤一眼，臉上掛著殷勤的笑容，問道：“小哥兒是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蒼澤問道，“可還有上房？”
店小二看了蒼澤手中的包袱好幾眼，才道：“說來也巧，正好還剩一間，小哥兒請跟我來。”店小二一邊說著一邊引著蒼澤往二樓去。
蒼澤隨著店小二往樓上去。蒼澤一邊走著，一邊四處打量。客棧分為上下兩層，一樓是大堂，堂中能擺下十來張四方桌，後院是住房。二樓都是住房，前後約有二十多間。
店小二帶著蒼澤來到二樓東側最右邊的那間客房，推開門說道：“就剩這間了，小哥兒看著可還滿意？”
蒼澤走進屋中，四下打量幾眼。這間客房因側麵向東，房間裏光照極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一點熱。這點溫熱對於一個常年生活在冰寒之中的蒼澤更為難得。蒼澤滿意地點點頭：“行，就這間吧。”
店小二道了聲“請自便”，便退了下去。
蒼澤將自己的行禮安置妥當，這才握著用布包著的短劍來到大堂。
從下山到現在，已經兩天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蒼澤揉揉自己的肚子，在一張空著的四方桌旁坐下，招呼店小二上菜。
等待的間隙，蒼澤打量起四周。
客棧的生意非常好，十來張桌子坐滿了八張。有三人一桌的，也有四人一桌的。靠近大門那一桌坐了兩人，一人手持鐵劍，拄著地麵，麵容奇駿，身材瘦小。另一人手握鋼刀，架在自己肩頭，一臉橫肉，肥胖不堪。兩人彼此不看對方一眼，兀自喝茶，看起來像是臨時拚桌的。隻是這一對的組合甚是清奇，引人注目。
東窗下的兩桌都是兩人一桌。靠窗近點的那桌是兩個看起來同他一般年紀的少年。麵容俊秀，衣著華麗，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出來遊曆。
江湖中人自有規矩，這些一看就知是富家子弟的，一般不去招惹。一來，沒有什麽利益衝突；二來，不知身份底細，容易給自己招惹禍事。
另外一桌，則是一男一女，男的約莫二十歲，劍眉星目，身姿挺拔，麵容上透露出一種剛強堅毅的感覺。隻見他身穿青紋繡竹長袍，一柄三尺有餘長劍擺放在右手處。旁邊坐著一個白衣少女，麵有薄紗，隻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眸。
蒼澤見她蘭質纖纖，身量不高，猜想此女定是年紀尚小。又見兩人眉宇間有些相似，便猜測兩人應是兄妹。
難得在這滿堂的男人中竟有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女，蒼澤不禁多打量了幾眼，誰知那少女察覺，向他橫眉一瞪，眼神殺人似得直逼過來，透露著凶光。
蒼澤立馬低下頭來，臉“唰”的一下紅了。他忙伸手拿筷，佯裝吃飯，誰知飯菜還沒上桌，蒼澤頓時羞得恨不得有一個地洞能讓他立馬鑽下去。
正在這時，店小二手托著菜碟，將牛肉饅頭送上桌，一邊擺放整齊，一邊沏上茶水，道：“小哥兒，您的菜齊了，請慢用。”
蒼澤不敢再抬頭看那少女一眼，忙大口大口地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