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二天一早,天喜便和他爹兩人開始掃雪,雪下的不小,用鐵鍁將雪除到院子裏的背陰處,然後垛起來,那個時候每年到了過年時候,隻要有大雪便這麽做,堆起來後便是一個天然的冰箱,掏個洞,裏麵可以儲存一些魚肉,跟一側的地窖配合使用,地窖裏一般是蔬菜,以大白菜為主。


  買了兩筐的蘋果,搬到灶堂那屋,隨吃隨拿,畢竟蘋果是便宜而又容易存放的。


  折騰完了雪後,用鐵鍁打了屋簷下的冰淩,而後拿塊大的直接塞嘴裏,冰冰涼涼的,雖然沒什麽甜味,沒有冰棍好吃,但那時候這東西卻是難得的好吃的。


  村那邊的老廚又在大街上晃悠了,一身的邋遢衣服,一件破洞連篇的軍黃色大衣裹在他幹瘦的身體外,在寒風中勉強支撐著,老廚不姓廚,而是姓褚,是早些年從外麵過來的,有人說是下放過來的,也有人說是因為犯了錯放過來的,說法不少,但每一樣說得通,他自己也是瘋瘋癲癲的,有時候會胡言亂語,有時候自己哭一會兒笑一會兒,你問他老家在哪裏,他會告訴你廚房裏殺豬了,懷了崽的豬啊,不能殺不能殺,然後自己會抱著頭嘴裏嗚嗚泱泱的不知道說啥,會唱村裏人聽不懂的歌,張老師說他聽得懂,但從不說歌名,時常會接濟他一下。


  “爹,那個癡巴廚子又出來了。”天喜望著那個瘋瘋癲癲卻又在瑟瑟發抖的老廚說道。


  “哎……”發北沒有說話,將手裏的鐵鍁往雪裏一插,轉身走向了家裏,不一會兒取了一隻塑料袋,裏麵裝的是昨天剛包好的豆包,用地瓜幹和豌豆做的,並且加了一點糖精,很甜的,徑直朝廚子走了過去。


  天喜望著他爹的背影,挺拔而又結實,有那麽一瞬間,天喜希望自己馬上長大,跟自己的父親一樣可以支撐起一片天空,哪怕隻是家庭大小的天空,足以。


  發北空手走了回來,一言不發的繼續除雪做天然冰櫃,天喜看著他,弱弱的問道:“爹,你認識癡巴廚子?”


  發北沒有停下手裏的活,說道:“都在一個村,咋?你不認識?”


  天喜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他叫癡巴廚子,不敢靠近他,都說他吃小孩子。”


  發北直起了身子,看著天喜說道:“我也不認識他,跟你一樣,我也隻是知道都喊他癡巴廚子,但我知道他不吃小孩,是個瘋瘋癲癲的苦命人,跟你我一樣都是窮人出身,隻是沒有人會在乎他,知道為啥嗎?”


  天喜愣愣的搖了搖頭。


  “因為他沒有家人,在這裏隻有他自己一個人,”說著伸手擦了一下落在天喜肩膀上的一小塊雪,“喜兒,無論走多遠,去哪裏,一個人有家才有盼頭,有家才有個念想,除了家裏人,沒人會在乎你活的好不好,過的好不好。”


  “爹,家是啥?是不是就像咱們這樣,一家人在一起。”天喜問道。


  “算是,也不全是。”發北說道,“家,除了咱們一家人外,還有你身邊的真正關心你的人啊,可以是你的朋友,可以是你的親戚。”


  天喜站在那裏,不是很明白,因為他見過一個親戚,去了外地發展的親戚,腦海裏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了,他隻記得他們有個讀大學的兒子,兒子去了大城市,而後他們跟著去了,走的前幾天幾乎是犯了眾怒,他記不得他們的樣貌,隻記得他們夫妻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不可一世的表情,不屑與所有人為伍的語氣,他記得姥爺的那句歎息:“一人成仙,雞犬升天。”


  在他的記憶裏,那個被他叫做哥哥的陌生大孩子是很多人幫襯著長大的,讀書的費用都是湊起來的,其中還包括張老師,張老師沒有孩子,對這個充滿未來的大學生充滿了希望,直到他走出了這個農村,走出了所有人的視野,走出了所有人的最初印象,打碎了所有人的寄托,丟棄了莊戶人的那份樸實和忠厚。


  天喜是有些疑問的,但不知道如何向他爹開口繼續問下去,因為他知道就算是他問了,他也得不到他能理解的回答,每次他在家讀書的時候,發北總會坐在院子裏靜靜的抽著煙,靜靜的聽著,就像是一個學生,一個聽眾一樣。


  小胖屁顛屁顛的跑過來拖著天喜去玩,此外還有濤子和大有。


  四個人來到西河邊上,河麵上起了一層冰,不算厚,但他們也沒打算上去滑冰。


  小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把鞭炮,咧嘴一笑說道:“今兒個就在這裏鬧了。”大有和濤子隨聲附和。


  天喜回家取來了幾盒擦炮,一人一盒,點了兩根香,一分為四,一人一段。


  小胖拿著擦炮,很是意外的說道:“好家夥,喜兒,你爹是真拿你當幹部啊,擦炮啊,一盒擦炮都能買兩包電光炮了,這麽豪邁啊。”


  “你要是再廢話就甭玩這個了,繼續你的電光炮。”天喜說道,說完點了一支擦炮,丟了出去,“啪!”很是清脆的爆炸聲。


  “還是這個好玩,嘿嘿,安全,這電光炮都急性子也有慢性子,容易誤傷,還是這個好,嘿嘿。”說著小胖點了一支,也丟了出去。


  四個人玩了一會兒,香快沒了,這時候大有發現了一個秘密,原來這擦炮的側麵有一段是跟火柴盒一樣的,擦炮可以跟火柴一樣,擦一下就著了的。


  四個人很是淩亂的相互看了看,而後哈哈大笑,都在笑彼此的傻。


  臨近中午的時候,從村口那邊傳來小胖他媽喊他回家吃飯的聲音,那嗓門比村裏那電杆上的喇叭還要清晰。


  小胖抹了一下鼻子,伸了一個懶腰說道:“俺娘叫俺回家吃飯了,俺得回去了,下午吃了飯再耍。”


  “胖兒,你眼睛咋還紅著呢?今早就要說沒說,是不是被你爹揍的?”大有說道。


  “放屁,俺爹隻揍俺腚,不打眼,這眼紅吧,是因為放假沒做眼保健操的原因。”小胖很是肯定的說道。


  “胖兒,你說那二郎神楊戩做不做眼保健操?”濤子開玩笑的問道。


  “做啊,肯定的啊,為啥不做。”小胖很是肯定的說道。


  “你咋知道?你看著來?仨眼珠子咋做?”濤子問道。


  “你懂個屁,仨眼珠子咋了?你覺得他養那哮天犬是幹啥的?”小胖說完急忙往家跑去,因為喊他吃飯聲音聲調有些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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