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近鄉情怯

  封箏印象中的老家封村，有爺爺的老煙杆，點上自製的草藥煙絲，一呼一吸間，煙氣繚繞，能讓孩童時期的封箏盯上個半日也不嫌累，也有奶奶的大嗓門，每日吼上幾嗓子，呼喚蕩在綠田間玩嗨的封箏回家吃飯，還有村頭的大水塘，夏天既可以抓魚，遊泳，到了冬天，水塘能結上厚厚的冰，正好可以做上一把木筏車，幾個好友互相拉扯著，嘻哈玩鬧便是一整天，瀟灑肆意，好不快活。


  隻是後來，哥哥封璟考上了市重點中學，爸媽商量許久，幹脆決定搬離封村，舉家遷往南京。離家九年，封箏竟是一次都沒能回去。三年前封璟成年，回鄉參加祭禮，封箏嚷著要跟著回去，遭到全家的反對，名正言順的理由便是為了即將到來的中考，難得的就連老哥都拉下臉來，哄著保證會帶好吃的回來，封箏才作罷。


  九年未歸，看著村口站定的好些人，人臉都有些模糊，看不真切，隻依稀能從人群裏看見佝僂著倚在一處的兩個身影，是爺爺奶奶！時間還真是從未善待過任何一個人啊！肆意的在世間雕琢萬物。


  近鄉情怯的含義，隻有離開過家鄉的人才能懂得。走得近了，眼前就如遮了一層水簾，趕忙揉了揉，不覺用了點力，像要把一並湧上的酸意一起揉掉。爺爺依舊不善言辭，咧著嘴，笑意滿滿，皺紋一層疊著一層，擠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握著老煙杆的手，也抖得厲害，昭示著老人心裏的不平靜，隻向前挪了兩步，複又停了下來。


  “箏子！我的小箏子，可算是回來了。”奶奶的身子看起來還算健朗，標誌性的大嗓門還是沒變，嗓音裏夾雜著嘶啞，洪亮卻不在了。少時的回憶就這樣溢滿整個大腦，思念啃噬著爺孫三人，快跑著奔入奶奶的懷裏，緊緊抱著消瘦的老人，摸著老人胳膊上鬆軟皺著的皮膚，心，真的痛，封箏也形容不了是怎樣的疼痛，隻能抱著已經垂垂老矣的老人大聲嚎哭，似要把九年裏所有的想念都宣泄出來才好，就連站在一邊的爺爺兩頰也是頃刻掛滿淚痕。


  哭了好一會，才稍稍停歇下來，封箏左手挽著爺爺，右手被奶奶緊緊地抓著，老人像是怕一鬆手，封箏就不見了似的，抓的有些用力，疼意襲來，也隻讓封箏覺得暖暖的，側轉腦袋，嘟著嘴，在爺爺奶奶的臉頰上各親了一下，惹得兩個老人家笑意更盛了。一家五口就這麽慢慢的踱著步，一路上隻要是看見鄉親，奶奶總要招呼著說自家寶貝回來了。記憶裏從村口到家門最多不過二十分鍾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好不容易走到門前的涼亭下時，屋裏屋外已經都是人了，因為都是一個宗族，都是親人，再加上封村算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村子，民風淳樸的不帶一絲雜質，封箏初回封村的第一個午飯就在所有七姑八姨的親切問候中度過。


  吃過午飯，更是沒有停歇的，被一群人集體問候，炸的封箏腦仁都疼，急切的向老媽投遞求救的眼神，費了好一番功夫，終於在老爹老媽裏應外合下逃離了八卦風暴圈。因著還要午睡的爺爺奶奶，封箏決定出門溜達溜達，暫時享受一下片刻的安愉。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那麽一堆女人豈不是開了一場演唱會，啊，不，應該是一場無限延長的音樂劇。好不容易鑽出八卦風暴圈，回頭望去，忒多的後腦勺湊在一塊，就跟搶食的鳥兒一樣，你一下我一下的嘰嘰喳喳叫喚著，反正一樣聽不清楚說什麽，老媽倒是融入的很好，這正是她的主場，掌控全局倒是手到擒來。記得老哥封璟以前說過，女人的世界永遠沒有規則可言，前一秒還是仇人，後一秒就能變成親人，講道理這件事，與其用來說服女人還不如實際點說服自己的強。也不知道封璟是從哪來的歪理邪說，不過莫名覺得有些道理。


  不想理會，瞅了一眼手機，才剛剛過兩點，這個山坳的時間莫不是靜止了，午飯過後也才隻過了四十來分鍾！

  村子巷道裏時不時的冒出個人頭，竟都朝著自家的方向踱步而來，封箏霎時就停了腳，決定暫去門前的槐樹亭裏躲躲，省的迎麵撞上又是各種問候，還沒等完全側轉過身子，才將抬起的腿立時頹然下來，得，家裏是女人的天下，樹亭自然就是男人吞雲吐霧的天堂了，就連老爹也是叼著一個不知道從哪蹦出來的大煙杆子砸吧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