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劉縣令被抄家
天德十六年六月底,一大清早清河縣衙就被衝進城來的邊防軍包圍了。
清河縣官吏剛剛進了縣衙,正立在堂上等著劉成川前來,縣衙門口的差役便慌裏慌張的衝了進來,“外麵……外麵讓人給圍起來了……”
劉成川還在後院,高正峰還當蠻夷眾百姓又鬧將起來,將縣衙給圍住了。這種事情每兩年總會有一起,他都應對習慣了,立刻喝止那差役:“慌什麽慌?”
“不是……不是百姓,是邊防軍的服色……”
“……”高正峰邁出去的步子又往後縮了回去。
他手下的差役也就嚇唬嚇唬蠻夷部眾,與邊防軍撞上,也隻有退縮的份。
後院裏,劉成川還被雲姨娘纏著不放,一頓早飯吃的你儂我儂。近日私庫充裕,他還有別的盤算,雲姨娘有求必應,於是愈發的要出盡了百寶討他歡心。
二人正糾纏著,門外便有小廝來報前院發生的一切。劉成川放下筷子便往前院而去,到得前衙,清河縣所有的官吏已經被捆綁成了粽子,丟在一處,連差役也不曾放過。
高正峰歪著脖子與旁邊的沈恒之小聲耳語道:“這是怎麽了?怎麽邊防軍跑到咱們縣裏來了?”
沈恒之早料到有此一事,因此比起旁人來倒顯的鎮定許多,麵上卻是懵懂模樣。
小聲道:“高兄與劉大人關係親近,你都不知道,我又從何而知?”他心中思量劉成川私挖銀礦,也不知道清河縣的官員們知道幾何。又或者,高正峰亦是同謀?
高正峰思量一回,劉成川信重他是不錯,可也不見得劉大人所有的事情都會告訴他。但清河縣衙被圍,必定是有大事發生,不然邊防軍一向不摻和地方政務,隻負責邊境安寧,怎的突然插手?
他想來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劉成川出來之後,看著縣衙堂上這一庭亂相,氣的臉色都變了!
他如今就成個光杆縣令了!
何嬌嬌是時近中午,才得知清河縣衙被圍,縣衙所有官吏包括縣令劉成川都被下了大獄,這座邊城暫時由軍方接管了。
高夫人遣了丫環來報訊,請她過去一趟。何嬌嬌先讓高家的丫環回去,自己迅速將沈恒之昨晚抄錄的東西拿到院子後麵埋起來,又小心放著的花盆移回去,做好安全措施,才鎖了門去高家。
那片埋帳冊的地皮被常常挖開,連草都不好生長了,最後索性買了幾個花盆回來,全是不起眼的花草,扔在那裏,造成“主家不喜歡拋棄閑置的殘花野草”之象。
崔五郎早在月初就離開了清河縣,臨走之時,與沈恒之深談了一夜,也不知道二人在樓下談了些什麽。難得沈恒之晚上不曾駐紮在她房裏讀書習字,何嬌嬌終於鬆了一口氣,早早睡下了。
等崔五郎走了之後,二人的相處就更尷尬了。
沈恒之倒是愈加體貼她了,她在下廚做飯,他若下班回來,勢必要進去幫忙燒火。
何嬌嬌:“…………”
什麽時候,他們的感情好到形影不離了?
隻要沈恒之回家來,必定是跟著她轉。
家裏就這麽大,原來廚房還是他的禁地,自從他開始燒水之後,嬌嬌連個私人空間都沒有了——房間裏也到處放著他的東西,從書到字帖,還有他平日自己塗鴉的字畫,以及帳目帳冊。
高家已經亂成了一團。
家中頂梁柱被下了獄,侍妾通房們通通擠在高娘子房裏哭泣,高娘子平日也一貫順從高正峰,對著一屋子哭哭啼啼的鶯鶯燕燕們,她都想哭!
平日是高正峰抓別人進牢房,如今是他自己進去了,高娘子都免不了要想是不是高正峰平日作孽太多,要去佛祖麵前拜一拜了。
見到何嬌嬌,她猶如見到救命菩薩一般,上來拉著她的手就不肯鬆開了:“好妹妹,你說說這是怎麽回事?怎的縣衙會被圍起來?”
——那多半是劉成川私挖銀礦的事情被捅到上麵去了吧?!
何嬌嬌心中如是想,隻是她也有一肚子猜測,懷疑高正峰也許與此事也有關聯,是怎麽都不肯在高娘子麵前說句實話的。
但讓她裝丈夫被抓,自己驚嚇過度難度又頗高——實在是這種瑟瑟小白菜的形象與她的內心不符,哪怕表演起來,恐怕也是比較生硬的。索性就不白費功夫了。
“高姐姐,你先別急。當務之急是先打聽清楚縣衙為何被圍。”
高娘子眼淚滾滾道:“我都讓人去打聽了,可是外麵被圍的嚴嚴實實的,隻知道裏麵的所有人都被抓了起來,至於為何被圍,誰也不知道啊!”
“難道……是劉大人的原因?”何嬌嬌轉了轉眼珠,試圖引導高娘子往真相上靠攏。
高娘子立刻便歪了樓:“難道是劉大人胡亂加稅,引的百姓不滿,被上頭知道了?”說完立刻大哭:“就算此事被捅上去,可是這關我家夫君什麽事啊?”
何嬌嬌:難道高正峰沒有參與挖銀礦?
她被高娘子抓著手,感覺到這婦人全身的力氣都放到了抓她上,她也要哭喪著臉了,被抓疼了。
高娘子還當她也擔心沈恒之,忙鬆手去拭淚,又流著淚安慰她:“我……我這是嚇壞了,妹妹別擔心,沈郎才來清河不久,就算有什麽事,大約也與他無關,你不用太擔心了。”
何嬌嬌默默點頭應和:我要怎麽掩飾此事全是因為沈恒之而來的呢?
崔五郎是軍方的人,當初發現清河縣令私挖銀礦,事隔數月,清河縣衙被軍隊包圍,原因不言自明。隻是此事劉成川大概還當自己做的隱秘,卻不知早已被人盯上。
清河縣衙裏,官吏差役都被押到了牢裏去,獨堂上留下了劉成川一人,被綁縛在堂下。他被邊防軍綁起來之時,猶自掙紮,破口大罵,卻不知他一個文官遇上這幫兵痞,哪有道理可講?
旁邊一名士兵痞嫌他聒噪,吵的人心煩,脫下靴子將自己腳上一隻臭襪子給扯了下來,團巴團巴,塞進了劉成川的嘴巴。
劉成川被連臭帶羞辱,幾欲暈厥,胃裏翻江倒海,隻覺今早吃下去的都要吐出來了。
此次領兵的乃是崔泰,他就坐在堂上,指揮一隊隊軍士進後衙去搜劉縣令的私庫。
劉成川一聽連他的私庫都不放過,明顯不是衝著他的政績來的,想到私庫裏那些私鑄的銀元寶,頓時急了,嗚嗚叫著要爬起來與崔泰講理,被崔泰捂著鼻子嫌棄道:“臭死了,挪遠點!”
押著劉成川的軍士頓時大樂,拖著掙紮不休的劉成川一直挪到了十步開外。
劉成川心都涼了。
縣衙後院裏,劉家女眷們被衝進來的邊防軍嚇住了。邊防軍衝進去之後,也不管是夫人還是粗使丫環,但凡女眷一律驅趕到一處,但凡小廝男仆又驅趕到另一處,然後便開始在各房裏翻找。
劉夫人早嚇的手腳冰涼,被貼身丫鬟扶著都快要暈過去了,倒是雲姨娘還有幾分鎮定之色。這樣的事情,她早經曆過一次了。
最糟糕的事情都曾經發生過,隻是悄悄將自己腕上耳上發間值錢的首飾都悄悄取下來,借著眾人慌亂之際,偷偷藏到身上。
縣衙後院整個被洗劫了一番。劉夫人房裏的被子被拿了過來,秋香色的被麵朝下,白色被子朝上放在地上,上麵堆滿了從劉成川內眷各房裏搜羅來的首飾以及貴重物品。上個月雲姨娘求來的那套薔薇花的金飾也在其中。
緊跟著被抬過來的是一箱一箱的銀元寶,足足有二十六口箱子,被擺在了地上,打開之時,已近正午,日光照下來院子裏一片銀光,刺的人睜不開眼,劉夫人當場暈了過去。
等到搜羅完畢,後院裏的內眷們便被邊防軍驅趕著往前衙過去,劉夫人被兩名軍士挾著胳膊,一路拖行,腳上錦鍛朱履也掉了一隻,另外一隻上麵繡的纏枝蓮花被泥汙的不成樣子。
劉成川見得這烏泱泱一幫人過來,那軍士將劉夫人拖過來扔在他麵前,他口不能言,身子又被捆的結實。
隻能拿身體去撞劉夫人,希望能將她撞醒過來。可惜劉夫人被刺激的太厲害了,直到又被拖走都未曾醒過來。
後麵的便是劉成川的侍妾通房,以及內院丫頭婆子。這些人早被嚇的瑟瑟發抖,小聲哭泣。
隨著將士的喝斥而前行,落在最後的雲姨娘尚有精神去打量這些軍士,卻猛然間瞧見高踞堂上的男子,聲音裏帶著驚喜與不可置信:“二郎——”
她這一聲太過尖細,倒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看將過來,便是劉成川都抬頭去瞧,暫時放下了劉夫人。
堂上的崔泰隻輕瞟了一眼,便道:“全部拉下去。”他身後侍立的崔五郎盯著雲姨娘瞧了好幾眼,麵上浮上一抹古怪的笑容,轉頭擠眉弄眼小聲嘀咕:“二郎,沒想到你這紅顏竟然落到了劉大坑的懷裏……”
崔泰冷哼一聲,他立刻縮了縮脖子,朝後又站了一步。
雲姨娘見堂上男子不為所動,幾乎要聲嘶力竭道:“崔二郎……二郎救我……”
堂下軍士們瞧見崔泰那張閻王臉,度其心思,有人從懷裏拉出一塊擦的皺皺巴巴瞧不出本色的手帕,汗臭味混合著馬騷味,團團塞進了雲姨娘的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