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叩柴扉
酒困路長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門試問野人家。
若翾等人已經在山裏行走八九天了，頂著日頭，沒有酒喝，更沒有人家。這期間隻在遇到壞人的那次補充過，除此之外，就一直沒有正常的吃過飯。倘若不是若翾盛怒之下的不擇路，恐怕眾人未必會在這條杳無人煙的路上苦苦支持。秦嶺是通往關中平原與關東的必經之路，不會如此荒蕪。
“是我拖累了大夥，等到了長安，我請你們吃好的。”坐在路邊休息的時候，若翾朝大家拱手道。她麵容清秀，身姿高挑，著一襲白衣，頭發高高的挽在頭頂，此時頗有將帥之風。
眾人哪敢受她的禮，藍木，雲端和楚箏齊齊跪下，口中道不敢。慕容禹麵露疑惑的道：“翾翾你這是做什麽？”“你們先起來”若翾示意三人站起，“咱們的這條路如此荒涼，這並不應該。我思前想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洛陽外我盛怒之下走錯了岔路口。”
“不，你沒有走錯，”慕容禹皺眉道：“我跟藍木追到的時候特意看了看，我記得那路標分明指向蓮莊鄉和鹽鎮，我們向西走鹽鎮，並沒有錯。”
“可我們走了這麽久，也沒看見什麽鎮子啊。”
“是啊是啊，我們走了這麽久，全都是山路，也沒看見什麽鎮子啊。”雲端和楚箏附和道。
“那，這就奇怪了，嘖嘖。”
“也許路標錯了呢？”藍木想了想，忽然抬頭說道。
“不可能，路標怎麽可能標錯呢，路標……”雲端急著反駁，剛說到一半，隨即意識到一個問題，“除非，是有人移動了路標！”
“雲端說的對，我跟藍木趕到那的時候，急的滿頭大汗，根本來不及區分哪個方向是正確的。後來看到雲端騎馬趕來，就跟她一路趕來了。”
“所以我們其實是向南走的，那怎麽沒路過蓮莊鄉？”楚箏疑惑的問。
若翾慚愧道：“我到了山洞那晚，你們去找我的時候早就跟原來的路不一樣了，也許，我們一直往山裏走，所以沒有人煙。”
楚箏心思縝密，想了想道：“那也就是說，那些在洛陽城外惹惱小姐的家夥，也是跟他們一夥的？”
“那也不一定”，藍木打斷道：“無論我們怎麽走，我想都會有伏兵。”
“藍木說得對，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前方的路，我們一定要小心應對，”慕容禹環顧四周接著說：“這裏山勢東高西低，我想我們往西走，應該能很快走出秦嶺。”
“好！”若翾心裏發狠，站起身揚揚頭，“我們即刻出發，盡快趕到有人煙的地方，補充體力，這樣即使再有人想對我們不利，也好些應對。”
“那咱們快走吧。”
“駕！”
商量了一會兒，一幹人等重新翻身上馬，打起精神，順著野花遍地的山穀策馬而下，瓦藍瓦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初升的太陽散發著灼熱的光芒，正午光線強烈，刺得人眼睛生疼。風從耳邊吹過，夾雜著花草的早春芬芳，帶走了兩頰的熱汗，卻帶不走人內心的焦灼。
他們隻想著快點走出去，快點走出去，快點，再快點。
人和坐騎的潛力都被壓榨到了極致，隻有精神在苦苦支撐著，如果再有幾天找不到補給，恐怕沒有誰來索命，大夥也被餓死在這綿延千裏的山脈了。
也許是老天的眷顧，也許是慕容禹的判斷這回沒有出錯，中間隻歇了約莫一刻鍾，當太陽低低的掛在西邊山頭，眾人快要絕望的時候，終於自群山的腳下發現了一戶人家。
低矮的房子上蓋的黃草經曆了風吹雨淋遠遠地已經呈現出黑褐色，傍晚時分，房子的山牆（1）冒出嫋嫋炊煙，籬笆圍成的院子結實而又美觀，遠遠地望去，夕陽下的人家呈現出非常靜謐的美。
眾人看見遠處的炊煙，心中升起了希望，緊踢了幾下馬腹，可憐的坐騎吃痛，嘶叫著朝著前方跑去。
籬笆很高並且夾得緊密，上麵還削得非常尖銳，可能是為了抵擋狼之類的野獸跳進院內，傷害家畜。院門緊閉著，看不見裏麵的情形。
到得近前，慕容禹翻身下馬，輕輕地叩擊了三下院門。
“誰呀？”裏麵傳來男子的聲音。
“我們是從洛陽來的，想到長安去，沒想在這秦嶺之中迷了路，路過貴府，還請借宿一晚，方便一二。”
慕容禹言罷，裏麵有一些議論的聲音，不一會兒，院門被打開了一條縫兒，一個看似結實的青年男子露出了紅色臉膛向外瞧了瞧。見眾人灰頭土臉，麵容憔悴，才打開門道：“隻是我家太小，你們這麽多人。”
“沒關係，我們許久沒吃東西了，一直沒見著客棧，麻煩你給我們做些吃食，算我們買的，拜托了。”
“那好說，吃的還不缺，你們進來吧。”山裏人憨厚的笑道。
“那多謝了！”眾人拱手道謝，將馬拴在外麵的樹上，跟著紅臉漢子進了院子。
房子不大，院子不小，靠東麵種了一些蔬菜，西麵靠外的牆角有一個用木頭做的籠子，裏麵有兩隻大獵狗，此時正在籠子裏踱來踱去，觀其情形，這紅臉的漢子可能是個獵戶，旁邊還有個圈，裏麵有一隻豬。院子中間還有五隻搖頭擺尾的鵝，聽見眾人進來，撲棱這膀子嘎嘎的叫喚。。
“快做飯，這幾位客人餓了。”紅臉漢子朝屋裏麵喊道。
說著，裏麵走出來一個穿藍花布裙子的女人，若翾上前笑著道：“這位大嫂有禮了。”
“這位公子有禮，諸位裏麵請。”她說著讓大夥入內。
慕容禹指著窗台下的石桌道：“我們就坐著吧，麻煩大嫂給我們做些吃的，幾天沒吃飯了。”
“進來吧進來吧。”男人讓道。
“主人家有女眷，實在不應入內打擾，我們就在這吧。”
那紅臉漢子本就見他們人多，若翾她們又是做男人打扮，況且雖然疲憊不堪卻難掩身上的戾氣，令人望而生畏，所以看慕容禹一再堅持，便也不再說什麽。
他進屋拿出一個大水壺，又拿出一盞油燈，先給每個人倒了一碗熱水，便去跟他的女人一起準備飯菜去了。
不多時，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擺了一桌子，有青菜也有肉，女主人的手藝很好，也許是眾人餓了的緣故，這頓飯吃的特別香甜，特別滿足。
吃過飯，慕容禹起身致謝：“多謝大哥大嫂收留，我們想要去長安，不知要怎麽走？”
紅臉漢子咧嘴指著前麵的山峰，笑著道：“到長安啊，不遠了，你們翻過這座山，一直向西就到了。”
“那大概還有多長時間？”
“嗯，你們騎馬的話，應該用不了三天，三天差不多。”
“好，如此就多謝了。”
“今日天色不早了，我看你們都累了，睡一覺，明天再走不遲。”紅臉漢子熱心道。
有心不住，因為這個貧苦的山裏人家實在過於擁擠，但看向若翾等三個女子，慕容禹拉下臉來指著屋子旁邊的耳屋道：“那就麻煩您給我們一些甘草，我們住在柴房裏吧。”
男人擺手道：“那怎麽行呢？你們擠一擠，東屋肯定能住得下。”
“我們……”慕容禹猶豫了一下，想說我們有女眷。
“既然大哥如此熱情，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若翾笑著拱手道。
“對，這就對了嘛，既然來了，就不要客氣，快進來吧。”紅臉漢子高興的領著眾人進了屋子。
屋裏很黑，男人將手裏的油燈放在高桌上，才看見那女人在收拾屋子，裏麵沒什麽陳設，倒也幹淨整潔。
入夜，藍木安頓好了眾人的馬，便回來和衣睡在慕容禹旁邊，說是睡在屋子裏，其實還是睡在地下，隻不過主人給鋪了厚厚的甘草，總比在野外好受得多。
若翾輕輕在慕容禹耳邊道：“我想著咱們既然來了就不要過於推辭人家的好意，他們是很樸實的一對夫婦，不然恐怕人家會誤會。”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好好睡吧，養好精神咱們明天還要趕路。”慕容禹緊緊握著若翾的手道。
“好。”
這一夜睡得十分安穩，吃飽喝足又舒服睡了一覺之後，眾人的精神大好。
那善良的女人早起為眾人熬了稀粥，臨走前，慕容禹將一張銀票壓在油燈下麵，這家庭實在清苦，他看見昨天男人把油燈給了他們之後，別處一直暗著。
“大哥大嫂，多謝你們收留，我們真的感激不盡。”若翾說著，從懷裏拿出一支黃金簪子，看著那女人微笑道：“這是家妹之物，轉贈給大嫂了，還望不要嫌棄。”
那女人哪裏肯收，轉頭看向自己的男人。
那男人倒也坦蕩，道：“拿著吧，人家都是貴人，我們多謝了。”
“哪裏是什麽貴人”，若翾道，“二位都是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眾人翻身上馬，慕容禹想了想又正色道：“無論以後誰問起，還請不要說見過我們，免得招來禍患無窮。”
男人曉得輕重，忙點頭，高聲道：“你們一路小心，山勢險惡之處，快快通過為好。”
“多謝大哥，咱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眾人朝夫婦二人拱手告別，隨即調轉馬頭，向著大山奔去。
（1）通常草房會把煙囪開在外麵的壁牆上，這樣不容易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