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養不活的孩子
六一兒童節的正午，太陽火辣辣的照在黃土地上。
陳燕挑著糞桶在田埂上走著，那埂子隻有十來厘米，旁人見了都替她捏一把冷汗，她倒是輕輕鬆鬆的行走自如。
她臉上帶著笑“沒事兒的，他二大伯家今兒出糞了，他家說糞水不要了，我挑來給這些個菜也施點肥，倒了怪可惜的。”說著把糞桶放在地邊，彎腰拿起菜水瓢就開始一顆顆給青菜施肥。
可澆完菜水陳燕就覺得肚子隱隱作痛，於是去了衛生院。
醫生一看說“開三指了，今天肯定是要生的，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家屬來了嗎？”
陳燕為難的回答“不知道今天會生，家屬到地裏幹活了，晚上才回來。”
醫生沒好氣的說道“你娃兒能等到晚上嗎？你是哪兒的？街上還是下麵寨子裏的？”
陳燕趕緊答道“街上的，家在三隊水井過去30米右轉進去劉秋家就是。我婆婆在家的，我回去喊她來。”
醫生歎口氣無奈的說“生孩子會出人命的，既然要生了肯定是讓你在醫院待著待產的，我們再找人通知家屬。”說完轉身出了病房。走到門口又扭頭道“你好好待在這兒，不要亂跑，知道嗎？”方才走了出去。
鎮上人口本就不多，一問就知道三隊誰家要生了，家屬在哪。很快魏海仙就聞訊趕來了。
陳燕疼得眼淚直冒，冷汗簌簌的濕透全身，可她不喊疼啊，怕丟人。
等到下午二點左右，劉秋來了，她實在疼得受不了了，便哼了一聲說“怪不得電視裏頭生孩子總用一個鏡頭和幾聲尖叫帶過，絲毫不誇張，疼死個人嘍！”
劉秋聽了想笑又有些心疼，兀自拿了剛煮好的糖水雞蛋遞給她道“吃吧，吃了等會兒才有力氣喊的！”
陳燕笑罵道“你這人，這會兒還能取笑人，真是個沒良心的。”說完接過雞蛋吃了起來。
還沒吃完呢，就喊了一聲說“呀！不行不行，我肚子痛，今兒有點鬧肚子，估計是昨天李子吃多了。我得去上個大號。”說著就起身往外走。
醫生也是正好過來查看，見她要出去忙攔住她“你要去哪兒？”
陳燕尷尬的說“醫生，我想上廁所，上廁所！”
那是個經驗老道的婦科醫生了，一聽便說“你趕緊躺到床上，我看一下，可能要生了。”
陳燕又想上廁所，又想著要生娃，滿臉糾結的折了回來。
劉秋趕緊扶著她躺到了床上。
那時候醫療條件不能和現在比，沒有待產室隻有產房，簾子一拉就做內檢了。
好在病房裏也沒有其他男家屬了。
不過陳燕說她還是很知足了，兩個孩子都是在衛生院生的，有醫生，家屬也照顧的好。總好過李美鳳年輕時在家生八個孩子還得自己剪短臍帶，自己包紮的好。
醫生一檢查便說“要生了，快和我進產房。”
陳燕著急的問“我上個廁所再去生成不成？”
醫生聲色俱厲“不行，你要生了，去廁所還不得生廁所裏頭。快進產房，家屬分一個回去煮雞蛋，熬雞湯。”說完就出門衝外頭值班的幾個醫護人員道“大家快準備一下，3號床要生了！動作快。”
陳燕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離開了病房進了產房。
大概過了半小時吧，孩子就出生了，哭聲嘹亮清脆。
陳燕說那聲音她一聽就知道是個女娃娃，太脆了。
她問醫生“大夫，是個女娃吧！”
醫生正用布包著嬌小的孩子擦身上的胎脂，聽見她的話便說“是女娃兒！現如今女娃也好的。長大了不用替她操心蓋房子娶老婆！”
陳燕心裏挺失落的，因為那時候國家已經開始施行計劃生育了，不再是那個想生幾個生幾個的年代了，每家每戶隻能生一個孩子，除非你的孩子有疾病或者殘疾，就可以到計生辦開一個證明接著再要一個孩子。否則隻能去上環。農村人的思想，總覺得家裏有個兒子傳宗接代才好，所以陳燕生下孩子時多多少少心中是有些遺憾的。
“你這孩子隻有2.5公斤，算是偏瘦小的嬰兒，回家要好好照顧，否則容易生病。”
陳燕還沒來得及難受就聽到醫生說了這句話。她立刻都從產床上坐了起來“這是什麽意思？那這孩子能養大嗎？”
醫生把包紮好的小嬰兒送到她手上“當然養得活，隻不過身體素質可能比一般三公斤以上的嬰兒要差一點兒。你回家好好照顧就行。”
陳燕接過小小的縮成一團的粉嫩肉丸子眼淚嘩啦就下來了“你看，多小多可愛的新生命，怎麽會這樣呢？”
休息了十多分鍾陳燕就抱著孩子自己走出產房了。
劉秋正在門外焦急的等待著呢，一看她出來趕緊迎上去接過孩子道“剛我在這聽你在裏頭嚎了幾聲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生了。快去床上躺著吧！”
陳燕雙目失神，隻是望著他惆悵的說了句“我給你生了個女兒！”
劉秋笑哈哈的道“女兒好啊，是媽媽貼心的小棉襖，多少人家生了兒子老了也不見盡孝的，女兒都是善良的姑娘，將來長大肯定孝順咱！”
陳燕聽了點點頭道“是啊，女兒也是很好的，我媽生了八個孩子，男孩子沒一個有長進的！”說著坐到了病床上。可她屁股剛沾上床就又跳了下來，著急忙慌的往外走“我得去上廁所，幸虧生孩子的時候沒拉出來！”說完一溜煙人就沒了。
醫生進來的時候隻看到我劉秋抱著孩子美滋滋的看來看去，便問他“哎，3床，你家產婦呢？”
劉秋摸摸頭笑道“她去上廁所了！”
剛說完陳燕就從走廊那頭來了，褲腳一隻高一隻低，鞋子一隻在腳上，另一隻還在病床前。
醫生怒罵道“快把鞋子穿上，真是年輕就胡來，等你老了有你受的。褲腳放下來，好生休息休息吧，讓孩子吸一吸奶，盡快把母乳催出來。”
陳燕趕緊爬回床上躺著說“知道了，謝謝大夫。”
生完孩子的第二天陳燕就出院回家了，農村的婆婆都是要照顧坐月子的兒媳婦的，所以陳燕又是和婆婆一起吃飯了。
李美鳳知道陳燕要生，在家攢了許多土雞蛋。陳燕生孩子的消息一送回家，她立刻就提著那些雞蛋到鎮上看她了。
陳燕托坐月子的福每天好吃好喝過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
魏海仙一開始每頓給陳燕煮五個紅糖水雞蛋，還殺了一隻老母雞熬湯給她喝。
陳燕一口氣把雞蛋全吃了，她說窮，能吃上雞蛋的日子屈指可數，所以月子裏她從沒剩下過一個雞蛋，一口湯。
雲南農村都興月子裏來送“煮米”，把生米放在桶或者籃子裏，然後把雞蛋一個一個埋進米裏麵提來送給剛生了娃坐月子的親戚朋友。也因此收到了不少雞蛋，和紅糖，陳燕在月子裏倒是沒缺過雞蛋。
一開始吃五個，吃著吃著就變成了七八個，吃著吃著變成十來個。陳燕後來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餓死鬼投胎。
每次她都剩一兩個給劉秋，可他從不吃，倒了也不吃，以表示自己不想吃的真實想法。所以陳燕又把剩下的一口不剩全吃了。
或許是因為陳燕懷孕期間吃的不營養，孩子生下來的時候特別小，醫生也說體質不好，太瘦小了，要細心照顧。傳出去卻變了味兒，說陳燕生了個女娃兒天生有病，說那孩子隻有一斤養不活了，各種流言蜚語都來了。
出了月子陳燕背上孩子走出門，逢人就說“看這孩子多白淨啊，這小鼻子小臉的多好看！”村裏有名的碎嘴子徐胖子走過來看了看說“都出月子了你這娃兒還那麽小，看起來是養不活了，現在趕緊扔了的好。”
陳燕啐了他一口道“一天到晚的胡說八道，我好好的女兒怎麽就養不活了！”說完生氣的走了。
陳燕後來每次罵女兒就說“都說你是養不活的，讓我丟到山裏去，幸虧我和你爸不聽他們的，否則你早被豺狼吃了！可你現在那麽不懂事，早知道我當初還是扔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