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張平生疑秦鴦虹
齊馬貴垂頭喪氣走出賭場，心中鬱悶煩躁不已，看看天近暮色，也不知道玉景唐回府沒有，正彷徨，忽然聽見有人叫他，他回頭一看，卻是他主子玉景唐和秦鴦虹牽著馬過來。
\t“馬貴，你怎麽在這兒？”玉景唐奇怪地問。
\t“我……我……”他一回頭看見自己開出來的汽車，便順勢指著汽車說：“這不，我奉老太太之命，叫我開車出來找你。”
\t“找我？”玉景唐一眼看見了附近不遠的鴻運賭館，說：“馬貴，你沒有賭錢吧？”
\t“沒，沒，沒。”齊馬貴雙手亂搖，說：“我怎麽會賭錢呢，我真的是剛來這兒，老太太叫我找你們，灘海市街頭這麽大，叫我去哪兒找啊，可老太太的命令我也不敢不聽，這不，小的就一條街一條街的找，找到這裏剛巧就遇上老爺和秦鴦虹小姐了，還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啊。嗬嗬。”
\t“老太太叫你找我們？”
\t“是。老爺，你快回去吧，知道你和鴦虹小姐一道出門，老太太發怒了呢？”
\t“老太太怎麽知道的？”玉景唐也有幾分不安。
\t“是，是夫人又病了，找不到老爺，就有多嘴的丫頭告知老太太了。”
\t“哦，夫人不要緊吧？”
\t“打過針，吃過藥了，現在已經沒事了。”
\t“馬貴，你把這兩匹馬牽回去，我和秦鴦虹先開車回去了。”
\t“好嘞，老爺。”齊馬貴殷勤接過玉景唐手上的馬韁繩。看著汽車絕塵而去，齊馬貴暗暗歎道：“好險。”他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牽著馬不急不緩，朝玉公館走去。
\t“齊爺，慢走！”忽然有人叫他。
\t齊馬貴回頭，見是李二追趕過來，而不遠處鴻運賭館的門前張平站在那裏，對著他遙遙相看。他變臉作色道：“怎麽，就催著要錢，我還沒有回玉公館呢。”
\t“齊爺誤會了，是我們總管大人有話問你。”李二陪笑道。
\t“你們總管有事情問我？”齊馬貴頭一偏，斜眼睥睨著不遠處的張平，張平並不生氣，淡淡一笑，點頭示意他過去。
\t齊馬貴把馬韁繩往馬背上一耷，朝張平走過去，說：“張總管有話請說。”
\t張平從衣袋子裏摸出煙盒子，不緊不慢打開，抽出一支高檔雪茄遞給齊馬貴，又替他點上火，自己也點上一根，吸一口，吐出一螺雲煙，才說：“剛才是你們玉府玉景唐老板吧。”
\t“是，怎麽了？”齊馬貴有些奇怪。
\t“沒什麽。隻是你們老板不希望看見玉府的管家在我家賭館裏賭錢吧。”
\t齊馬貴似乎被擊中要害，有些膽瑟，說：“什麽意思，你要告我的狀。”
\t“那倒不是。告訴了你們老板，於我有什麽好處呢，那不是自找沒趣的事情。我不會那麽傻。”張平擺擺手，薄霧的雲煙遮住了他半邊臉，更顯得他的高深莫測。
\t“那張總管是……”齊馬貴心神不定。
\t“我隻是想和齊爺閑聊幾句，——你們玉家班現在怎樣？”
\t齊馬貴心裏想，不知道這個張平是什麽意思，嘴裏假裝很隨意說：“原來這個，張總管不早說，我們玉家班日日排戲，希望有一天能夠重整舊日威風唄。”
\t“嗯，應該的，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青虎幫也不會再與你們為難了。”張平點點頭，沉默片刻，說：“剛才和玉老板一起的那個女子好像麵生的很。”
\t“原來繼少爺是問她啊，她是我們玉家班新來的弟子，叫秦鴦虹。”
\t“秦鴦虹？怎麽沒有聽說過。”
\t“她才來不到半月，所以張總管不認得她。”
\t“原來如此。”
\t齊馬貴看看天色將暮，說：“張總管，天晚了，在下先告辭了。”
\t“好吧。”張平說。
\t等他走遠了，張平對一邊的李二說：“去，打聽一下那女子的信息。”
\t李二道：“打聽一個戲子，有什麽用？”
\t張平嗬斥道：“叫你打聽你就打聽，囉嗦什麽。”
\t“是，少爺，我馬上派人去打聽。”李二涎笑著臉說，心裏卻暗暗想：張總管又看上了這個女人，嘿嘿。
\t玉景唐聽齊馬貴報告說遲娜菱病了，母親也知道自己外出發怒，心中也頗不安。急急地開車回到玉府。
\t天色暗下來，一輪淡白的月亮升到天邊。
\t聽到門外車鳴，門房很快打開門。車子開進玉公館。
\t倪彩芝倚在花苑石月門後，靜靜地聽著外麵的動靜。她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裏有多久了，從玉景唐和秦鴦虹從她眼前走掉那一刻，她情緒就無法安靜下來。婄鳳怕她想不開，派人來叫過她，叫她過去吃飯，叫她過去休息……她都充耳不聞。
\t天一點點暗下來，暮色是一塊半透明的布，一點點隔絕了光亮，天黑了。月亮一點點升起來，花苑裏的風帶著各種花香輕輕吹刮著，滑過她的臉，她的身體，她的思想，一陣熱的潮濕，她隻想哭，可是又哭不出來，堵在心口上，那樣的難受啊。
\t外麵車子似乎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人………車子引擎啟動，開走了。
\t踢踢踏踏皮鞋清亮的聲音一步步走過來了。
\t四處一遍安靜寂然，院裏蟲吟蛙鳴在這一刻清晰而遼遠，清風微拂，倪彩芝幾乎聽得見自己心跳加劇的聲音。
\t是秦鴦虹腳步的聲音，一步一步很節律而輕盈地踩踏過來。到了石月門，她陡然看見站著一個人，卻是倪彩芝，泥雕木塑一般站在一邊。臉色瀉著一遍雪白月色，冰冷無聲泄浴流淌，又像流著滿臉的淚水………
\t秦鴦虹吃了一驚，不安地問：“倪彩芝，你怎麽在這裏？”
\t倪彩芝冷眼看著她不語。
\t秦鴦虹猶豫片刻，提步向前，拂身要去。
\t“慢。”倪彩芝忽然高聲說。
\t“倪彩芝，你有什麽事情……”
\t倪彩芝慢慢走到秦鴦虹麵前站定。
\t秦鴦虹驚異地看著她，她臉色出奇的平靜，一雙眼在清冷月光下閃著異樣光輝，卻是滿眼仇恨火花。
\t“呯。”一記耳光脆亮地打在鴦虹臉上。
\t秦鴦虹猝然不及，一記耳光已經重重打在她臉上“你憑什麽打人？”秦鴦虹捂住臉，又驚又怒。
\t“這一記耳光是為老夫人尊嚴打的。”倪彩芝嘴唇發顫，情緒也是十分激動：“你明知道今天老夫人為我和老師定了婚期，竟然這時和他一起出去，你把玉府當什麽把老夫人又當什麽……”倪彩芝越說越憤，舉起手又要打鴦虹嘴裏說：“這一記耳光是為夫人打的。你明知道這一段夫人一直病著，還跟著老師出去騎馬遊玩至晚才歸，至夫人尊嚴於何地？”
\t秦鴦虹閃身避過。
\t“你竟然敢躲。”倪彩芝不解恨，又舉起手……
\t“彩芝，你憑什麽打人？”玉景唐快步衝到她們跟前，一把抓住倪彩芝的手，往後一推，倪彩芝站立不穩，打了個趔趄，幾乎就要摔倒，她慌亂中抓住身邊的石月門沿，卻鉻得手心生痛。原來玉景唐沒來及走遠，就聽見她們爭吵聲，便疾步趕過來。
\t“老師——你這樣待我，你這樣待我……”倪彩芝好像不相信似的，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奔湧而出：“老師！你……”她回頭恨恨地盯著秦鴦虹，說：“賤女人。”
\t“你不要罵她，有什麽都衝我來。”又回頭對秦鴦虹說：“秦鴦虹，你先回去。”
\t“是，老師。”秦鴦虹撫著臉低頭應聲而去。
\t倪彩芝麵對月色，無聲流淚。
\t玉景唐說：“彩芝，你沒有任何權利這樣對待秦鴦虹，你以後有什麽委屈，全來找我。”說完，也不再多語，轉身便走。
\t“老師，你為什麽要這樣待我？為什麽？”倪彩芝失聲大哭，泣道：“老師，下個月過了二十七，老夫人許下你和我的婚期，你不能這樣。不能。”
\t玉景唐停下，回頭看著彩芝微微聳動的雙肩，因為瘦，格外尖利一般，他心中不忍，說：“彩芝，我對不起你。”
\t倪彩芝還在哽咽。
\t玉景唐走到倪彩芝身邊，輕輕拍拍她的肩膀，說：“天色也晚了，你回宿舍休息吧。”說完，便不再猶豫，走了。
\t“老師——老師——你為什麽要這樣待彩芝，彩芝究竟做錯了什麽。”倪彩芝站在一遍月色中，歇斯底嘶喊，她早已經氣噎不出，要暈倒在地了，清寂冰冷的月光包圍了她。想三年前，如果不是被許下婚約，讓她在十五六歲韶華年紀一點點綻開少女的情懷，一點點認定他是她此生的男人，她何至於就陷入婚約這張網，如今，她對他已用情至深，不能自拔。他竟然這樣待她，叫她如何收回情路。她愛他，或許她不願意後悔愛他，如果不是秦鴦虹突然出現，他會順理成章和她完成婚約，她順理成章地做上玉公館的二少夫人，生兒育女，一輩子在玉公館生活下去……
\t過了半個時辰，玉公館的門再次敲響，齊馬貴牽著兩匹馬回來了。門房老吳頭打開房門，見是齊馬貴，躬腰嗬嗬笑著道：“齊爺回來了，辛苦了。”
\t“爺還真是累了。”齊馬貴捶捶腰，把馬韁繩遞給吳老頭，說：“給爺把馬牽到馬房去栓了，爺還沒有吃飯呐，先吃飯去了。”一邊說一邊伸著蘭腰往後廳廚房去。
\t吳老頭答應著去了。
\t齊馬貴提著兩條酸腿走至花園小徑，晚風輕柔，攜著各種花香，被風一吹，頓覺疲勞去了一大半。他正覺舒逸軒暢，忽然聽見後花園內院隱隱傳來女子唱戲的唱腔，唱的是牡丹亭裏的一段曲子：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是那處曾相見，相看儼然，早難道好處相逢無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