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轉眼到了中秋。
大寧朝向來對中秋佳節十分重視,晚上街市還有中秋燈謎會,十分之熱鬧。
顧容這次一病,又在家養了好多天,著實把他給悶壞了。
他自記事以來幾乎鮮少出去逛夜市,更不要說中秋燈謎會。
雖然他嬌養慣了,但這個年紀總歸貪玩。
這一次他破天荒央求了魏氏,說自己想去外麵逛逛。
魏氏想起之前大夫說的,顧容這病,不適宜一直悶在房裏,多出去走動呼吸下新鮮空氣亦是對身體有好處。
猶豫再三,魏氏竟難得同意了。
這可把顧容高興壞了。
魏氏之所以會同意,一來她了解顧容,知道自己要是不同意,一會兒顧容回到房裏一定又會氣得偷偷哭。
二來是因為經曆了東宮那件事情,魏氏知道宋潛淵一定可以保護好顧容,因此她特意讓宋潛淵出門在外一定要緊緊跟著顧容,而且隻準許顧容在外麵呆半個時辰,盡量和顧之虞出門的時間錯開,以免在外麵碰上這冤家又惹事生非。
顧容自然一一答應。
他在主屋用完晚膳便一臉興奮地回到房裏,一邊讓元生去打聽顧之虞什麽時候出門,一邊在房裏對著銅鏡挑選出門要穿的衣裳。
天已轉涼了,他出外裹披風,再不會有人覺得他奇怪。
顧容這年紀,正是愛美的時候,正不住地糾結床上的兩件披風到底哪一件更好看,宋潛淵忽然從外麵走了進來:“少爺,馬車已經備好,三少爺的出門時間也已經打聽過了,我們隨時都可以出發。”
自從宋潛淵那次忽然闖進來看到顧容洗澡,顧容便不太喜歡宋潛淵未經允許進自己的房間。
雖然顧容知道這種情緒很沒有道理。現在外麵的門敞著,他們又馬上要出發了,宋潛淵想進出詢問是他的自由,更何況元生也時常不敲門就忽然闖進屋裏來,顧容從不覺得有什麽,反正他也沒有什麽要避著人的秘密。
即便如此,顧容還是不高興地對宋潛淵道:“你為什麽這樣看著我,元生沒教過你不能直視少爺的眼睛嗎?”
其實元生沒教過。
不過宋潛淵還是低下頭道:“是少爺,小錢子知道了。”
其實是因為顧容今天穿得太好看,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顧容皺著眉,趾高氣昂地道:“算了,今天就原諒你,以後未經敲門和允許,不得擅自進入我房間!”
宋潛淵斂眸道:“是。”
顧容跟著宋潛淵出門,馬車果然已經備好,
顧容揮了下披風下擺,轉身欲上馬車。
也許是因為常年服食藥劑,顧容身上總有股淡淡的草藥香,包括他的沉香院也是,但宋潛淵卻不怎麽討厭這種味道,反而還有點喜歡。
顧容試了一下,發現不知為何,今天上馬車居然有些吃力。
原來平時顧容出門,元生都會為他搬好小腳凳放在馬車邊,然後抬起一隻胳膊,方便顧容借著他胳膊的力量上馬車。
但今天,宋潛淵竟然杵在馬車邊像一樁木頭,元生也不知去了哪裏,還沒趕上來,一時間居然沒人給顧容搬小腳凳和遞胳膊。
顧容回過神,立刻橫眉冷眼地訓斥宋潛淵:“你怎麽回事,小錢子!難道不知道過來扶少爺一把嗎?”
“對不起少爺!”宋潛淵忙醒過神,四下張望一番,沒找到小腳凳,隻好直接朝著顧容攤開自己的手掌。
顧容瞪大了漂亮的眼睛:“……你這是幹什麽?”
沒有小腳凳,他怎麽上去?
這宋潛淵實在是太不上道了,完全沒有元生機靈,這次都不需要他刻意刁難,已經讓顧容很想衝他發火了。
不過算了,不值得。
顧容安慰了一下自己,道:“少爺今天隻教你一次,去,搬小腳凳來!”
宋潛淵道:“少爺扶著我,踩住我的膝蓋就上去了。”
說完宋潛淵紮起半個馬步,拍了拍自己的膝蓋。
顧容不太相信:“你是要害少爺摔倒嗎?”
“不會,”宋潛淵眉眼溫和地道,“一定誓死保護好少爺。”
再磨蹭下去,就沒有時間了。
顧容擰著細細的眉頭,勉強把手放在了宋潛淵的掌心裏。
宋潛淵的掌心很暖,他一收掌心,緊緊地捏住顧容的手,微一使巧勁就把顧容送上了馬車。
為了保護顧容不摔倒,宋潛淵的另一隻手還虛虛扶住了顧容的腰。
少爺的腰可真細。
宋潛淵這樣想著,又忍不住抬頭看了顧容一眼。
顧容顯然很不高興,正輕輕撅著嘴,小眉毛都扭成了一團。
隻是月光下他的嘴唇泛著一點水光灩灩的淺粉,和他晶亮的眸子一樣泛著光。
上馬車後,顧容微微打卷的發尾甚至輕輕一掃,劃過了宋潛淵的臉頰。
宋潛淵聞到了一股和藥草味不一樣的皂角香。
是個愛幹淨的少爺。
宋潛淵想起那日顧容在房裏泡澡的情景,淡揚了下嘴角,躍上馬車,坐在前室。
元生很快趕來,也跟著上了車。
等他們坐穩,車夫輕抖韁繩,往燈市方向趕去。
正在這時,顧容的腦海裏忽然響起了係統的聲音:
【宿主繼續,剛才進度條邁了一大步!】
顧容:“……”
看係統這樣子,看來他方才踩宋潛淵膝蓋的那一下,確實又讓他覺得被羞辱到了。
**
中秋燈謎會果然熱鬧非凡。
然而顧容逛著逛著,又不覺得十分有趣了。
元生不讓他走太遠,隻讓他在街市入口處走動。大凡他往裏多走幾步,元生就大驚小怪,著急慌忙地讓車夫把車拉來,請顧容趕快上車。
街市地方小,很多有趣的燈謎小攤甚至擺在小巷子裏,那裏馬車進不去,如果顧容執意往小巷裏走,元生就會緊張得不得了,求爺爺告奶奶讓他別去。
顧容索然無味。
他從小沒什麽朋友,因為體弱多病,大部分時間都在顧府的高牆裏度過。
但凡有可能,他也想很像大哥一樣,去看看漠北的風光……
參軍就算了,實際上真要讓他吃苦,他也吃不了。
但不妨礙他向往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波瀾壯闊。
他不怪元生,他知道元生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他好。
他隻是有點沮喪。
顧容回過身去,索然地對元生道:“元生,我們……”
卻不料他一回過頭,前額便撞進了一個人的胸口。
顧容揉著前額抬頭一看,發現是宋潛淵。
宋潛淵一直安靜又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存在感很低。
顧容抬起頭看了看後麵:“元生呢?”
方才人流湍急,元生竟一時間和他們走散了。
宋潛淵低頭看著他道:“少爺想去看花燈遊行嗎?”
花燈遊行在隔壁一條街上,因為那裏馬車進不去,元生不讓他往那邊走。
顧容眼睛一亮,向往地看向那邊:“可以去嗎?”
“可以,”宋潛淵輕輕揚了下嘴角,“我會保護好少爺。”
說完他摟住顧容的腰往旁邊一帶。
兩個人立刻隱入街市的人潮中。
元生好不容易扒開人潮,立刻就發現顧容不見了,他嚇了一大跳,連忙大聲喊:“少爺!少爺?!”
顧容遠遠聽見他的聲音,心裏有一絲愧疚,但他顧不得了,因為宋潛淵攬著他的腰,一個飛身帶他上了不遠處的房頂。
顧容驚慌失措,連忙抬手摟住宋潛淵的脖子。
再回過神,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屋頂的屋梁上。
顧容心跳如擂鼓,他從未經曆過如此刺激之事,一時間腿都有些發軟。
幸好宋潛淵及時扶住了他。
意識到自己一隻手還緊緊摟著宋潛淵的脖子,顧容忙把手縮了回來。
這時候,顧容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你竟會上梁的本事?”
顧容記得自己在其他的話本裏看到過,這種上梁的本事被稱作“輕功”,或許隻有宮裏的金吾衛才有資格習得此類本事,尋常人家根本沒有接觸到的機會。
宋潛淵又是如何習得?
那本名叫《親親太子殿下》的話本裏也從未提到過。
宋潛淵的身上,真是有太多未解之謎。
宋潛淵回答道:“隻是曾有機會略微接觸過一二。”
那麽,要不就是收養宋潛淵的那位“義父”教的,要不就是宋潛淵從不知道什麽地方偷偷習得的。
不過他說了等於沒說。
一想到宋潛淵會是將來的主角,總要會點防身的本事,顧容便不再多問。
反正這也不是他該問的。
顧容和宋潛淵一起在房梁上坐了下來。
經過一開始的緊張和驚慌,顧容的心跳已經漸漸平息下來。
他從未從這個角度看過京城。
果然很美。
繽紛的夜景盡收眼底。
遊街的花燈一排排地路過腳下,風吹起一旁宋潛淵的發尾和衣擺,璀璨的花燈光芒映入他的眼裏,像是在他深黑色的眸光裏點燃了煙花。
顧容聽見身後的街尾傳來元生呼喚他的聲音。
元生一定是找得急了,再過一會兒,他可能會讓車夫回到顧府,通知魏氏和顧泰安他不見了。
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但是顧容不想動。
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他一直在盯著宋潛淵看。
過了一會兒,宋潛淵忽然笑了起來,道:“少爺,如此美景,為何不看花車要看我?”
顧容頓時回過神來,臉漲得通紅,道:“走了,我們該回去了。”
宋潛淵點了點頭,過來伸手攬住顧容的腰,把他重新帶回方才他們離開的那條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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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仔:他在看我。=_,=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使至塞上》王維(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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