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洞房合亟
三月二十八，早晨，天色還沒有亮，王府裏已經一片忙碌。侍女和小廝們捧著禮盒和婚禮上專用的各種物品，來往穿梭著，府裏各處滿掌華燈絹彩，遠遠看去好似滿天的星星綴在整個天上人間。
昨日送來的冠帽當真是極美，在金屬帽胎上，罩複著黑緞為裏的空花紅絨麵，其上再滿縫層層疊疊的點翠嵌珍珠、珊瑚、寶石的鈿花：沿著頂沿附著的是一圈點翠囍字，其上再疊著七個方形花卉蝙蝠紋鈿花；額麵的圓形和長條形鈿花則以花卉蝴蝶為主紋；頂麵的鈿花作如大花籃，滿盛各樣花卉；兩側及額首綴有珍珠流蘇，每串貫珊瑚囍字與翠玉或碧璽墜角。整頂冠帽以大紅色的絨底子和豔藍色澤的翠羽為主色，以及滿嵌高低錯落的珊瑚、珍珠、翠玉、寶石的各色裝飾；而醒目的囍字周繞冠帽，還搖蕩垂在額前。
若翾梳洗完畢端坐在妝台前，看鏡中的女子鬢若遠山，眉如墨畫，麵如桃瓣，目若秋波。
不由感歎道：“小姐，你真是太美了！”
若翾微微一笑，縱使再不情願，看著鏡子裏的新娘，她還是有些欣喜的，“臭丫頭，別貧嘴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雲端翻翻眼，“就是嘛，小姐這麽美，九王爺該驚呆了呢！來，小姐給您更衣吧。”
“這衣服這麽繁瑣”，若翾一看昨天送來的大紅喜服就泄氣，皇家的嫁娶當真氣派，卻也十分麻煩，真叫人頭疼。
楚箏勸道：“你快知足吧小姐，平常人可穿不到這麽好看的喜服呢”
若翾隻得伸展雙臂等著她們換上喜服。那喜服是大紅暗花緙金絲雙層廣綾大袖衫，邊緣盡繡鴛鴦石榴圖案，胸前以一顆赤金嵌紅寶石領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紅繡雲金纓絡霞帔，同樣大紅色紅緞密織金線合歡撒花百褶裙，裙上繡出百子百福花樣，尾裙長擺曳地三尺許，邊緣滾寸長的金絲綴，鑲五色米珠，行走時簌簌有聲。當真是光彩奪目。
剛穿戴完畢，就有女官引領九王爺慕容禹來到南薰閣，楚箏忙替若翾蓋上紅緞繡鳳紋的蓋頭，與雲楚二人攙扶她下樓。
王府的路上，都鋪著長長的大紅色氆氌，慕容禹直身而立，身著赤色華服，烏黑的青絲上挽著鑲寶赤金玉冠，一雙丹鳳眼溫潤明媚，麵容俊朗，笑容淺淺，風華絕代。
除了轎攆，其餘規製與到唐家堡迎娶時相同，看到若翾走下樓來，慕容禹朗聲道：“九王慕容禹親迎唐姑娘為王妃，以顯示情深意切，地久綿長！”
若翾看不到外麵的情形，旁邊的楚箏手掌微微用力，隨即就有一個寬厚的大掌握住她的手，他的掌暖暖的，隱約可感覺到掌心裏凜冽的紋路，若翾稍微縮了縮，瞬間隻覺雙腳離地，似是被人抱起，她心中驚慌，大庭廣眾之下實在不妥，可又不敢掙紮。
此時禮樂響起，鞭炮齊鳴，慕容禹信步朝禹鸞殿走去。若翾和他靠的這樣近，緊貼著他的胸口，他的身上隱約浮動的迦南香氣，這香氣雖極淡薄，卻似從骨子裏透出來，叫人陶陶然的安寧愉悅。
若翾趁聲音混亂，在他胸前陰聲說道：“慕容禹，你要做什麽？”
“我要好好待你，教天下人都知道，怎麽了？感激涕零了？”，堂堂九王爺隻顧自家高興，沒聽出懷裏人的厭棄意味。
若翾咬咬牙，“這不合禮法。”
“為你嫌麻煩你知道我減掉多少繁文縟節？其實本王也感麻煩，”慕容禹自顧自的說道。
若翾不再說什麽，卻心裏不安，他的傷，不知道要不要緊？
待走到前院時，人卻中滿是驚呼聲。還沒進禹鸞殿，早有人上前道：“恭喜九王千歲啊，白頭偕老！”
“九王大喜啊，小弟來遲了！”
“九皇兄大喜了！”
“新娘子打扮好漂亮！”
各種男女老幼恭賀之聲，數不勝數，慕容禹一直溫和的回應著，待到了正殿，早有禮官宣布吉時已到，人群迅速停止了喧嘩。
“吉時已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禮官聲音嘹亮清澈，若翾心裏稍微有些慌張，幸而有人從旁邊扶住了她，領她跪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一一緊張地拜完之後，禮官喊道：“禮成——，新人入洞房——”
有人牽著她的手道：“小姐，這邊請”，她才方知是楚箏。
慕容禹依舊上前抱起了她，朝他們的婚房走去。
整個過程神聖而又隨意，若翾稀裏糊塗的就完成了成親大禮，迅速而又冗長，雖取消了許多禮節，但還需洞房合亟之禮才算禮成，之後新郎還要宴請賓客，喝喜酒納福，待得眾賓客都走了，新郎回到洞房，才算結束。
慕容禹將若翾抱到了關雎殿，取《詩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美意，是希望二人情意綿長。
到得關雎殿門前，慕容禹放下若翾，牽手引她至西暖閣的榻上，用一柄鑲寶玉如意挑下了若翾的紅蓋頭，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就出現在他麵前，他見過她的美，卻仍然在這一刻失神。
看到他頭戴雀頭冠，上穿玄衣，下著緣玄邊的紅裳，風神朗朗，這個男人，不論何時何地都風采出眾，烏黑的眼珠攝人心魄。
側眼望去，這滿屋子都是紅光輝映，喜氣充盈。窗戶上貼著有瀝金粉貼金的喜字，紅磚墁地，上麵鋪著有金色喜字的龍鳳呈祥圖案的大紅地毯，紫檀木屏風上雕有喜字和鴛鴦花紋，榻前一雙鶴頂雙花蟠枝燭台，小兒臂粗的龍鳳紅燭，加以冰綃刺繡五蝠圖案的大燈罩。
喜床上鋪著厚實的紅緞龍鳳雙喜字褥，疊有整整齊齊彩緞喜被，床頭懸掛著大紅緞繡龍鳳雙喜百子圖的床幔，象征著多福多壽多子。床裏的牆壁上是一副大紅地的喜慶對聯，正中是一幅牡丹花卉圖案。靠牆放著一對百寶如意櫃。這滿眼的大紅色，倒真是喜氣洋洋。
慕容禹此時已坐在對麵的紫檀木桌子旁溫言道：“喝了這合亟交杯，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合巹所用的杯子，是一個劈開的葫蘆，象征著夫婦的合而為一。夫待婦以誠；婦待夫以敬，此乃夫婦之大義也。
若翾先前被這喜慶的氣氛震撼著，現在又讓她喝交杯酒，遲疑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款款走到桌邊，“王爺真的要喝這酒？”
“當然，一定要喝！”
“倘若我說不呢？”若翾挑眉問道。
慕容禹聞言挑著眉毛看著她，“為何？”
“一如侯門深似海，可是王爺卻不是我要找的良人，王爺也對我無意，我們成婚的目的，王爺恐怕比我更明白吧！”
“你怎麽知道我對你無意？”慕容禹反問道。
“我是江湖中人，拜堂成親不算什麽，然而本來就沒有意義，這合亟酒還是免了吧”，若翾答非所問。
“我已然屬意於你，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慕容禹萬萬沒想到，她這麽想。
若翾笑笑，眼睛裏明顯露出不屑的神情，“王爺，我很愚笨，沒有看出來小女有什麽值得您欣賞的地方。”
“那好，我告訴你，我接你來的途中，你不曾耍小性，不曾抱病哭鬧，可見你不矯揉造作，是顧全禮儀之人；你的丫鬟天真率性，忠心耿耿，可見你教導有方，為人正直，不是偷奸耍滑之人；你家乃名門望族，皇兄的暄嬪娘娘溫婉大方，琴棋書畫皆通，可見你也如此！”
慕容禹一口氣說完，“這些還不夠嗎？你貌若天人，我乃七尺男兒，喜歡這樣優秀的女子不應該嗎？”
若翾聽他說完這些，完全不為所動，隻道：“我唐門擅長暗器，外界傳我陰狠手辣，殺人無數，你不過是因為看我美貌才以為對我有意罷了。”
“你說外界說你狠毒，實不相瞞，我也曾這樣聽說，然而你當日告知我百花奪魂散的解救方法，這說明你心地善良，並非謠傳那樣。”
“哼！我還差點殺了你！”
“姑娘仁善，那劍隻刺進二寸不足，根本不能傷我，你說那劍上有毒，我是不信，如真是如此，我願抵上性命！”
若翾見他執著如此，內心微微所動，到底沒人喜歡別人說自己辣手無情，每次行事之前，她心中是有善念的，奈何不狠辣不足以震懾那無賴小人，不狠辣不足以保住唐家堡千年祖業，較之狠辣，哥哥不知要盛她千萬倍。
到底是年輕，心性不足，聽得他幾句好像發自肺腑的話，若翾臉上的冰冷就漸漸消散了，尤自忍著，“你休要再說，我是不會和你喝交杯酒的，也不會相信你說的話，說白了，你們皇家娶我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說出去恐怕被人笑話吧”
慕容禹被這樣譏笑，心中更加焦急和無可奈何，皇兄的意思，誰又能防備，不過也許以後對自己的計劃有好處，那這份感情有益無害，然而這些卻無法對她說，隻道：“我真的不知道，是皇兄下的旨意”
“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我是不會和你們攪在一起，沆瀣一氣的，我的未來屬於江湖，今天到此為止吧，以後不要再說了”
慕容禹還要張口再說什麽，若翾打斷他道：“外麵親朋賓客還在，你且去好好招呼，總不能失了體麵，我們的事情，以後再說”
慕容禹聞言隻得訕訕的走出關雎殿，他也不知道到底喜歡這個女子什麽，隻是覺得動人心魄，既然已經成婚，何不真心對她。難道真如她所說是因為美貌？可世界上可從不缺乏美貌的女人！
胡思亂想的回到了禹鸞殿，有眾多王公大臣，皇兄皇妹、親朋貴戚，各宮娘娘，皇上，太後派來的賀喜公公等等，逐一應酬下來，觥籌交錯間已經忘了身處何地，到得傍晚眾多賓客都散去時，倒已經醉了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