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瘟疫幫凶
說完作為醫生的感觸，亨利甚至有些哽咽。不過大家都非常耐心地等著，或者說共同感受著這傳遞了百年的，屬於人類偉大奉獻精神的感動！
“抱歉，我沒想到遙遠的記憶也是如此的刻骨銘心！”過了一會，亨利重新調整好心態，“或許這也是亞當毫不猶豫地選擇和我合作的原因吧！經曆了兩千多年的他，對此恐怕比我的感觸還要深刻！所以我可以放下成見相信他，因為哪怕是殺人如麻的他也不可能對這種事情做到冷眼旁觀！”
麗茲和盧卡斯驚訝於那位冷酷的亞當竟然比亨利還老了十倍，但是亨利顯然是想把主題拉到流感的話題來：
“當時我們醫護人員真的盡了全力，但是收到的掣肘太多了！局限於時代的醫療知識都是其次，受製於戰爭環境下的不可避免才是最為致命的！”
“之前感染過第一波流感的士兵幾乎是毫無抵抗便徹底在瘟疫中淪陷，隨後便是以更加瘋狂的姿態席卷整個世界大戰戰場！”
“第一天是一整個軍營被感染，第二天拖著感染的身體上前線的士兵就把整個戰場汙染了個遍！
趴在同一個戰壕，一擠就是好幾天簡直再正常不過！有的時候趕上火力壓製沒有時間把原本的屍體清理出去，甚至還趕上下雨的糟糕天氣！
哦，流感可不分協約國和同盟國，也不會睡覺不懼風水日曬！擠在超載軍艦上，被投放到戰場上的士兵們簡直變成了流感的食糧，哀嚎的士兵來源一下子從戰場負傷變成了感染疾病！”
“百年前的地獄景象實在是很難忘記！那一場疾病的感染速度比此時此刻的新冠有過之無不及！”
亨利不知什麽時候捏緊了拳頭。
“實際上早在第一波，那仿佛末日預告一樣的輕微症狀流感爆發的時候我們就該做好準備！但是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的時候已經晚了！”
“病人們不再是普通的頭疼腦熱，而是一病不起，被困在病床上哀嚎不已地忍受來自身體內部的侵蝕痛苦！
病人二十四小時不停地咳嗽，最後甚至連腹肌都咳得撕裂了！狠狠咳出來的鮮血塗抹了整個營房的表麵，而早已超出負荷的醫療體係已經連病人的簡單需求都無力照顧，隻能任由失禁的病人把汙穢流得遍地都是！
徹底陷入崩潰狀態的醫療體係反而變成了疾病肆虐的聚集地，患者的分泌物甚至是屍體在這裏匯集而得不到處理，醫療人員在心力交瘁的同時也有一半倒在了這場瘟疫之中！”
“病入膏肓的患者哀嚎著哭泣著，信神者不停地祈禱上帝，但是上帝連把身邊自己留下的排泄物清洗掉的願望都無法滿足！”
“這種時候，恐慌不可避免地開始了傳播！但這在當時地情況下卻不是一件壞事！”
“當權者終於意識到了流感的可怕，再加上戰爭本來就已經打到了尾聲，所有參戰國家都失去了繼續下去的動機。
於是十一月份，曆史上著名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終於正式結束！”
說到這裏亨利忍不住苦笑一聲：“停戰書正式簽訂的時候，我所在軍營的全部醫生護士都在歡呼，我們沒有一個人真心去慶祝世界大戰的結束，隻是高興這瘟疫終於可以得到控製了！”
“但是我們沒想到的是，噩夢竟然還遠遠沒到結尾！”
“國家迎回了為它戰鬥的英雄，婦女迎回了自己的丈夫，老人迎回了自己的兒子，孩童迎回了自己的父親。但是在這溫暖而充滿希望的背景下，隱藏著毀滅的魔爪！
因為跟著戰艦一起回來的，還有流感瘟疫！”
“當然，並不是說士兵們把瘟疫帶回了美國，實際上美國本土早就在流感的肆虐下痛苦不堪了！但是世界大戰勝利的連鎖效應，在最應該形成對待瘟疫的社會衛生阻擊的時刻成為了最流感可怕的幫凶！”
“戰後民眾信心建立，快速振興經濟發展，提高國民自信和國家凝聚力……這樣的理由非常冠冕但客觀上來說也不算是搪塞和敷衍。可無論如何，醫生們當時的集體建議被政府部門拒絕的時候悲劇便注定了！”
“人們走上街頭慶祝著國家偉大的勝利，到處都是歡呼的遊行，一條街至少有十個地方在開慶祝派對！
商店裏推出各式各樣的優惠，各種和戰爭勝利相關的產品仿佛昭示著接下來蓬飛的發展。
甚至連總統本人都在鼓勵大家進行集會慶祝活動！
戰爭的勝利徹徹底底讓人們失去了理智！”
“光是想象那種場景就足以令人肝膽俱寒！流感本來就已經在肆意傳播了，聚集起來毫無防護的人群更是把饕餮大餐送到了惡魔的麵前！
偏偏人們還人頭攢動地開著派對跳著舞，一邊大口喝著酒一邊商量著明天繼續！
對於近在眼前的瘟疫危機被毫無意義的荷爾蒙衝動忽略了，災難並不是即將到來而是已經切切實實在收割人命了！”
亨利變得有些激動。
“我努力試過了，我們所有還保持著理智的醫生都努力試過了！我們寫抗議信，申請政府加大醫療投入和疫情關注，我們甚至半夜打碎議員家窗戶潛入進去拿著槍指著政府官員讓他們下令戒嚴！
但是沒人聽我們的！
在那幫政客，哦不，在全社會絕大多數人看來，我們醫生的警告都是杞人憂天的掃興！
或許在大部分人眼中，隻要死的不是自己和家人，那就是自己身體不夠強壯運氣不夠好！”
“或許這種冷漠無知的眼光才是西班牙流感第二波襲來時，能夠收割幾乎一個時代的原因吧！”
“亨利！你應該休息一下！”亨利確實有些過於激動了，莫莉有些心疼地讓他停下來。
但是亨利似乎已經被百年前的回憶支配了，繼續說道：
“我現在很好！我們現在所作的一切不就是這樣嗎？為了防止以前發生過的慘劇再次上演！
你們知道嗎？我曾經在那個時候上過一輛公交車，車子開過一站便死了兩個人，再開過兩站一車十幾個乘客全死了！在倒數第二站連司機都死了，整輛車變成了運屍車！
你們知道那是怎麽樣一種折磨嗎？
那種被病毒入侵，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呻吟著痛苦，胸口好像著了火怎麽咳也咳不完，腦子裏仿佛被高溫燒壞了變成黏糊糊的一灘！最後世界在逐漸模糊中變得猙獰可怕，直到徹底失去最後一絲神智！”
大家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亨利，更沒有聽過如此切身而可怕的體驗，全都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麗茲和盧卡斯甚至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好像下一刻就要尖叫出聲！
就連心髒最大的福爾摩斯都不知道應該以何種語氣：“你曾經體驗過西班牙流感的死亡！甚至不止一次！”
亨利實在坐不住了，站起來快速地走到窗邊，深呼吸了幾下稍稍平複激蕩的心緒：
“很多次！那樣的死亡痛苦萬分，快速地讓人陷入到絕望再無情地奪走性命！
但那不是我的噩夢！我還經曆過比那殘忍痛苦數倍的死亡！
我真正想要忘掉卻可能永遠無法忘掉的噩夢，來自於那如同暴虐惡魔的瘟疫帶來的絕望和恐懼！
因為我不像其他人一樣，我和那些患者們真正的感同身受！我知道那要經曆怎樣的痛苦，以及病魔的折磨是如何快速地奪走人的希望，讓人們在一片痛苦毫無光明祈禱的黑暗之中徹底淪陷！”
“那是整個時代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