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誰家兒郎
澤州在秦國統一之前屬於四國之一的東嶽。嶽國在四國之間存在感極低,武力強不過楚國,財力富不過梁國,領土占地比不過秦國。
所以,嶽國一直是被人忽略的。但是,嶽國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景美人雅,崇尚風流,是許多文人墨客,名家大家的聖地。
澤州也是一個受文人雅客歡迎的地方,這裏盛產作畫用的上等油煙墨。所謂墨“堅而有光,黝而能潤,舐筆不膠,入紙不暈。”說得就是這油煙墨。因此,秦國統一以後,澤州也成了不少著名畫師的向往之所。
寧初陽和雲子傾一踏入澤州地界,就聞到了一股濃厚的墨香味。澤州的構造很是雅致,街道兩旁是處處可見的竹林青鬆,城內各處銜接的是小橋流水。
放眼望去,家家戶戶門前或多或少都種著賞心悅目的花,顏色不雜,搭配得當。綠瓦紅牆,小徑通幽,是一個很適合居住的地方。
寧初陽深吸了一口氣,濃濃的墨香夾雜著淡雅的花香,莫名的,就有一種讓人寧心靜氣的感覺。澤州不大,但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寧初陽也不知道自己要尋找的人究竟在何方?
不過,不論在哪裏,消息最靈敏的或許不一定是有錢有勢的富人,但絕對瞞不過混跡市井的乞丐幫子。
寧初陽來之前也打聽過,在澤州,齊姓是大姓,外姓人並不多,因此,隻要自己的三叔還是用本姓並且就在這澤州城內的話,還是比較好打聽的。
於是,寧初陽也不耽誤,直接帶著雲子傾就去澤州城乞丐最多的地方。澤州就是澤州,有身為曆史文化名城的氣韻,就連乞丐們聚集的地方都顯得有幾分雅致。
青磚鋪成的地麵上,有一棵巨大的百年榕樹,樹下不少大大小小的乞丐席地而坐,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們的位置並不雜亂,有著明顯的排列。
寧初陽倆人一進入,就立馬引起了乞丐們的騷動,他們雖然穿著有布丁的破舊衣服,頭發看起來也亂糟糟的,但是臉上,手指甲縫間並不髒。
寧初陽他們穿越正在睡覺的人群,一直往裏走,就在這時。兩個乞丐攔在兩人身前,寧初陽心領神會,拿出一袋銀子遞過去,兩人對視一眼,默不作聲的收下銀子。
“尋人還是探事?”其中一個矮個子掃了一眼寧初陽兩人問道。
“尋人。”寧初陽也沒想到他們這麽爽快。
“可有信物或是訊息?”那個矮個子麵色無常,看來這種事十分常見。
“隻知姓名。”
“留下姓名和定金,三日之內自會有人給你送去消息。”
寧初陽留下了三人的名字以及一袋銀子,就帶著雲子傾走了。
“他們靠譜嗎?連住址都不問一下,怎麽給我們送消息?”雲子傾有些懷疑那些乞丐的能力。
“隻怕我們倆一進這澤州城內,他們就知道來了兩個外鄉人了,你放心吧。”寧初陽笑了笑。
······
寧初陽他們走後,那個矮個子乞丐拿著寧初陽給的紙條,臉上神色莫名。過了一會,他繞到了最中心的大樹下,恭敬的給一個闔眼假寐老乞丐遞上了紙條。
老乞丐睜開了渾濁的眼睛,隨意一瞟,瞬間坐直了身體,他滿是皺紋的臉一臉深思,眉間像是打結了一般。
“派個弟子去給二爺遞信,照實說就成。”過了一會,他把手裏的紙條揉成一團,吩咐那個矮個子乞丐。
“那三日後……”
“看二爺的意思。”
“是。”
······
此時,在澤州城最大的地下賭場。賭場內,人聲鼎沸,賭徒們聚集在一起,紅著眼睛粗著脖子喊大喊小。
而最大的一張桌子上,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了一個年輕的男子身上。那個年輕男子打著赤膊,露出古銅色精壯的上身。隻見他一腳踩在賭桌上,右手一撈,骰盅被他絢爛的手法搖得劈裏啪啦得響。突然,他猛地往桌上一扣。
“買大買小?“男子嘴角一勾,痞痞一笑,斜著眼睛問對麵輸得眼紅的胖子。
“大!還是大!”胖子咬牙,渾身冒虛汗,不停地拿寬大的袖子擦拭額頭的汗水。
就在男子要開骰盅的時候,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擠進了人群,湊在男子耳邊說了些什麽。男子臉色一變,一把撈起桌上的外衣,看都不看賭桌一眼,撥開人群就走了出去。
“喂!你認輸了?還沒開呢!!你別走!”胖子有些著急地想越過桌子拉住他。男子利落的轉身,隻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
“簽好借條!七日之內我派人上門收賬!”男子說著,就消失在了賭場內。
胖子低頭,抖著手揭開了骰盅,四周安靜了下來,周圍的人倒吸了一口氣,胖子脫力坐在椅子上,一臉的頹唐。
又說出了賭場的男子。他一邊走一邊穿衣服,快速的穿戴整齊,挑眉看著一旁的小廝問道:“爺看起來怎麽樣?”
“您還是換件衣服吧。”小廝皺著眉,不讚同的說。
“我哥幾時進城?”
“大爺派人來報,應是酉時進城。”
“行!那爺先回去梳洗。賭坊的銀子你盯緊了,可別忘了收賬!”
“您就放心吧。對了!二爺,今日南區的小乞丐說有要事要見您,您看?”
“這幾日我哥回來,肯定又要嘮叨我,有什麽事讓他跟你說。走了~”
······
寧初陽和雲子傾悠閑的走在街上,時不時嚐一嚐特色小吃。修真以來,這樣平和的日子似乎跟寧初陽相距甚遠,如今走在人群中,聞著久違的人間煙火,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你聽說了嗎?安王爺遇刺了。”
“哎?怎麽回事?”
“聽說是楚國的餘孽,陛下震怒,大將軍掌皇都兵權,難辭其咎,上書請辭。好幾個月不上朝了。”
“那安王爺?”
“噓……我隻跟你說,聽我在皇都的親戚說,安王爺已經不行了,國師也回天乏術。”
“哎,真是亂啊。”
寧初陽聽著街邊茶攤上兩個人的對話,也想到了琦兒。不知道,現在的她怎麽樣了。
“寧姐姐!我們嚐嚐那個吧!”雲子傾一扯寧初陽的衣袖,打斷了她的思緒萬千。
······
日落時分,澤州一座古樸的宅院內,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小廝奴婢步履匆忙,一副忙忙碌碌的樣子。
一個小廝站在大門口,不住地往外張望。隨著叮叮咚咚的馬蹄聲,一架黑楠木馬車駛入小廝視線。
“來了!大爺回來了!”小廝眉開眼笑,一溜煙兒跑進院門。
站在門口的其他小廝立刻迎上馬車前,恭敬地伺候著車內的人下車。
“怎麽聽到書言的聲音?人呢?”車內的男子走了下來,看著四周問道。
“那小子肯定是回去給二公子報信去了。”駕車的男子笑著說。
下車的男子身著月白長衫,外麵罩著禦寒的墨色披風,眉眼堅毅,看上去既儒雅又英武,像一個有學問的儒將。
男子帶著一行人走進了大宅,進門的那一刻,他抬頭看了一眼門匾,“寧府”兩個大字蒼勁有力,顯示著主人的不平凡。
正廳裏,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古銅色青壯年男子坐在飯桌兩旁,靜坐無言。
男子一進來,就看到自己的弟弟坐沒坐相,一臉痞氣翹著二郎腿,嘴裏還吧嗒吧嗒地嚼著花生。而三叔,則是皺著眉看著痞裏痞氣的弟弟一臉的不讚同,正欲說什麽,就看見男子走了進來。
“哥!”翹著二郎腿的男子立馬正襟端坐,匆忙咽下嘴裏的花生。
“回來了?”中年男子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剛進門的男子解下披風遞給一旁的小廝,笑著上前扶著中年男子。
“您身體怎麽樣?我讓人送回來的藥可有按時用?”
“我作證!三叔沒按時吃藥!”那痞氣男子湊上來笑嘻嘻地說。
中年男子不悅地回頭看了他了一眼,惹得眾人發笑。笑鬧了一會,三人圍著飯桌坐了下來。
“初望,你在外麵可有……”中年男子有些期盼地看向男子,有些欲言又止。兩兄弟不著痕跡的背地裏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有些無奈。
“三叔,先用飯吧。一會,我跟你們細細說。”
中年男子有些著急,還想說什麽,但看著一旁默默給自己布菜的侄子一臉的疲倦,也就住了口。
吃完飯,三人進了書房。這三人,其實也就是寧初陽一直要找的親人,三叔寧三郎,親弟弟寧初望以及堂弟寧初玨。
寧初望給寧三郎倒了一杯茶,看著三叔發白的頭發心裏不知是何滋味。
難逃那年,他跟寧初玨還小,有些場景其實已經模糊了。這些年,三叔撫養他們兩兄弟長大,吃了很多苦,至今都沒有成親。但是,同樣的,他們兩兄弟被保護得很好,經曆了戰爭的波折,他們還是健康的長大了。隻是兩個姐姐……
私下裏,兩兄弟也不是沒有商討過。找到兩個姐姐的幾率微乎其微,兩個女童如何能在戰火裏生存?
隻是這幾年,三叔心結越來越重,很自責沒有帶兩個姐姐一起走,但是在那個情況下,帶他們兩個離開已經是極限。隻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寧三郎還是會被夢裏的慘狀驚醒。
秦國統一以後,寧三郎他們曾回過竹林。但是那裏被人修成了私人的陵墓,還有將士把守,等閑進不得。
寧三郎同時也燃起了希望,會不會是自己哪個幸存的親人?這樣想著,就再難心安,不得已才讓離家在外經商的寧初望四處尋找。
此時,看到寧初望有話要說。別說是期待已久的寧三郎,就連一直不抱任何希望的寧初玨都有些緊張。
“這幾年,我走遍大江南北,四處打聽,也不是沒有收獲。南邊,大爺爺一家早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那裏,哪怕是姐姐們還活著也不會是和南邊大爺爺一家一起。”寧初望停留一會,終於開口。
寧三郎舔舔幹裂的嘴唇,心裏五味雜陳。
“其實,我按照三叔給我的畫像,在皇都的時候見到過一個人。說來有些難以置信,但是……”
“是誰?!”寧三郎直接站了起來。
“秦國大將軍,全昭琦。長相有幾分神似二嬸,且名字裏也有個琦字。會不會是……二姐姐?”寧初望看了一眼寧初玨,緩緩開口。
一向吊兒郎當的寧初玨此時緊握身側的拳頭,出賣了他緊張的情緒。
“琦兒?大將軍?”寧三郎有幾分恍惚。
“不過,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又是大將軍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三叔還是……”
“初陽呢?可有你姐姐消息?”寧三郎回過神又急著問。
寧初望神色暗了暗,默然地搖搖頭。
“初陽……你姐姐從小就機靈,她一定還活著!說不準,她現在就在找我們呢!對!照她的年紀,此時應該已經嫁人生子了吧,也不知……”寧三郎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
兩兄弟對視一眼,相約退出了書房,留給寧三郎獨自消化的時間。此時,兩兄弟坐在後花園裏,就著夜色飲酒。
寧初望抬頭看著夜空之中圓圓的月亮,端起酒杯敬了一下。
“今晚月亮真圓……”
“哥,你也相信姐姐們還活著麽?”寧初玨一身酒氣,但眼神清醒,不見絲毫醉意。
“我也隻能相信,不然三叔……”
“哥,你說咱們的英雄大將軍會不會真的是姐姐?”
“……或許吧……”
“以前大姐姐可厲害了,寧家莊的小夥伴都沒人敢欺負我們。我猜大將軍一定是大姐姐!我姐姐膽子那麽小,哈哈哈~不會是她的。明明隻比我早出生一刻鍾,我就要叫她姐姐,真是不甘心啊!”寧初玨說著,猛的灌了一大口酒。
寧初望默默喝著酒,看著月亮不知想些什麽。
······
此時的寧初陽,在隔著寧府幾條街的客棧房頂躺著,看著同一個月亮。
以前隻有琦兒,寧初陽很多時候都在想該怎麽防備壞人,怎麽賺錢生存。如今,想到自己多年沒見的親人此時就跟自己在同一座城池,或許還看著同一個月亮,她的心裏卻一片空白。
又是熟悉的陌生人麽?再見麵,我們各自又是何種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