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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龍鳳花燭

  天色已晚,這邊雲端和楚箏早已經伺候若翾吃完了飯,房間裏點燃了龍鳳花燭,人影投在喜氣洋洋的窗戶上,更顯婀娜。


  若翾卸去了繁重的頭飾,烏絲如瀑,唇紅齒白,夜晚更顯華光。


  因是洞房之夜,若翾不敢歇息,隧就著明亮的燭光斜靠在窗戶底下的軟榻上翻閱《詩經》,關雎有雲:窈窕淑女,鍾鼓樂之。美好的姻緣令人歡欣鼓舞,而此時於她,雖也鍾鼓齊鳴,卻並不使她歡樂。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有雜亂的腳步聲,門被打開的時候,夜晚的涼風夾雜著酒氣撲麵而來,慕容禹身形踉蹌,扶在門框邊看著她,後邊藍木道:“王妃,王爺醉了,卑職等告退。”


  說完,退出關上了房門。


  “本王的王妃呢?快快過來服侍!”


  慕容禹麵色殷虹,著實醉的不輕,指著若翾大聲嚷嚷著,“說你呢?還不快過來!”


  亦真亦幻間,若翾已經飄然到得慕容禹跟前,他還沒看清人影,若翾抬手就將一粒醒酒丸給他服下。


  “什麽東西?”慕容禹身形不穩,欲擒住若翾,怎奈若翾早已到桌旁落座。


  “慕容禹,你不要再裝了,我唐家的醒酒丸都給你服下了,還要再裝嗎?”


  慕容禹停了片刻,隻覺腹中一片清涼,隨後迅速沿血液傳遍全身,頭腦中一片清涼。眼神早已清澈,再想胡言亂語卻已不能。


  隧隻得走到桌子旁喝掉若翾給他倒的茶,看著對麵厲害的女子,無奈道:“翾翾,既然我們已經成婚,我是真心希望好好待你,然而你為何總是拒我於千裏之外。”


  若翾聞言垂下眸子,天下女子無一不想和夫君白頭偕老,隻是她這一生未來怎樣還未可知,怎能跟他真心相待,縱使他像他,也不行。


  她歎了口氣,道:“王爺,你是天潢貴胄,身邊最不缺美貌的女人,我們將來怎樣還未可知,你又何必強求於此。”


  “我不是看中你的美貌,你已經是我的王妃了,我為什麽不能真心待你?”慕容禹其實也說不上來喜不喜歡,隻是新婚之夜被自己的妻子拒絕,並不是一件理所當然和有光彩的事。


  若翾撂下臉,冷冷的道:“王爺,有些事情是不能強求的,你強迫不了我,也請以後不早再提,若如此,或許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慕容禹見狀,也不惱,還厚著臉皮道:“我可以等。”


  若翾不願再與之糾纏,趁機哄攆:“你回你的住處吧,我要歇息了。”


  “怎麽,翾翾不管我的傷口了?我的手下早已睡去了,你總不能狠心讓傷口潰爛發炎吧?”


  若翾聞言無奈,隻得硬著頭皮道:“行,我替你上藥。”


  慕容禹聞言也沒有再輕薄,實則勞累一天,他的傷口已然很疼了。他一本正經的褪下外衣,露出結實的肌肉和寬闊的胸膛。沒想到像他這樣溫潤如玉的男子還有這樣堅實的肌肉,想必傳言不實,一個長久沉迷詩情山水的人,是不可能有如此健碩的身體的。


  若翾是江湖中人,也給哥哥上過藥,本不在乎這些小節,然而當麵前的男子露出赤裸的胸膛之後,還是忍不住臉紅。


  “怎麽?這樣就看呆了嗎?”,才一會,慕容禹又胡說起來。


  若翾懶得聽他胡言亂語,隧趕緊調整呼吸走上前去,打開左肩上的繃帶,凶惡醜陋的傷疤就暴露在眼前,那傷處已經形成血痂,似要好轉,但若沒有生肌消腫的靈藥,再身體強健的人也不可能一日之內愈合。


  若翾掏出生筋玉芷膏,細細的塗在那傷口上,包紮時趁機偷看了背部一眼,沒有嚇人的傷疤,卻有青色猙獰的刺青。其實她隻是想再確定一下他的身份,他是九王爺,不是那個他。


  包紮完畢,慕容禹看著若翾,輕聲道:“多謝你了。”


  “無妨,本就是我造成的,我讓你的小廝扶你去歇息吧。”


  “沒事”,慕容禹關切的說:“我自己回禹鸞殿,你也好生歇息,明日還有眾多事宜要應對。”


  慕容禹說完深深地看了若翾一眼,起身緩慢向外走去,洞房花燭夜獨自住的感覺並不好過,人這輩子才有一次洞房花燭夜,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恰好若翾又想起什麽似的,對他背影說道:“你別忘了,你浪費了我唐家兩枚靈藥,你欠我兩個大人情!”


  慕容禹聞言微微一笑,心中便有了計較,回過頭笑著說:“你說的是,現在我就還你一個人情吧。”


  若翾皺眉問道:“現在,怎麽還?”


  慕容禹走到若翾身邊,居高臨下的笑道:“我如今回去倒沒什麽要緊,隻是明天要有人傳出去說我們的洞房之夜王妃竟然獨守空房,你說別人會怎麽想?”


  若翾不知所以,不解的道:“怎麽想?”


  慕容禹一副你當真不知道的表情看著若翾。


  “你是說有人會認為你是嫌棄我才走開的?”


  “要不怎麽說本王的王妃聰明過人呢!”,慕容禹小人得誌的樣子拍拍若翾的頭。


  若翾不動聲色的側身躲過了他,冷笑道:“哼!誰敢說我先割了她的舌頭!”


  “翾翾,先不說別人,皇上會怎樣認為?太後會怎樣認為?而暄嬪娘娘該如何自處?”


  他每說一句若翾心裏就冷了一分,該死的皇家竟然有這麽多牽絆,總不能把所有人都殺了吧。顧全唐家顏麵是第一位的,姐姐在宮中本就如履薄冰,做妹妹的怎能再生事端。


  “那好,你睡在那邊”,若翾猶豫片刻指著窗戶底下的軟榻道。


  “爽快!小王就勉為其難的幫你一次。”慕容禹滿意的道。


  若翾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心裏暗罵:落井下石!

  “那隻能算半個人情,你欠我的還多著呢,真是怕九王爺還不起。”若翾挑釁的道。


  慕容禹也不甘示弱,“那咱們走著瞧,我會讓你看到我慕容禹的厲害!”


  “好啊,我等著看呢!”


  若翾說完再不理會他,轉頭向床頭走去,慕容禹站在離她一丈開外,她本沒有防備,怎料到他一下子到她身後伸手抱住了她,下巴在她的發上廝磨,喃喃道:“所謂關雎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若翾瞳孔微收,心裏發狠,氣沉丹田,內力外放,頓時彈開了慕容禹。


  “呃……”


  “慕容禹,你當真以為我不能把你怎麽樣嗎?”,若翾陰聲道。


  說罷再不理他,自顧自的合衣上床睡去,慕容禹皺眉卻再不敢放肆,隻得獨自前往軟榻睡去,兩人默默了一夜,也不知道有沒有睡著,這屬於兩個人的新婚之夜就這樣過去了。


  那龍鳳花燭也就那樣點了一夜,融化了的蠟像極了美人眼裏的淚水,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若翾清晨醒的極早,她睜開眼,就看到那蠟燭替人垂淚到天明,就覺得此生遺憾,當真是開始了,此生的逍遙快樂,也當真是從這時遠去了。


  從此以後,她就是慕容禹的妻子,九王正妃了,這地位何其榮耀,何等的羨煞旁人,這地位又何其沉重,像頭上的鳳冠,壓得她喘不上氣,抬不起頭。唐門的榮辱,一直都是她最為在意的,江湖上人人都怕著唐門,表麵上敬畏,實則心裏咒罵,而朝廷,從來都是坐收漁翁之利,她走之後,家裏唯有哥哥支撐,父母年歲漸漸大了起來,哥哥應對間總有不到的地方,倘若有人趁虛而入,又怎能保全唐家堡方圓百姓,而自己在這牢籠裏,竟不知道何時才是盡頭。


  到如今她才終於明白姐姐的苦,姐姐愛上了那個天下最不能跟她一心的人,當年甘願等他數載,入宮之後定然是如履薄冰,姐姐性情柔弱,這麽多年維護家族與自身榮耀,定是異常辛苦,而如今,自己就當是為姐姐分憂了吧。可是,當年姐姐是如何入選成為妃嬪的……為什麽每每想到此節記憶便出現斷層,仿佛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她遺忘,而她,不願意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重重的歎口氣,師父常說,緣起緣滅,一切自有定數,果真天意如此,莫不如順其自然。


  “翾翾,你醒了?”某人輕聲問。


  若翾沒有答話,他卻翻身坐起,向若翾走了過來,掀起帳子看著她輕輕又像是懇求地說道:“一會兒有下人過來伺候晨起,我睡在那裏著實不像話。”


  若翾見他穿著赤色寢衣,長發淩亂,眼神卻很清澈,渾身散發出氣味味苦的迦南香氣,有些許不自在,隻點頭算是答應,隨後將眼睛閉上臉向別處。


  慕容禹上了床邊,將被子蓋在兩人身上,用手支著頭溫然道:“翾翾,你可睡醒了嗎?不如咱們說會話吧。”


  若翾察覺到他的舉動早就麵上發燒,緊張的動彈不得,饒是她闖蕩江湖已久,也無法從容應對這樣的情況,紅綃香帳,良辰美景,隻是納悶怎麽慕容禹竟然能那麽隨意。


  “我沒什麽想說的,你快叫人來服侍起床吧”,若翾背對著他捂著被子甕聲甕氣的說道。


  慕容禹見她不肯理她,倒也不碰她,隻是翻了個身仰麵躺著,將雙手放在頭的下麵,悠然說道:“門外無甚動靜,天色未亮,時間還早呢。”


  若翾心裏叫苦,等到天亮隻怕還要挨上一陣,這可如可是好。


  慕容禹不知若翾心裏所想,隻是呆呆的望著那窗戶上貼的紅喜字,似是感歎地道:“本王從前總是想,該是怎樣的女子,才能跟我一起燃著徹夜花燭。說實話,奉旨成婚並非我意,心裏一直苦悶。直到見了你,方知老天對我不薄,怎奈你一味堅持,我卻不願強求。”


  若翾聽他說話懇切便探出頭來道:“王爺想必明白,道不同,不相為謀。”


  “王爺?”他似是自嘲,“天曉得我這個王爺做的有多累……”


  若翾本不想聽他說話,交往深了以後分開時候定然有所牽掛,她不想節外生枝。而他沉默良久不再言語,卻讓人心生不忍。


  終究忍不住道:“王爺這是怎麽了?”


  “別叫我王爺了”,慕容禹歪頭看著若翾,“嗯?”


  他烏黑的眸子溫潤如玉,後者忍不住點頭:“我盡量。”


  慕容禹還要在說什麽,聽到門外已經有了聲響,若翾趕緊道:“是不是侍奉晨起的侍女來了?”


  “今日起你便是王府的女主人了,稍後我會把一應大小事務說與你,等我用早膳,我去去就回。”


  見若翾點頭,慕容禹就喚了侍女進來侍候梳洗,那些侍女容貌嬌好,神色多謙卑又欣喜,能伺候王爺,是她們平日裏想都不敢想的。


  若翾躲在帳子裏不敢出來,待到慕容禹走了,她才遣走那些侍女,叫了雲端楚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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