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人一落地,正要去街尾找元生,顧容忽然聽見旁邊的小巷子裏傳來一個輕低的聲音:“少主……”


  顧容和宋潛淵回過頭望去,發現小巷的陰影裏站著兩個穿黑色衣服的人,兩人的臉上均戴著麵罩,目光緊緊盯著顧容身後的宋潛淵。


  顧容心頭一緊。


  “錚——”


  兩名黑衣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顧容,從腰間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等等!”宋潛淵擋在顧容麵前,“他不會說出去。”


  那兩名黑衣人才又把自己的佩劍收了起來。


  宋潛淵走進巷子裏,和這兩名黑衣人說了幾句。


  不一會兒,他從巷子裏出來,對顧容說:“走。”


  那兩名黑衣人似乎麵有不甘,卻也隻能望著宋潛淵離開。


  回去的路上,換元生坐在馬車外麵,而宋潛淵則陪著顧容坐在馬車裏。


  顧容道:“那幾個人是誰?”


  宋潛淵道:“我以前認識的兄弟。”


  顧容:“……”


  那一看就不是,宋潛淵是當他傻子嗎?


  顧容忽然想起《親親太子殿下》那本話裏提到過的一個角色,北平王。


  北平王是蕭貴妃的兄長,大寧的異姓王。


  宋潛淵被狸貓換太子的罪魁禍首是當今的皇後烏氏。


  直至蕭貴妃病死之後,她身邊的一名老宮女才知道宋潛淵被狸貓換太子的事情。


  此事牽扯到皇後及其背後的勢力,為了保護宋潛淵,老宮女不敢聲張,她迂回地找人不遠萬裏給北平王傳訊。而北平王因為與當今聖上有過約定,百年之內不能離開西北的封地,再加上朝中這幾年也一直有人暗中盯著北平王,得知這麽大的事情,北平王根本不敢有所動作。


  於是他隻得派出一隊精銳,暗暗尋找蕭貴妃之子的下落,並囑咐他們找到以後不可聲張,也不可和北平王聯係,等到時機成熟,再讓宋潛淵想辦法與北平王相認。


  宋潛淵今年十七,按說時機已經可以算漸漸成熟了。


  書裏麵宋潛淵也曾跟著北平王的軍隊起義,不過失敗了。


  係統說讓顧容激起宋潛淵的“鬥誌”,顧容推測,可能現在宋潛淵的“鬥誌”還不足。


  顧容沒有詳細追問宋潛淵關於北平王的事,他隻想知道,顧國公府會不會因此有危險。


  顧容看向宋潛淵。


  宋潛淵像是猜到他在想什麽,忽而向他保證:“不管發生什麽事,小錢子永遠會忠於少爺。”


  隻要能得到宋潛淵的保證,那就夠了。


  **

  【總結今日收成。】


  回到顧府,係統在顧容的腦海裏匯報:【初離開顧府之時,宋潛淵的主角進度條有所增長,逛燈會時亦然,回顧府時進度條驟然停滯。望宿主再接再厲。】


  顧容躺在床上,歎了口氣:“那是自然,因為我在求他保我平安。反正今天我任務進度條漲了,你就放過我吧。”


  係統不再說話。


  **

  在家中休息了那麽長時間,顧容又要去宮裏聽學了。


  雖然顧容與太子黨羽鬧了些許不愉快,但聽學他還是要去的。


  一方麵,顧容因病落下那麽多功課,他不能不補上;另一方麵,顧泰安也不會允許顧容因為這樣的事情就不去東宮。


  那是皇恩,不論好壞顧容都要受著。


  於是中秋後的某一天,顧容又坐馬車去了宮裏。


  興許是顧之虞之前被顧泰安狠狠敲打過,林懷奕也在家中受了罰,這一回顧容十分安生,順利聽完一上午的講學。


  講學結束後,太子忽然站起來,讓勤學殿所有的同僚留下,說是過段時間西域使臣將至,聖上需要挑選幾個能文能武的苗子,屆時由他們出來與西域使臣比試。


  西域使臣年年來訪,與他們比試,是能揚我朝國威的大好事,大家都非常願意且積極,隻有顧容不太情願,因為他什麽事情也做不了。


  他這個身體,別說上場比試,就算是西域使臣來了,顧容都不一定有機會見到他們。


  然而沒有辦法,太子很快帶著他們一起去了校場。


  校場裏,太子已經命人擺好了一排長桌,還有一排箭靶。


  太子道:“這次的比試分文試和武試,西域善騎射,我們要想贏過他們,定要將騎射擺在首位。當然,詩賦亦不可或缺,這畢竟是我們的長項,希望諸位同窗踴躍表現,揚我大寧國威。”


  在場的同僚們忙道不敢。


  太子揚聲道:“首先是詩賦,誰要先來?”


  大家踴躍舉手。


  太子很快點了顧之虞、林懷奕以及沈黎等人。


  基本上大寧朝的少年精英全在這勤學殿裏了,或許國子監的監生之中也不乏能人,但能入宮陪太子聽學,首先這些人的身份就不一般,若想給予表現機會,肯定要先從他們當中優先考慮。


  顧之虞作了一首《風起平陽》,京城又稱平陽,描繪了京中入秋後的景色,太子十分滿意。


  接著是林懷奕,林懷奕稍顯遜色,賦了一首詠菊詩。


  之後便是沈黎,未曾想沈黎竟直接出口成章,頌了一篇《登景陽樓》,其中有一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讓太子讚不絕口,顧容卻覺得很奇怪。


  景陽樓是京城的一座名樓,臨山傍水,景色十分之優美,顧容曾有幸在年幼時被長兄顧正初帶上去玩過。


  那時候顧容的身體還不像現在這麽差,但彼時的他年紀小,不如現在這般記事。


  猶是如此,他也分明記得,景陽樓旁的湖上沒有鳥。


  那時候他還特意問過顧正初,說景陽樓旁的湖上為什麽不見鳥兒鳧水。顧正初說是因為那片湖太小,旁邊又臨市集,人員密集,再加上之前官府為了在湖中繁養一種極具觀賞性的鯉魚,為防止鳥兒吃魚,他們特意往湖中投放了一些特質的藥草。


  這些藥草會散發出一種隻有鳥兒才能聞到的味道,若是被它們誤食,就會被毒死。


  久而久之,鳥兒便不願再來了。


  但後來湖中的錦鯉泛濫,官府為了治水,又需要定時去湖中撈魚。


  顧容還記得曾看過一本京中遊記,上麵也記敘了景陽樓湖畔無鳥,以及官府派人撈魚的奇景,那麽沈黎的那句“落霞與孤鶩齊飛”又是從哪兒來的?


  果然旁邊很快有人提出“景陽樓湖畔似乎沒有鳥兒”,但由於聲音極輕,被太子忽略了。


  “好一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太子撫掌大笑,“黎兒!精彩!這篇文章是你剛剛做的嗎?”


  沈黎的臉很小,下巴尖俏,唇若含丹,他微微掀起眼簾,害羞地道:“並不是,隻是前日與家兄一道遊覽了景陽樓,即興所作。”


  他可能也聽到了有人提起景陽樓湖畔無鳥之事,又補充道:“文章中所描述的景色,有些是我杜撰,太子殿下莫要見怪。”


  “不會見怪!”太子笑道,“唯有揮筆潑墨天馬行空,文章才會精彩,更何況你這篇《登景陽樓》中所描繪之景色,栩栩如生、躍然紙上。薑太傅如你這般年歲時的文章造詣,恐也要在你之下!”


  沈黎一下子似有些害怕,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


  太子又回過頭,對顧容道:“顧容,你既來到這裏,是否也該參與進來。孤記得你的才學從前也是頗受薑太傅讚揚,不如現來賦詩一首,亦或者做一篇文章,與沈黎的比比,究竟是誰的精彩?”


  其他的人也在旁邊道:“是啊顧容,之虞既已當著眾人的麵賦詩一首,你這當哥哥的該不會輸給他吧?”


  這些人看熱鬧不嫌事大,顧容沒有辦法,出來賦了一首《小窗觀花春景》。


  那是他兩年前在顧府所作的一首小令,他臥病兩年,醒來後又忙著養病,哪有什麽時間和閑情賦詩,再加上一時間頭腦混亂,隻能拿兩年前所作的詞充數。沒想到一下子就被顧之虞拆穿了:“你這詞,我早就聽爹念過了,兩年前他說你才情過人,堪比神童。連薑太傅都對你讚不絕口,兩年過去了,你怎麽還拿這種老掉牙的黃曆濫竽充數?”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太子也笑,張羅著帶眾人一起去旁邊比試射箭。


  顧容的眼眶有些紅紅的。


  他可以忍受別人欺負自己,但不能忍受旁人說他沒有才情。


  這是他唯一值得驕傲的東西。


  可惜,確實兩年了,連顧之虞都在飛速成長,他卻拿不出一些新鮮的東西。


  顧容背過身去,掩飾地擦了下自己的眼角,慶幸此時沒人注意到他丟人的樣子。


  “滕王閣。”宋潛淵忽然在一旁道。


  人群中沈黎的步子一頓。


  其他人不知道宋潛淵為什麽會突然開口說話,都跟著沈黎停了下來。


  “沈公子的那篇文章,原本應該是與滕王閣有關吧?”宋潛淵直接道。


  沈黎麵色蒼白:“你……你怎麽知道?”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宋潛淵笑了一笑,“原句當如此,沈公子不記得了嗎?”


  沈黎往後退了一步,差點坐在地上。


  宋潛淵道:“此文章乃一位儒家學士所作,草民曾有幸聽聞,雖不知滕王閣為何處,但那篇文章,草民能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背出來,太子殿下願意聽嗎?”


  太子不太相信,回過頭問沈黎:“黎兒,你這文章原稿呢?可曾給其他人看過?”


  沈黎已經被嚇傻了,他明顯做賊心虛,除了搖頭什麽話都不敢說。


  太子陰沉著臉,回過頭警告地看了宋潛淵一眼:“此事休要再提!”


  說完一甩袖,往射箭的地方走去。


  顧容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茫然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很好。”宋潛淵忽然走到顧容的旁邊道。


  顧容怔了一下,抬眸望向他。


  “我覺得寫得很好,你的《小窗觀花春景》,”宋潛淵笑了一下,“雖文風質樸,卻見微知著,如若少爺將來筆耕不輟,定能成為大寧遠近聞名的才子。”


  顧容欲要奪眶的眼淚一下子止住了。


  真是奇怪,聽宋潛淵這麽一說,他居然一點都不想哭了。


  “我隻是眼裏進了沙子,”顧容甚至不願意承認自己剛才哭了,“不是因為想哭才哭的。”


  “嗯,”宋潛淵道,“少爺不管說什麽都是對的。”


  顧容驟然漲紅了臉。


  ※※※※※※※※※※※※※※※※※※※※


  錢仔:你說的都對!


  《滕王閣序》-王勃(唐)


  攻不是穿書。


  感謝“紅茉”的營養液!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