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三十章又見公子歸來
平安坊的一切事宜都交給歸茗負責,以後他就是平安坊坊主,不再是個普通的遊醫。
可他的臉上並沒有一點喜色,也不見悲傷,眼神卻有了變化,再也沒有從前意氣風發的樣子,說話也不再幽默風趣。
他一身縞素,古井無波,就好像他的生命之火已經熄滅,再也無法燃燒起來。
齊雁來忍不住問歸蘅:“他成家了嗎?”
“沒有。”
“有意中人了?”
“是。”
“意中人死了?”
“對。”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她心中隱隱有個念頭,或許在石頭上刻字的人,就是歸茗。當他說起慕湘君的病情,當他看到慕湘君的離去,仔細回想一下他的表情,是一種比哭還難受的感覺。
當初,慕湘君是大小姐,高高在上;他是普通遊醫,默默無聞。如今,他研究解藥,做了坊主,受人敬仰,可她卻已經不在人世了。
當真是造化弄人,早知如此……
算了,哪有那麽多的早知如此呢?如果沒有這一場災難,她還是大小姐,他也還是遊醫。
“想什麽呢,齊小姐?”
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齊雁來聽到的時候已經湧出淚水。她轉身,帶著眼淚莞爾一笑:“好久不見了,沈公子。”
眼前的沈硯白仿佛大病一場,不說是形銷骨立卻也是差不太多,舊時的衣衫在身上晃晃蕩蕩,臉色更是一點血色也沒有。
齊雁來也沒有好到哪去,連日奔波勞累,時不時就要割腕放血,之前還被敲骨吸髓,此時也是身形瘦削,麵如紙色,連頭發都有些枯黃。
再見恍如隔世,明明不到兩個月,卻好像隔了好久。沈硯白把她攬入懷中,兩個人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傷到了對方。
齊雁來聞到他身上的藥味,問道:“毒已經解了嗎?”
“托你的福,解了。”其實並沒有完全解掉,但起碼很長一段時間無礙了。若是噬心蠱毒可以被輕易解掉,也就不會令人聞風喪膽了。
但,沒必要讓她知道。
聽他說解了,齊雁來心頭的大石放下,放鬆下來想要說點什麽可身體竟如千斤一般沉重,閉著眼睛暈了過去。
沈硯白連忙將她抱進莊子裏麵,仔細查看一番,知道她是勞累過度體力不支,並沒有性命之憂,才總算是放下心來。
輕輕撫摸著她瘦削的臉頰,好像很久沒有過之前的紅潤有光澤。自從開始為他放血,她就一直是蒼白的模樣,好像怎麽也補不回來一樣。如今又為他連骨髓都取出來了,那種鑽心剜骨的疼痛,他簡直無法想象。
“這回欠你的,太多了。”他緊握住她的手,竟覺得好像要落淚一般。噬心蠱毒此刻並未發作,可心疼得比毒發還難受。
“你來了?毒性都除了嗎?”聽說有個男子將城主夫人抱走了,歸蘅就猜是沈硯白,但又有些不確定師父是不是真能這麽快搞定。
事實說明,師父果然是師父啊。
沈硯白依舊盯著齊雁來,回答道:“除了大半,起碼十年無礙。”
歸蘅可沒有這麽樂觀:“你要是繼續在她身邊動心動情的,十年可不保準。”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唉,你可知道她為你遭了多大的罪!要知道這解藥不是終身有效,我就攔著點師父了。不過就算能攔住師父我也攔不住她,聽見我們勸她,她直接劃開手腕放血,逼著我們動手。”仿佛發生在昨天一般,現在回想起來,歸蘅還是覺得很震撼。
盡管姚三娘已經給他講過不止一次,可每次聽到的時候,沈硯白都會覺得心痛,恨自己當初為何要種下這種蠱毒。
當時他隻想要練成絕世武功,但啟蒙的太晚,所以才會劍走偏鋒,靠噬心花的功效來催化內力。
他如何不知會遭到反噬,可當時的情況由不得他想太多,隻能走這個偏門。他想著一切痛苦都由他自己承擔,絕不後悔。
可沒想到,受苦的不是他,而是她。
悔不當初,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少時,齊雁來轉醒,就看著沈硯白在一旁握著她的手,眼神裏似乎有千言萬語一般。
“之前我可厲害了,還查到了凶手呢,誰知一見到你就變得這般柔弱不能自理了。”她有些自嘲地笑笑。
“本就該由我來照顧你。”
“能為你赴湯蹈火,我很開心。”
沈硯白麵露不忍:“我不願你這樣做,我隻想你照顧好自己。我這樣的人,不配你這樣對待。”
“都有鳳凰血了,咱倆不配誰倆配啊?”
“這蠱毒是我練武時急於求成自願服下的,原本想的是一人做事一人當,無論多苦我都認了,可卻沒料到會是你來替我承擔。”他將一切坦白,有些不敢看著她的眼睛。
齊雁來當然知道他是自願的了,但也不怪他,若不是處境艱難,又有幾個人會任由劇毒之物在自己身體裏生根發芽呢?
“以後好好對我。”看他神色如此悲傷,她忍不住逗他。
“一定。”
沈硯白俯下身,親吻得卻是她的發間,仿佛許諾一般,從心底裏想要護她敬她愛她。
聽說城主夫人暈倒,慕九歌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麵。
蒼白卻俊美的公子,臉上帶著愛憐的表情,親吻著心上人的發絲,仿佛虔誠的信徒在膜拜自己心中的神。而被親吻的姑娘,一臉的心滿意足,用手輕輕撫摸著公子的發鬢,即使她閉著眼睛也能感受到她的喜悅之情。
原來這就是她的心上人。
慕九歌頭一次覺得絕望,他們二人之間不是他想進就能進去的,更別說想要替代了。
歎了一口氣,他轉身離開,不去打擾了。
走不多遠,正好歸茗采藥回來:“城主是來看望夫人的?”
“以後不要叫夫人了。”
因為大師兄說過,所以歸茗了然:“可在酒城,她就是城主夫人,不是嗎?她的身份是假,可說得話是真心,做的事是真意,難道不應該入慕家的族譜?”
“此話何解?”
“城主大人,喜歡就把她留住,不要等她消失無蹤了再後悔莫及。”
留住她麽?當然很想,可他不能。
“湘君的事,你也節哀。生活總要繼續,她看到我們過的好才會真的開心。”就像歸茗知道他的心事,慕九歌自然也懂他的心意,“希望再遇到意中人的時候,你不要再猶豫不決。”
歸茗苦笑:“不會再有那樣的人了。”
不會有慕湘君那樣美麗又有趣的女子再走入他的心,因為他已經把自己的心,一同埋在了她的墓中。
而對慕九歌來說又何嚐不是這樣?再不會有齊雁來這樣美麗又鮮活的女子,如此打動他的心,給他冰冷的心裏帶來一束溫暖的陽光。
隻是這陽光,不能隻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