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8章鱔絲羹
許是孟之微身為孟家人,在對薛岑的理智上反令琴濯更為鬱悶,因這兩包茯苓和芡實,孟之微兩頓早飯的瘦肉粥裏都沒瘦肉。
遭此無妄之災後,孟之微再不敢在她麵前提薛岑一句好。尤其深知她並非天生小氣,隻是替自家不平,更不忍心苛責她什麽。
除此之外,琴濯也一直叮囑孟之微在朝中多結交可信之人,正所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這日,孟之微真領了個同僚進門,琴濯比她都樂嗬,隻是看人的眼神多少都帶著點看女婿的慈祥。
孟之微看她的笑容,就知道她一定在胡思亂想,招呼同僚入座喝茶後,用胳膊肘撞了下她,“別想些有的沒的啊,再這樣我怎麽敢帶人回來串門子。”
“你又知道我想什麽了?”琴濯不承認,換了下交疊的手臂,“不過我瞧著這個趙文汐倒是挺斯文的,說話又和氣,比你大個三四歲,正合適不過。”
“收起你的臆想吧,自己不想嫁人,倒催著你相公找相公。”
琴濯撅了下嘴,又朝著廳裏看了好幾眼,對上趙文汐溫和的眉眼,又忍不住揪了揪孟之微的袖子,“你這同僚笑起來跟春雨潤土似的,比那個薛岑不好?”
孟之微都沒聽懂她這個比喻,更疑惑怎麽會忽然扯上皇上,隻是輕拍了一下她的額頭,“直呼皇上名諱,你這脖子上漂亮的腦袋不想要了?”
“他又聽不見,除非你告密。”琴濯一甩頭發就走。
孟之微露出一抹無奈的表情,隻能默默地向薛岑報以同情。
夫人對皇上成見這麽大,他是真沒想到哇。
不過琴濯對待除薛岑以外的客人還是挺大方的,尤其是與孟之微交好的。
去後廚沒多久,琴濯就特意拿了自己收藏的臘梅來泡茶。
孟之微知道她對薛岑有成見,之前都沒敢跟她說,皇上第二次來的時候她就給泡了這茶,看到那熟悉的罐子還有點心虛。
“這是我摘的去年的臘梅封起來的,泡茶清香爽口,趙大人嚐嚐。”琴濯說著,還換上一隻新的攢盒,裏頭各種零嘴碼得整整齊齊。
孟之微憑良心講,這比皇上來的時候還周到多了。
“勞煩夫人了。”趙文汐忙接住茶杯,恭謙有禮的態度讓人如沐春風。
趙文汐在大理寺當差,雖與孟之微長個幾歲,但也屬於年輕有為的一批。他欣賞孟之微的才情,誠心結交,對他的家人自然也溫和謙讓,這不禁令琴濯對他好感更甚,收著茶盤走的時候還跟孟之微悄聲道:“你這個同僚當真不錯。”
孟之微嘴唇不動,聲音從牙縫裏偷跑出來,“那以後有機會給你當相公?”
“太老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
不過難得孟之微有個交好的朋友,琴濯打心底裏替她高興,圍裙一帶,菜板洗淨,要在中午大展身手好好弄一桌菜。
剛好今兒早上,牌友趙嫂子送了些鱔魚來,琴濯還愁他們兩個人吃不完,如今正好借花獻佛,做道鱔絲羹,再炒幾個葷素菜。
隻是琴濯提刀殺雞利索,以前在鄉下還曾幫著鄰居宰過豬,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對一切滑溜或者長鱗,以及會蠕動的生物都有強烈的排斥,屬於看一眼就頭皮發麻的。
趙嫂子送來的鱔魚還就籮筐浸在水缸裏,琴濯這半天都沒敢去看,準備好其他食材後,不得已還是去喊了孟之微。
看得出來孟之微跟趙文汐相處是很輕鬆愉悅的,說了聲隨意便起身了。
孟之微處理鱔魚的時候,琴濯還站得老遠,一迭聲地叮囑她:“你殺完了記得順便把那些東西處理了,頭跟尾巴記得也剁掉,我切絲用的。”
“那幹脆給你切了不就好了?”
琴濯又嫌棄:“你那刀工太差,還是放著我來。”
孟之微搖搖頭,手起刀落剁下魚頭,一邊又鬱悶:“連魚都不敢碰,你這大廚可難精進啊。”
“大廚總要有些脾氣,我就當那不做魚的大廚總行。”
孟之微無言以對,將鱔魚處理幹淨平鋪在案板上,除去頭尾看著也就平平常常幾塊肉。
琴濯這才敢上手,又指揮孟之微去小菜園裏摘了個大冬瓜跟真金菜,自家種的長蔥也長得好,飽滿的蔥白敲在手心裏都沉甸甸的。
孟之微甩幹淨上麵的土,順勢拍了下琴濯的屁股,“還有事吩咐小的沒?”
琴濯嗔了她一眼,不客氣道:“把冬瓜削了去!”
“得嘞。”孟之微從櫥櫃底下找到刀,一抬頭看到趙文汐進來,抱著懷裏的大冬瓜走過去,“今天就給你白水煮冬瓜,行不行?”
趙文汐好脾氣道:“是我來叨擾,便是隻喝涼水也使得。”
“別聽她胡說,趙大人坐。”琴濯從廚房搬了個小凳子,放在院裏的梨樹樹蔭底下。
孟之微幹脆把角落的竹木桌子搬過來,等會兒就在這裏用飯,看到琴濯猶豫的眼神,擺著手道:“文汐是自己人,不必太拘禮了。”
趙文汐也忙回道:“之微說得對。”
琴濯一聽他倆名字都互相稱呼上了,眼睛一彎,朝孟之微遞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款款回了廚房。
這趙文汐第一次上門做客,琴濯不好拿幹巴巴的饅頭招待,專程又蒸了些米,招牌菜就是鱔絲羹,小炒肉、茭白雞蛋、涼拌三絲等冷熱菜足有五六個,看得孟之微都暗暗咋舌,皇上要是知道他的待遇比自己下屬都差,估計那張瞧著平淡的龍顏都繃不住了……
不過跟同僚吃飯,顯然還是輕鬆自在些,琴濯也客氣地招呼趙文汐:“家常小菜,趙大人別嫌棄。”
趙文汐看著滿滿一桌菜,都快趕上宴席了,忙道:“勞夫人如此費心,這些菜看著便香,托之微的福,我今日有口福了。”
孟之微在他麵前不掩得意,把一碗飯放在他麵前,有點催促的意味,“別看這隻是一碗白飯,保證你沒吃過。”
趙文汐被她吊起了興致,用竹筷夾了一口,馥鬱的桂花侵襲喉鼻,登時有些驚訝,捧著碗看了看,不解其中奧妙,“這尋常白飯居然有桂花的味道,真是奇了。”
“這叫香露飯,是用提前做好的桂花香露澆在初熟的飯上,再燜上一刻鍾,米香和花香便融在一起,比普通白飯好下飯多了。”孟之微是頭一個受益的人,解釋起來頭頭是道。
琴濯輕睨了她一眼,也沒打斷她賣弄,舀了碗鱔絲羹放在她手邊。
趙文汐見狀,也暗暗感慨孟之微娶了位賢妻,如此細致入微,可是多少男人都求不來的。
莫名的,趙文汐也不太反感家中父親對自己的催促了。有道是有妻萬事足,或許就是眼前的情景吧。
鱔魚長得雖不受人待見,但刺少肉厚,與細嫩的冬瓜絲一道入口,鮮香軟滑,酸甜可口,便是平常味道也讓人吃出極大的滿足來。
趙文汐放下碗的時候,還有些意猶未盡,隻是盆中已經空空如也,隻好把筷子投向一旁的涼拌三絲。
香醋芝麻拌著切得極細的青紅椒絲和海帶,也是開胃爽口的好東西,趙文汐不覺又添了一碗飯,坐在凳子上窩著都覺得腰腹撐得慌。
琴濯沏了茶給他們消食解膩,也不忘替孟之微這個“相公”說話:“之微性子比較內向,在京城結交的人不多,這還是她頭一次帶朋友上門。趙大人與之微聊得來,以後常來轉轉,府上隻有我夫妻二人,他平常也沒個可以暢所欲言的人,總顯得冷清了。”
趙文汐溫言應下,隻是也沒想到孟之微“勤儉”到如此地步,聖上賞賜的府邸居然能原封不動,連個伺候的人也不安置,這一點倒是令他更加佩服。
“你時常在工部忙,不妨添兩個應門的,也免夫人勞累。”
差不多的話薛岑也說過,可是哪怕是經由孟之微潤色轉述給琴濯,琴濯還是覺得薛岑是貓哭耗子假慈悲,而趙文汐就是溫厚和氣善解人意。
孟之微還是照舊那一套說辭,琴濯也跟著附和。趙文汐見人家夫妻倆不想被外人打攪,也沒繼續規勸,便是他有個衣食住行都能安排得如此僅僅有條的夫人,也會沉迷這種兩個人的日子。
趙文汐直坐到晚間方才起身,琴濯見孟之微一臉歡欣地回來,再度揶揄:“你的同僚來,倒是比皇上禦駕親征還開心多了?”
“你不也是?”
琴濯知道她懂自己的意思,也不強辯,正色道:“我看這個趙文汐為人倒是不錯,他又在大理寺當差,你若跟他交好的話,沒準還能由他查查當年案件的卷宗。”
孟之微也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她倒不是為此才故意結交趙文汐的,也是機緣巧合,覺得他的一些理念跟自己相合,一來二去說的話也就多了。尚書楊大人又是趙文汐的老師,還經常提點她這個後輩,說起來也算同出一門了。
“貪墨的官員在朝中都是禁忌,相關的卷宗必定也藏得極嚴,他一個年輕後輩,沒有太大的權利,稍有不慎可能還會受連累,這事還是另說吧。”
“這還沒成一家人就如此護短了?”
“……你哪裏看見我是護短?”
琴濯伸出兩根纖纖玉指,反手朝著自己眼睛勾了勾,“都看見了。”
“那你這漂亮眼珠子可是白長了。”
琴濯偏不信,哼道:“瞧著吧,你倆要是不進一家門,我就把頭剁下來給你當凳子。”
“姑娘家家的,說話不要這麽血腥。”孟之微挽起袖子幫她擦碗,臉上卻帶著一絲玩笑,“不過你既這麽篤定,可有用直覺感受一下自己將來進哪家門?”
“反正不進薛家門就是了。”
“……你還挺有誌向。”
“那不然呢!”琴濯抬了下柳葉似的眉,一臉的明豔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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