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女巫節(二)
白雲猶如大朵的棉絮堆在空中,今天的弗雷德卓爾學院顯得有些陰暗,陽光隻從那厚厚的雲層忽而閃現。
如菲爾利的心情,抑鬱,憤懣。
一腳踢開了廣場花壇前的石頭。自己已經不夠冷靜,在昨晚,屈服於奈爾蒙的威逼下同床共眠,雖然什麽也沒有做,但這才是最氣憤的地方。
本來打算整整一個晚上來進行對於裏魔法的參悟,女巫節即將到來,作為學院的重點代表,她肯定要應付一向最為艱難的任務。
受女巫們討伐的“對象”。
那一天,或是持續整整三天,她將扮演整個弗雷德卓爾學院的敵人——惡魔人,而所有參加女巫節,不論魔法族還是人類,不論是否是學院之人,都將以女巫的身份對她進行討伐,直到自己拿出令其滿意的獎勵。
以往每一年的扮演者都是蘇丹蘭,今年輪到了她,當菲爾利聽到這個消息時,差點沒和米奇社長打起來。
算一算現在的時間,也隻剩下兩天了。
可對於裏魔法的參悟完全依賴於自己的本能力量以及祭祀的神力,而最為主觀的裏魔法接觸方式仍然找不著思路,魔法能成就一個人,也能夠毀掉一個人,這句出自某本英雄傳裏的話語在腦海裏回蕩。
都是假的。
菲爾利甩開了腦袋裏的想法,直走向大教堂。不出意外,今天的大教堂裏會擠滿新生,而她將以二年級前輩的身份進行告誡以及進行備案考試。
雖然她從來都沒有正式的學習過。
就在菲爾利要跨入教堂時,輕快的腳步聲從後傳來,她想到沒有想就側轉身,伴隨而來的是哀嚎。
“好疼——”
“薩妮塔?”
坐在地上的侍女捂住自己撞上堂前石磚的腦袋,原本想要偷撲自家主人而被識破,滿眼汪汪。
“你來幹什麽?”她扶起了薩妮塔。
“姐姐讓我來幫忙。”薩妮塔搬出了奈爾蒙秘書,待菲爾利揉了揉她腦袋的紅包時,甚至噘起了嘴巴。
她又在瞎操心什麽……菲爾利輕笑:
“奈爾蒙到底在想些什麽,她現在在哪?若實話比起隻會端茶倒水的你,我更需要你姐姐。”
聽到這句話,薩妮塔悶悶不樂,“小姐,我還會燒洗澡水,我還會搓背,還會澆花,我甚至能在晚上的時候點蠟燭,一點也不害怕!”
聽著薩妮塔沾沾自喜的語氣,菲爾利努努嘴想反駁,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這真是奈爾蒙口中提起的十八歲妹妹嗎?若是有另外真相,她倒是更願意相信這是調換的假貨。
她最後還是帶著薩妮塔進入了大教堂,此刻堂內熱鬧萬分,個別稍有基礎的新生向旁人施展魔法,引得連連羨慕;隻需掃一眼,便會發現最右邊寧靜安逸,它們都是魔法族,有的暴露著本體,貓,蛇,甚至還有蝙蝠,擁有人類模樣的魔法族安安靜靜的閉上眼睛,像是在傾聽熱鬧之中的真諦。
魔法族能夠感受到彼此間的氣息,因此會不知不覺的聚集。
整個弗雷德卓爾就是最好的證明。
視線微轉,被學生們暗地裏稱呼為老鼠的斯威特教授此時站在高台,躬著背,默默觀察著這一批的新生。
感受到菲爾利的目光,它也看了過來,地精斯威特擁有極其明銳的目光,這方便在土遁之時更好的觀察。四目向對,老人輕輕以笑示意。
他抬起手,大教堂內的聲音逐漸消失,就像是……窗戶打開後逃走了。
幻術。
菲爾利微微皺眉。
在所有人的目光,帶著略顯不安的薩妮塔來到了最前麵,接過了斯威特讓出來的位置,平視一切。
所有人沒有想到斯威特教授讓自己等待的考試官居然如此耀眼,不由得目瞪口呆,一個夾雜許多蒼白發絲的頭發,看起來如昏月墜星的女人,因為上過報紙,沒有人不知道菲爾利這個名字。
此刻麵朝的左手邊魔法族們從無聲變得開始交頭接耳,最前排的一個身著白蕾絲紅裙的女孩眼睛一亮。
“都安靜,都安靜。”
回想一路上臨時做的功課,菲爾利不緊不慢的開口,一絲白發飄在視野內,輕輕地撥開,然後悄悄的將黑發翻出來,將其掩蓋。
“魔法族都站起來。”
右邊的最後排,和左邊整個前部分全都起身,在此之前,她無比確認左邊後排有幾個人類做著……
她點點頭。“魔法族都坐到我左手邊,我的人類朋友們請到右邊來,好讓我進行分配考試。”
因為教堂很大,中間甚至空出了一條能夠通行四條馬的走道,以至於她不得不提高了聲響。
僅僅是幾秒,魔法族和人類開始交換座位,整個過程快得迅速,沒有拖泥帶水,沒有猶豫。
這屆的新生真的很了不起……第一次當考試官的菲爾利開始裝模作樣的輕托下巴思考。
待長椅磕碰的聲音停止,新生們坐在了自己應該坐的位置後,菲爾利才開始下一個環節。
“你們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麽嗎?”
這是個非常平常的問題,平常到沒有人想到怎麽樣去回答,教堂陷入了詭異的寧靜。
斯威特教授詫異的看向她。
“當然是考試。”菲爾利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白紙,下台依次分發給新生們,所有人接過白紙後都很迷茫,有的站起來大聲地問——
“大人,這隻是一張紙!”
菲爾利沒有回答,依舊重複著自己的動作,沒有讓人幫忙,這種用金紋木造出來的魔紙相當稀缺,若是讓新生幫忙發的話,一個不小心,都可能釀成大禍。
發完最後一張後還剩下一疊,她眼疾手快的用蛇魔法將其藏了起來。
轉過身,看到一個少年咬著牙挺直身子後,才想起來還有問題沒有回答。
“這是用金紋木為材料造的魔紙,過程機密,你們隻需向其注入魔力,紙內就會浮現隻有你們自己才能夠看見的畫。”
“隻需這樣?”少年輕蔑的演示,捏著白紙的手指泛起藍光,他的神情如胸口的獅子徽章一樣驕傲。
“做得很好,來自……蘭斯洛特的某位貴族子嗣。”她隻是平靜的應付。
少年用力呼出口氣,沒有菲爾利所想那番驕傲下去,而是眼光堅定的轉向白紙,他居然警惕了。
蘭斯洛特確實都是怪物。
嗯……不愧是蘭斯洛特,瞧瞧那堅定的目光和那若定的未來大領主的風範……
隻可惜康斯坦丁·蘭斯洛特一生無子。
少年突然臉色大變地猛跳起來:“獅子——”
“蘭斯洛特的人難道畏懼獅子嗎?”菲爾利淡淡地告訴他,“好好看看你的家族圖徽吧,那也是獅子,你也是獅子。”
“是的,我是,我是獅子。”
少年氣喘籲籲,額頭冒汗,不停的擦拭後又不停的摸著自己腰間的佩劍,學院準許貴族們攜帶自己刻有家族武器,因為沒有特殊原因,他們都將在弗雷德卓爾市內度過四年,因此以表思念。
“它試圖跳出來撕咬我。”少年心有餘悸的將白紙握緊,剛才的一幕確實突如其來。
不明所以的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都迷茫的看著自己手中的白紙。
角落裏,坐在桌前的斯威特立刻持筆寫了起來。
見蘭斯洛特的少年困惑,菲爾利淡笑解釋。
“我們會記錄下你們所看到的東西,然後整理起來,為你們推薦優先選擇最合適的魔法係,以及魔法課程。有幾項課程是必修的,例如魔法基礎課程,還有靈法基礎課程,你們很幸運,趕上了最後一年《弗雷德卓爾魔法族社會公約》的必修課,下一年就取消了。”
所有人都在認真聽,對於他們而言,這是新的未來。有一些來自弗雷德卓爾的北方,有漁夫之子,也有麵包師的兒子,貴族子嗣們多得數不過來,他們在平常或者輕慢或者驕傲,而此刻全都統一的安逸。
貴族們永遠會告訴自己的子女:永遠不要蔑視魔法。
“同樣的,你們也不要想著虛報自己所看見的景象,因為你們所看到的,我和斯威特教授也能看到,這對我們而言不難。”
一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站起來,沒有貴族的圖徽標識,也不是魔法族,是弗雷德卓爾市內的市民。
“線索”告訴菲爾利,他是一名抄寫員。
“菲爾利女士,我很想明白,這是否會影響到我們獲取魔法頭銜與職階項鏈?”
喔喔,她居然第一次被稱之為女士。
“現在就思考魔法頭銜與職階項鏈,不覺得為時過早了嗎?”她揮手示意坐下,並試圖解答這個問題。
“確實會影響,但不會成為主要原因。當你們升到三年級後,就會進行魔法頭銜的獲取考驗,主觀上與客觀上兩種。”
視野轉到左邊的貴族子嗣們,他們不時的低頭思索手中的白紙,一會又抬起頭看向她,不理解考試官為何看著他們。
“我知道有些人已經有了魔法頭銜,以及因為各位貴族大人們獲得了職階項鏈,告訴我,誰有?”
教堂鴉雀無聲,所有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眼神裏都不禁透過驚訝,雖然不否定,但也不認為真的有魔法初學者獲取了頭銜。
在菲爾利準備用靈法來揭開真相時,最後排身著淺藍色衣服的男人開了口。
“我是守夜人。”
先是一陣驚歎的吵鬧,聲響隨後漸止,大教堂內陷入了一片沉寂。
斯威特教授眨了眨眼睛,握筆的手停止了。
守夜人,除了主動加入這批到處討伐烏鴉邪惡隊伍的人之外,隻有犯下滔天大罪,卻心懷悔改之心的魔法者才會被迫加入。這樣的人將會失去曾經所獲取的一切榮耀,扯下項鏈,拋下魔法頭銜,隻身著一襲黑衣,拿起一把唯一代表著守夜人身份的銀劍。
若是想從這個隊伍中脫離出來,唯一的辦法便是重新在學城考取,但學城不會允許一名曾經做盡壞事的人進行相關考試,即便他成為了守夜人,表現良好。
這個過程非常艱苦,先是通過守夜人首領這關,因為表現極其良好,做到了擊殺十三邪徒這樣的榮耀,又或者是自願穿上黑衣,才能夠得到首領的推舉信。
拿到推舉信後才能夠到各魔法頭銜相關的地方進行考試,如果那裏的魔法長者沒有拒絕的話。
若是想成為“攝夢者”,則需要抵達亞托恩特,那裏的學城是出了名的喜愛招待守夜人;若是想成為“聆聽者”,瓦蘭斯是最好的選擇,雖然那裏時局動蕩,麥幫倒台,煙硝四起;若是想成為“吟唱者”,就應該去瓦尼亞市。
這是目前守夜人能夠重新獲取的魔法頭銜。
魔法頭銜擁有許多的用處,代表著的不僅僅是象征,借此身份在學城或者指定地方,每個月都能夠領取固定的薪水,女神幣。
金幣銀幣,在哪都受歡迎。
“第一職階。”菲爾利嘀咕,然後轉身示意斯威特教授記錄下來。
職階的出現是為了讓人們對自己魔法的掌控程度有更好的劃分,職階最高等級為三,當突破了這個職階後,就意味著突破了表魔法的界限,與裏魔法相碰撞,獲取更為強大的力量。
守夜人裏隻有一人達到了那個水準。
但不是所謂的首領。
時間差不多了……菲爾利拿出懷表看了眼,然後宣布所有人開始進行測試。
無數的呼吸,菲爾利在這一個小時裏見證了太多太多的恐懼,膽怯與崩潰,白紙內仿佛出現了他們內心一直深藏的心魔。人類新生們,特別是貴族,他們失去了原本端莊的姿態,教養在內心深處前不值一提。
“群狼……樹妖……不停的在懸崖間循環墜落,甚至還被群鴉著啄食,我剛剛是不是看見了一張非常大的嘴巴?”
菲爾利環顧一周,內心已經感受到了很大的震撼,逐個通報給斯威特教授,教授起初並不相信,當再三確認後,才一臉艱難的記錄。
如果這不是意外,這些白紙內容是真的話,意味著來到此處的貴族子嗣都無一列外受到了邪惡的沾染。
他們或許並不知情,邪惡悄無聲息的附著在體內,不停的蠶食……菲爾利緩緩猜測,若那是錯誤的。
不需要進行白紙測試的魔法族們緊張地看著人類,它們也都聽到了菲爾利口中所報出的內容,什麽群狼樹妖,並非什麽圖像,而是災難,他們看見了與之相關的災難。
一名強壯的男人甚至抽出寶劍揮砍,將椅子一角削斷,這是極少數才會出現的狀況,菲爾利也有應付的辦法……
一條長腿直接踹了過去。
菲爾利一怔,那邊的魔法族驚呼。
守夜人麵無表情的將那男人踢倒在地,將其按住,後者苦苦掙紮,無法從訓練有素的守夜人下掙脫。
男人嘶吼,很快便意識到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象。
守夜人鬆開了手。
真奇怪,他是怎麽確認此刻就真的從幻象中出來了呢……菲爾利不解的思索。
待那守夜人回到自己座位時,菲爾利主動向前詢問。
“非常感謝,同樣的,你最先通過了考試。”
瞥了眼被守夜人丟在地上的白紙,菲爾利微微一愣,那是一場農場大火,她從中聽見了淒慘的哀嚎。
“但我需要知道你的名字,你可以到學生部進行正式報道了。”
“貝恩。”
那人說完,大步的離開。
那一刹,菲爾利聽見了無數的囈語,而僅僅持續瞬秒,又在某一刻瞬間的沉寂下來。
回過神,菲爾利回到台上,用有些疲倦的聲音說道:“我的人類朋友們,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明天都去學生部進行報道,這次考試不說壞,但也不說理想,接下來是我的魔法族朋友們了。”
待人們都離去,菲爾利與斯威特教授對視一眼,兩人間早就提前做了功課,教授快速的離開了教堂。
大教堂隻剩下了她這一位負責人。
“一共是五十一。”她確認了一遍。
“你們是魔法族,不需要進行什麽所謂的考試,因為我想知道的都會知道。”
坐在前排的少女終於安耐不住了,她站起來問道:“菲爾利女士,這所謂的考試一開始是沒有的吧?”
當然是我自己安排的……凡蒂菲爾利當然沒有說出口。
“這話怎麽說?”菲爾利邊說邊走到角落桌前,整理留下來的資料,滿是疲憊地想要趕緊離開的模樣。
“據我所知,所謂的考試隻有在真正成為學生後,才會有,但在之前絕對不會存在。”
“絕對。”
菲爾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如果不是,那麽該多讓人傷心。她淺笑:
“你們剛剛也看到了他們的表現,如果你們其中有‘攝夢者’的話,再動用一點能力,我相信你們會看到奇怪的事情。”
“你是說……”少女為自己的猜測感到驚訝,“他們被沾染了邪惡?”
“隻是一點點,自己很快就會消除,所以我沒有驅逐他們。”
在她的目光下,少女坐了下去,依舊保持麵無表情。是什麽?菲爾利認為這名少女是條蛇,也有可能是狼。
見氣氛再次變得冷寂,菲爾利率先打破沉默:“所以這場考試的目的就是尋找其中的邪徒。”
準確來講是尋找和阿坦尼斯家族有關的人……當然了,這種話菲爾利也不可能說出來。
在進行簡單的入學說明之中,大教堂的集合便解散,在魔法族快要離開完之前,她叫住了那名少女。
“這位小姐,嗯……能否告訴我你的名字?”菲爾利收回目光,湊近主動詢問。
換來的是少女的微笑:“安德裏婭。菲爾利女士,希望我們很快又會見麵。”
如果不出意外,很長一段時間她們都不會見麵,新生知道女巫節,但絕大多數不會選擇參加。
若是在以往,剛入的新生們正好遇上舉辦女巫節,都會待在圖書館裏進行魔法學習,以便之後的考試。